燕京二月的黃昏，暮色沉沉，寒風凜冽。
小米總部一樓大廳，雷逸軍、林冰和黎萬強等人，頻頻向外張望。
與上次陳延森來訪不同，這次小米高層幾乎全員出動，在樓下等候迎接。
短短一年時間，陳延森就從導購電商的領跑人，搖身一變，成了互聯網手機品牌中的佼佼者。
他在雷逸軍心中的分量，頓時提升了數倍。
雷逸軍望著街邊未化的雪粒，不由地陷入沉思，在他原先的設想中，小米手機上線后的銷量表現，就應該和橙子手機一樣。
可如今橙子手機遙遙領先，小米卻連OPPO、魅族和酷派之流都打不過.
200萬臺的總銷量看似光鮮，但隨著橙子D1和橙子C2上市，小米手機的銷量也在日漸疲軟。
根據市場和數據部預測，小米初代機的潛力上限大概在300萬臺左右。
簡單來說，在各大手機廠商的秋季新品發布會之前，小米頂多還能再賣100萬臺。
為此，雷逸軍不得不加快新品上市節奏。
“雷總，陳總到了。”黎萬強小聲提醒道。
雷逸軍回過神，順著黎萬強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陳延森大步流星地走來，身后跟著森聯資本的CFO高偉林、拼唄大客戶總監宋允澄。
他快速調整好心態，笑著迎了上去：“抱歉，陳總，昨晚確實走不開，今天晚上我來安排。”
“雷總客氣了，下次別搞這么大陣仗，否則我可不敢再來了。”
陳延森開著玩笑打趣道，同時向林冰、黎萬強等人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
“陳總是小米的貴客，我可不敢怠慢。”
雷逸軍笑吟吟地說。
他右臉比昨天消腫了些，但仍有明顯紅腫痕跡。
陳延森一見面就瞧了出來，心中雖覺得好笑，卻并未表露出來。
寒暄幾句后，一行人乘坐電梯，來到雷逸軍辦公室。
陳延森坐下，開口詢問道：“小米M2打算什么時候上市？”
年后第一個工作日，小米市場部公布了M2的概念圖，但除了前置攝像頭500萬、后置攝像頭1200萬像素外，其余信息均未向外透露。
雷逸軍看向陳延森，見對方一副神色坦然的樣子，輕嘆一聲道：“小米M2的產品外觀還沒有最終定稿，其實，我原本沒打算這么快推出新產品。”
言下之意，還不是被橙子科技給逼的。
“早點上線也是好事，智能機才是未來的主流，多一款產品，就能多占一份市場。”
陳延森自然聽出了雷逸軍話里的潛臺詞，笑了笑說道。
“陳總昨天說的合作，難道是指AuroraOS1.3系統搭載的內存清理算法？”
雷逸軍見陳延森遲遲不肯進入主題，便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項專利的授權也可以談，不過，我今天來找雷總的目的，主要是想拿到小米手機的代工訂單。”
陳延森坦誠說道。
一旦3號深城工廠和4號廬州工廠投入生產，產能將遠遠大于橙子手機當前的銷量。
為了保證工人收入的穩定性，以及生產線的利用率，尋找代工訂單便是最好的選擇。
雷逸軍愣住了，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沒有料到，陳延森竟想找他要小米的代工單。
他下意識地蹙起眉心，一臉為難。
小米手機當前的代工廠是英華達，與富士康相同，都是來自灣灣的電子制造廠，良品率和代工價格都在雷逸軍的可接受范圍之位。
根據去年Q4季度的數據，小米的出廠返修率僅為1.5，足以可見英華達在代工領域，具備穩定的生產質量和出色的產品交付能力。
可讓他把小米的代工訂單，交給競爭對手，哪怕雷逸軍心臟再大，也不敢冒險。
萬一到時候，橙子手機工廠在關鍵時刻，背后給他捅刀子，小米的損失就大了。
想到這里，雷逸軍搖了搖頭道：
“陳總，我不是信不過你，而是小米的代工價格并不高，算上SMT貼片、測試、組裝和包裝的費用，一臺僅有32元，扣除設備折舊和人力成本支出，每臺只有45塊錢利潤。”
他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以小米手機的銷量，橙子手機工廠哪怕將訂單全部攬下，一年也就賺個2000多萬。
為了拒絕陳延森，雷逸軍甚至不惜把英華達的代工收費標準都說了出來。
“我不介意。”
陳延森淡淡地說。
可我介意啊！
雷逸軍啞然失笑，他很想大聲說：“咱們可是競爭對手！”
把小米手機生產制造環節交給橙子工廠的行為，無異于赤條條地站在友商面前。
屆時，小米最核心的工業和硬件設計方案，都將徹底暴露。
“陳總，這個合作沒法談。”雷逸軍語氣堅定道。
“雷總如果肯答應，我可以向小米授權效果更好的內存清理算法專利，從而緩解小米手機卡頓和發燙的問題。”
陳延森亮出籌碼，笑著說道。
雷逸軍聽后，臉上的尷尬之色一閃而過，他知道陳延森說得是事實，可事實往往最扎心。
坦白來說，他對AuroraOS的內存清理算法，早就垂涎三尺了。
橙子C2和橙子D1手機，他都試玩過，尤其是橙子D1，搭載聯發科MT6573處理器，配上512MB運行內存，在重度使用六個小時后，雖然也會出現發熱發燙、系統卡頓的毛病，但表現力卻比小米手機稍勝一籌。
要知道，不管是處理器還是內存配置，小米都能輕松吊打橙子D1。
這說明AuroraOS系統對硬件資源的管理和分配方式、內存和電池管理上，都要遠超小米的MIUI系統。
“陳總，雖然我們倆的私交不錯，但涉及到公司核心利益，我真的沒辦法答應，這就好比咱倆都是賣包子的，你讓我交出餡料配方，以后生產全交給你，我只負責賣，這合理嗎？”
雷逸軍強忍著誘惑，苦笑著回道。
“小米哪有什么餡料配方？”
陳延森微微一怔，忍不住地在心里吐槽。
或許十幾年后，小米在5G、WiFi、藍牙、NFC、攝像頭硬件設計、圖像信號處理和拍照算法上，擁有一些專利。
但現在是2012年，小米剛起步，有什么東西值得他覬覦？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陳延森灑然一笑，反正還有魅族、OPPO、酷派和紐曼等手機廠商當備選。
雷逸軍見狀松了一口氣，連忙岔開話題道：“諾基亞的時代看來要落幕了，去年在國內的智能手機出貨量還能排到第二名，這一月份就跌到了第七名。”
“每個時代都有它的王者，下一個或許是蘋果，也許是華為，當然，也有可能是小米。”
陳延森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
“橙子科技就沒想過，來當這個王者？”雷逸軍愣了下，隨即笑著問道。
“橙子科技的目標是，培養更多像諾基亞這樣引領潮流的王者品牌。”
陳延森抬了抬眼皮，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雷逸軍訕笑，心想：這小子說話，怎么馬里馬氣的？
陳延森的這句話，讓他想起了去年的互聯網開放大會，阿貍的馬立云當場來了一句：“阿貍的使命是，培養更多的亰東。”
林冰和黎萬強面面相覷，聽懂了陳延森的意思。
橙子科技沒把小米當競爭對手！
這不是看不起人嗎？
盡管橙子手機去年的銷量突破了1000萬臺，可小米也有200萬臺啊。
說白了，你橙子手機又沒有形成碾壓優勢！
雷逸軍感覺氣氛有些凝滯，故意抬手看了眼時間，剛好五點半，于是他趕忙說道：“陳總，咱們先去吃飯。”
“不了，我晚上還約了人，下次吧。”
陳延森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
雷逸軍臉色一僵，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強忍怒氣，禮貌地把陳延森送出了大樓。
直到車子駛離，雷逸軍才沉著臉，轉身往公司走。
“阿黎，你怎么看？”再次回到辦公室，雷逸軍把目光投向黎萬強，皺著眉頭問道。
“雷總，我覺得可以答應，說句慚愧的話，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層面，橙子科技的技術都要遠超小米，所以，我覺得陳延森并沒有深層次的想法。”黎萬強委婉說道。
“真有這么純粹的生意人？”雷逸軍反問，顯然不相信。
“橙子手機工廠在深城給普工開2640元的底薪，加班費完全按照勞動法給，工人的平均月收入都能達到7000元以上，他是年輕人，確實很容易理想化。”
黎萬強笑著解釋道。
“太理想化的人，就不可能掙到上百億財富。”雷逸軍嗤笑一聲。
他從軟件領域起家，接著進入手機行業，國內那些電子廠老板是什么底色，他比誰都清楚。
“雖然搞不清楚，陳延森為什么不把生產環節交給代工廠處理，但據我了解，橙子手機的3號工廠即將投產，他想拿下小米的代工訂單，這背后的邏輯也能說得通。”
“所以，我贊成阿黎的看法，可以選擇相信陳延森和橙子科技。”
一直沒說話的林冰，突然插了一句。
雷逸軍抬起頭，認真看了看兩人的神色，在得到肯定的回復后，他不禁認真思考起來。
他心里清楚，林冰和黎萬強還有一句話沒說：要是小米不答應，保不齊陳延森轉頭就會去找360、魅族和OPPO合作，此消彼長之下，小米手機的銷售必然會受到影響。
畢竟堆物料又沒多少技術含量，小米如今的最大優勢就是MIUI系統。
若是真像陳延森所說，他并不在乎軟件方面的技術專利，將AuroraOS操作系統、內存清理算法和電池管理技術，授權給其他手機廠商。
那小米的處境便會更加艱難！
雷逸軍陷入沉思，他并不是聽不進建議的管理者，林冰和黎萬強的勸說，讓他的心產生了動搖。
另一邊。
陳延森離開小米總部后，隨即撥通了一個陌生號碼：“六點半，京兆尹，你也不想被人耍得團團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