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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野豬嶺之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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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敗了!敗了!”

  一邊在進行局部內部火拼、逃跑的叛軍,在拓跋流風率部“撤退”后,更是軍不復軍,陣不復陣。

  “殺!”喊殺聲震天,濃濃煙塵之中,密密麻麻的騎卒狠狠突擊。

  “嗖嗖嗖——”萬箭齊發,直接將一部逃跑的叛軍射死遍地。

  “殺!”步兵齊聲大喝。

  “隆隆隆隆………”戰車、騎兵猛猛沖鋒。符存審站在車上,不斷揮矛挑人,撞得叛軍滿地爬。

  “咚咚咚………”南風起,戰鼓揚。

  “嗖……”亂箭一波接著一波。

  迷霧之中,敵軍神出鬼沒,刀槍滴血。

  種種場面的戰場,更是讓撤退中或者干脆說潰敗中的賊軍心膽俱裂。

  “呀!”

  “司馬勘武又來辣!”

  “我降我降!”

  “俺是良民,良民吶!有良民證,哦不對,有戶口!”

  “嗚嗚,好漢莫要殺我。”

  “天耶!我們被高狗害苦了!”

  “我要見圣人!我要見圣人!”

  “我就是!”圣人駕駛著胯下那匹暴躁的畜生,已然沖入亂軍之中,劈頭喝罵道:“高宗益在哪里!高宗益在哪里!李弘道在哪里!”

  當然,這個逼一般不能裝,那是犯蠢找死,也不符合統帥身份,部下也不會允你冒險。但此時屬于一邊倒的進剿,是難逢的裝逼、漲威望之機。只要不一個人沖入某個區域,或者和誰單挑,想死難難。

  因此圣人怎么可能坐視?神神鬼鬼,利益捆綁,權力分潤,直面危險,對大臣說什么話,對殺材說臟話,他幾乎是想盡一切強化威望,鞏固皇國的人心基礎!

  “噠噠噠……”李弘道在亂軍之中廝殺著。

  直到現在,他還沒放棄取勝的希望!他剛剛已經看到,生力軍的統帥就是李皇帝。只要擊斃這小兒,就能反敗為勝!

  “狗皇帝!”

  “李弘道!”

  混亂之中,兩方沒一會就狹路相逢,同時叫出聲。然而從軍力看,李弘道只粗粗兩千余騎,已是被上萬殿前軍包圍。兩方都是氣喘吁吁,見面就開打。震天的呼喊聲中,李弘道一行收尾不能顧,一個照面就死傷慘重,落馬無計。

  被大軍牢牢護在中間的李皇帝馬槊在手,抖動得如同一扇血色磨盤。

  “陛下不可!”蕭秀攔腰架住他:“陛下若是不聽話,如此冒險,以后誰敢帶陛下追潰!且在此稍待,臣去斬他!”

  圣人在將官簇擁當中,目光野狼般一閃,鎖定了某個身影。所有心中激憤積怨,所有穿越以來的無能狂怒、惡念殺意在這一刻,都隨著一巴掌、一聲破音嘶吼噴吐而出:“李弘道!!”

  吼聲震蕩著蕭秀、何宗裔的耳膜,穿透殺聲震天的戰場,鉆入李弘道耳朵!

  嘭一聲,蕭秀已被一巴掌掀開,待蕭秀眼冒金星厲聲去看圣人:“陛下何故打人!”圣人已經出手如電,手中馬槊流光般飛出,自迷霧煙火之中,正正直插中亂軍里那李弘道面門。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李弘道已經幾個搖擺,雙手捂著大股飆射鮮血的臉,從高高的靈州大馬上,直挺挺地栽倒下來!

  任誰也沒想到,圣人當場格殺了李弘道!

  “嗒嗒嗒………”凌亂的大隊步兵腳步聲從背后傳來,司馬勘武沖破煙火。

  “圣人居然在前頭!”軍士們鋼刀一指,驚喜道。旋即又覺得不妥,換手去指。

  李瓚和余者軍兵齊刷刷望去。

  但見狂風呼嘯,天昏地暗,血尸遍野。茫茫煙塵之中,圣人披頭散發,背對黑壓壓的半邊天,執韁立馬,手中馬槊,高挑著李弘道血肉模糊的滴血頭顱。

  旁邊,蕭秀捂著流鼻血的臉轉在一邊,也不知在誰的悶氣。

  馬前,潮水般跪滿了一地桀驁不馴的朔方軍,定難軍,正磕頭如搗蒜:“萬歲!服了!服了!”

  “護國神圣!”李瓚脫口而出。

  “護國神圣!!”四下軍兵振臂爆發,直上云霄。

  武圣之名,就此傳唱。

  李世民能破陣,我為何不能?當然能!

  我還能做得比你更好。

  “報!”一隊騎士飛奔而來:“總管崔伽護、指揮公事郭猛抓到了高宗益,縛送而來!”

  “跪下!”軍士們連踢帶打,將高宗益摁在地上。

  圣人策馬上前。

  “身為漢人,勾胡作亂。身為臣子,圖謀弒君,陣前辱我。身為飽讀經書的延安高氏子弟,不顧宗族命運。你的失敗正在于此。臣不討賊非臣,子不復仇非子。以德報德,以直報怨。今日我親手拿掉你的狗命,來警告那些小丑。”

  噠噠噠,馬蹄加速。

  帶刀勢、拔刀勢、出刀勢、壓刀勢、發動招式——斬首!

  精湛高明的拔劍術使出。

  殘影之間,高宗益的慘叫聲余音裊裊,腦袋高高飛起,只剩噴起血泉的軀體,仍跪在那里。

  “咔!”又一刀,軀體也被攔腰砍成兩截。

  “處以大辟,剁成肉醬。”收刀入鞘,圣人對武熊說了一句。

  “遵命。”圣人直接處死高宗益有些令人意外,不少將官都以為他會把此賊押回西都執行太廟獻俘。

  殺掉高宗益,圣人又驅馬回到俘虜面前。

  這一片俘虜了有上萬賊人,被大軍分片圍著匍匐在地。

  “朕以踐祚以來,如履薄冰,每求姑息為是,盡可能對諸鎮委曲求全。可各鎮武夫都是怎么回報我的?”

  “貞觀九年,吐蕃東侵,驅使爾輩為弭藥,殺掠隨心,是誰收留了你們!”

  “貞元十五年,夏綏軍抄略黨項,是誰懲治驕兵,保護你們!”

  “中和元年,又是誰允許你們入據夏州!”

  圣人怒吼著,又一把掐住一名朔方軍脖子,單手提溜在掌:“光啟三年,三鎮入長安,公卿將帥尸滿街,宗枝弱葉陷烈火,豪強地主升斗小民陳尸通衢,朝廷發詔勤王,爾輩何在?”

  “文德元年,楊復恭掌摑我面,肆意打罵,太尉密詔京西北八鎮上表斥責,爾輩何在?”

  “大順二年,四鎮上長安,洗劫三輔,我累表征兵,爾輩何在?”

  “景福二年,朱溫寇潼關,我在雪中鏖戰,左臉中箭,爾輩何在?”

  “也是這一年,我孤守首陽山,關中士民群起出逃,爾輩何在?上洛大戰,爾輩又在哪?”

  “天寶以來,是誰屢救爾輩于危難,是誰千里運糧保邊軍,是誰一次一次容忍你們殺節度、砍判官,又是誰收復河隴,給你們這種畜生解除西陸大患!”

  “一樁樁一件件,都忘了嗎!”骨骼咔咔作響,圣人捏得此人口吐鮮血,活活捏死后抓起第二人:“總問我欠你什么,你又給了我什么?爾輩為一己之欲要殺我,想過后果嗎?掂量過自己的斤兩嗎!我早他媽現在就想問你,想過嗎!撒尿照過嗎!使天下無我,關中不知幾個朱玫,幾個行瑜。亂軍縱橫,胡虜窺探。名城大邑蕩為廢墟,嬌妻美妾暴尸溝渠!這樣的生活就滿意了嗎?”

  圣人一耳光抽在這武夫臉上,厲聲問道。

  武夫無言以對。

  “對外我唯唯諾諾,對我重拳出擊,還裝作一副忠臣嘴臉,你們——”

  “——到底是人還是畜生!”

  口水噴了這武夫一臉。給他嚇壞了,兩只手兒甩著,驚慌失措,顫聲道:“是臣有眼無珠,是臣豬油蒙了心……”

  圣人將其一腳踢翻:“想活嗎?”

  武夫淚眼朦朧,哽咽道:“想,大圣莫要殺俺。像饒了一條狗那樣饒了臣吧……”

  “來找我當對手,你配嗎?你以為我是莊帝?”

  忽然手一松。

  “欺男霸女……”

  “目無朝廷……”

  “通敵賣國………”

  “景福以來,不收斂,不收手……”

  “即刻起,收拾的就是雜種武夫。有一個殺一個。有一百殺一百。有十萬個,百萬個。那就殺十萬,屠一百萬!”

  圣人單手往前一指:“——而這種雜種!”

  大罵傳播著,軍士抬刀上箭。無數把鋼刀砍下,無數只利箭射出,數千具尸體倒地。

  “殺刀誓言!”

  乾寧三年,七月,大敗靈、夏叛軍十余萬于無定河,陣斬三萬。武夫全數被屠殺后,剩下的黨項俘虜被一個一個拉到長凳上死死按下,剁大拇指,剃光頭,刺配惡人軍。

  “你們既是各部有一定身份的人——”圣人掃了一圈被揀選出來的黨項頭目,道:“天生萬物,必有其用,我不愿多造殺孽。這是最后的機會。回去告訴你們的話事人,十四日之內,肉袒牽羊來無定河見我。來了前塵往事一筆勾銷。過時不到,夏綏就是第二個河南。”

  王彥章、水無生等人在一旁靜靜聽著,只覺頭皮發麻。

  頭目們膝行上前,帶著哭腔頓首道:“天子的壽命比太陽還長,智慧比海還深,臣等指天為誓,永不相叛!”

  “少幾把給我扯這種套話。”圣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眾人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恐懼,身體哆嗦起來,還有人胯下騷味撲鼻,竟是被活活嚇尿了。

  “臣等回去便勸部民歸順大唐,如渠帥不從,就殺之………”

  “就你們這群賤民,你覺得你們值幾個錢?我要你等口頭歸順叫聲陛下何用?”

  雖然李皇帝語氣仍未好轉,但頭目們聞言卻從死亡的驚懼中緩和了下來,連忙磕頭道:“蕃漢內外,皆是赤子。臣等的一切都可以獻給天子,哪怕是剖出心,也是理應。”

  “說的好啊,早前有這覺悟,我怎么會把爾輩炮制成惡人軍。

  “回去肅反吧。事成,整理戶口一并送來,然后待在家里不要亂跑,等待編戶。事不成,要你何用,死了也罷!我自行搜山檢海,殺光關北找得到的每一個不服的黨項,雜胡。”

  “懂?”

  眾人連忙爭先恐后開口。

  “應該的,應該的。”

  “此生無悔入華夏,來生還當圣唐人。”

  “另外——”圣人一邊看著新鮮出爐的慘叫惡人,一邊說道:“我到北方巡視,連住所都沒有。我準備在夏州以北營建一座城市,天仙宮、冰霄宮、阿惠宮三座行宮。目之所及,既要看得見高山,大水。又要看得見森林,綠洲。還要看得見大漠,草原。你們如果愿意為我選址營建這么三宮一城,我就相信你們悔改了。”

  百年來不交稅,不服役,拖欠朝廷多少款項,此番一并收取,修行宮只是第一步。

  修行宮還好,這個費用不高,出人就行,筑城可就——

  “臣愿意!”姬伽氏的頭目毫不猶豫道:“等殺掉那個昏庸的領袖,姬伽部會全心全意侍奉圣唐。啟奏陛下,姬伽部還有一些長得過關的女人,臣祈求陛下賜予她們為陛下勞作的榮耀。在陛下身邊端茶倒水,洗衣掃地。有姬伽千代、姬伽澤子、姬伽明日香等等………”

  眾人沒想到姬伽普這狗賊居然這么果斷,心中恨急之余卻又不得不俯首跟上自己的忠心。

  “舞疑部也請求賜予榮耀。有舞疑衣、舞疑葉月……”

  “洛溺部也有洛溺理………”

  “女友殺玲樹……”

  “住嘴!”圣人冰冷呵斥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好色之君嗎?”

  趙嘉也責罵道:“軍中不言婦,這件事平定靈夏再說。”

  “滾吧!”圣人一夾馬腹,只留下了背后大軍,一邊在戰場上和死人堆里翻翻撿撿洗劫敵人的財富,一邊響徹無定河的歡呼聲,走開了。望著伏尸十余里的血紅原野和黑天,感覺腦力體力都是已透支干凈。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想。

  這一仗,贏了,離統萬城更近了一步,離翻轉這場關原合戰命運的節點也觸手可及。卻不知為什么,歡喜不起來。

  步履維艱,步履維艱啊!

  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蹚著血這么跋涉下去,離完成宏愿還要過多少關,逢多少難,經歷多少大場面,殺多少人?

  圣人真想對著無定河高聲大呼:“我的郭子儀、李光弼、岳飛、韓世忠在哪里!”

  圣人在心里哭訴:“我活得好苦。”

  要是天后在身邊就好了,將天后弄傷心,看著天后氣鼓鼓的裴語涵模樣,人格分裂的眼淚,也許就能讓這精神,稍微舒緩舒緩…………累了,累了!老天爺,

  你,你來上號吧!

  罷了,罷了。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堅持,堅持!堅持就是勝利!

  不知過了多久,他靠在天后肩上:“姐姐……….”

  天后輕撫其背,狀似安慰:“………我這幾天………可能要生了……”

  “尊嘟假嘟!”死魚似的圣人猛地抬起頭,大喜道:“生個兒子,將來把皇——”又生生收住,喜滋滋道:“好好好,我心甚慰!無論如何也要給夫人一個名分。可惜三妃滿了,要不,復置貴妃?喜歡不?且封個內命婦,我想想哪個合適……魏國夫人是在汴梁時的外命婦號,你是范陽人,燕國夫人如何?晉國一霸,封為晉國夫人,也能體現我………”

  張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人,有時就像個孩子。或者說,男人都這樣?

  第一個出生在征戰在外期間,草野軍營,也真是……這一生,以后就真是他女人了…

  張惠百感交集的同時,李皇帝已經哼哼唧唧思考起了孩子的名字。正當準備張嘴聊聊的時候,卻見盧延讓匆匆而入,見到挺著大肚子的張惠、張月儀姐妹先是一愣,不過她倆也不是什么外人,便道:“沙苑大敗。李克用進軍沙苑,王師敗績,侍衛指揮公事張旭中箭而亡,陜西節度使王從訓等收拾敗軍退至渭北、鴻門一帶,飛書告急。鄭公已率群臣、后宮在中郎將張播、京兆尹孫惟晟、司隸校尉韓儀等人的保護下出奔鳳翔。西都士民紛紛跟隨,計有數十萬之眾。”

  “怎么敗的?”圣人強自鎮定問道。

  “侍衛軍不怎么聽王從訓、趙服的號令,外軍戰力稍差,十余回合未能破敵后,便墮氣勢,遂敗績。或有傳言,渭北還發生了軍亂,王公已為亂兵所殺。這是表文。”

  “這就好,沒損失慘重就好。王從訓死于軍亂?李克用的謠言吧?他這種老油條子能被下克上,白造反幾十次。”圣人松了口氣,一邊閱讀奏書,一邊問道:“李克用現在什么情況?”

  “沙苑之戰得勝后,已至美原之東鹵池一帶,一面繼續對朝廷施壓,一面準備隨時北擊王師,南下渭水。”

  圣人點了點頭,沉聲道:“連夜給趙服、王從訓傳令,若獨眼龍南犯,堅守大營即可。必要之時,渭北和長安可以不守,以保存實力為主,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盧延讓快速記下。

  “給鄭延昌傳令,若西京局勢持續惡化,去漢中,務必護好群臣和我妻兒。”

  “給李嗣周、李彥真、哥舒金、殷守之、李存孝傳令,起兵北渡河陽,沿沁水抄略河東,圍潞州。朱大郎若來攻,河南不要了。先和獨眼龍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分個高下。”

  “陜虢節度使楊守亮呢?”盧延讓提醒道。

  “他部下只怕巴不得我吃癟,畢竟我又沒把他們當自己人養過。”圣人冷笑道:“待收拾了獨眼龍,便除此輩。”

  “還有一事。”盧延讓又道:“聞兵犯闕,內豎余孽仇承坦、第五可范、駱全瓘等作亂,欲血洗宮廷,劫持皇子,與克用合流。幸為趙國夫人、衛國夫人、張承業領著中黃門、女御挫敗,一場混戰后,擊殺千余人,余者自玄武門逃出宮,欲為向導。”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我真后悔沒聽太尉之言。”圣人罵道:“也罷,沒鬧出大亂子就行,早晚找他們算賬。”

  “好,臣先去忙了。”盧延讓施了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做出相應部署后,圣人才定定在榻上坐定。臉上的表情,就如廟里的佛像。落針可聞的死寂中。張惠、張月儀、石鳶面面相覷,不知說什么好。石鳶輕輕替他揉著頭部:“李郎別生氣。”

  “其實還好。只是不得不回兵去救。這就正中李克用圍魏救趙的下懷。等我回去,其多半已返回河東。”

  “那我們今晚就走嗎?”張月儀在他身邊坐下,給他捏著大腿,問道。

  圣人點了點頭,然后起身,拉著張惠的手:“我沒有辦法………只好再辛苦一趟。我們的孩子,應該要生在行軍路上了。”

  說完,他猛的掉頭:“只有讓二賊殘喘這么一陣了…………傳令,留下李仁美、李瓚兩部帶著傷員、民夫圍困統萬城,他部軍兵,不管在南在北,都走,都走!隨我回轉西都去!”

  在這一刻,李皇帝眼中,難以抑制地涌出大顆大顆淚水,也不擦,只是最后看了眼云霧中的統萬城白垣和無定河,就不顧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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