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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賞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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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二,群臣入麟德殿謁見,天子受朝賀,乃告太廟,祀列圣。

  詔收陣亡將士衣服為冢,使翰林學士韓偓撰神道碑,描寫討華、岐、邠健兒功績。保國、英武、龍捷、佑圣、從直諸軍聞之,贊拜。

  詔嘉表戰功。賞英武兒郎、龍捷騎士人四匹絹資,給假三日。授英武軍左廂使王從訓、右廂使西門元元、龍捷軍使劉仙緣、龍捷左廂使張季德等將軍散官不一,加列校沒藏乞祺等六十八人各以尉散官。

  詔褫茂貞、行瑜、建等逆臣姓名官職,曝建尸于渭水南岸。朝廷吸取討李克用的教訓,打贏這一仗,沉重打擊了岐、邠兩鎮的氣焰,才敢公布這道詔書。

  另外,對南衙做出調整。

  左仆射、監修國史、吏部尚書、度支副使、諸道鹽鐵轉運等副使、延資庫副使、太清宮使、凌霄神道使崔昭緯倒了大霉,不知何故觸怒圣人,在麟德殿上被解除全部使職差遣官,遠貶廣州刺史。

  這道由翰林院直接受圣人旨意起草的制書甫一公布,便激起風波。朝臣議論紛紛,猜測原因——傳聞是交通藩鎮引節度使為奧援,為圣人不容,故而獲罪。

  取而代之的,是中書侍郎鄭延昌新拜宰相。

  翰林學士韓偓則因傳授經學,簡在帝心,拔為吏部尚書,領監修國史,與鄭公一道接手崔昭緯的政事。

  其余使差亦被拆分。

  內侍省中官紫宸殿司言趙如心兼凌霄神道使。

  薛王李知柔領延資庫副使,判戶部事。

  沒錯了,圣人對當前朝堂很不悅。大多數人都與藩鎮有合作,而值得信任的幾個老臣……

  太尉讓能老了,長期抱病在身。門下劉公素有威望,與北司交往甚密,多地節度使也服從他的調停,李克用也尊他一聲光德劉公。這對圣人而言是好事,但問題是劉崇望也老了,而且同樣患了惡疾——早晚湯藥沒停過。在李曄的記憶中,劉公余生差不多還剩三年。

  老豬倌跟這兩位年紀差不多,也是各種小毛病不斷,今日麟德殿朝賀都沒來,說是腦袋昏。

  而尚書李溪資歷太淺,人勢過于薄弱,短時間內無法有效領導南衙。

  這個樞情意味著杜、劉、西門這三個常務副圣一旦有事,以李曄現在的班底很難駕馭朝堂。地方上太尉能討來的錢,他的人不一定收得上來。劉公一句話能擺平的麻煩,他和他的人大概率沒那個本事。為什么?就憑圣人登基不過三年,就憑前身亂搞,搞得顏面掃地。

  這個情勢很危險。

  太尉、劉公不可能給圣人遮風擋雨一輩子,總要圣人自己成長治國。

  培養自己的班底迫在眉睫。

  然而遍觀朝野,李曄找不出一個既能信任又有宰相才望的人,故而與太尉私聊。太尉舉薦了他一手培養起來的中書侍郎鄭延昌。其出身滎陽鄭氏北祖小白房,巢亂期間在鄭畋手下擔任助手,參贊軍務,協調糧草,理財這塊很精通。品性也不錯,不爭權,勤勉踏實。

  從號召力上來說,中唐名相鄭余慶孫——李克用亦師亦友亦敵的長者——諸葛爽、朱玫、王行瑜的上司——朱溫的前任——故河東節度使、宣武節度使、嶺南節度使、侍中、太傅、司徒、宰相滎陽縣男鄭文忠公諱從儻是其從兄。

  幾方面綜合一考慮,李曄接納了太尉的舉薦。

  至于薛王知柔,他得以參與財政,蓋因師從杜讓能。其他大臣不敢也不愿結交諸王,這是政治忌諱。但于三百年開國功勛杜氏而言,李杜早已融為一體。不止薛王知柔,延王戒丕、丹王允、韓王克良等六位嗣王,早都在太尉門下協助處理事務。

  依稀記得這幾個嗣王在晚唐政壇上不算特別顯眼,但一直是昭宗最信任的親人——延王戒丕多次擔任使者出使藩鎮,為昭宗搬救兵。韓王克良等屢次帶兵救駕,直到在華州被韓建殺害。

  其實也好。

  且不管能力強弱,至少可用。

  宣布完詔書,百僚在太尉的帶領下再次齊齊對著圣人拜倒:“維天降靈,漢并天下,大唐萬世。樂哉擒賊,小人賓服;臣等謹為賀,圣人千秋萬歲,國光蔚起,民氣昭蘇。”

  聲震樓宇,尤其麟德殿極廣,回聲一圈圈蕩漾在宮室中,令人心意澎湃。圣人對此感到很振奮,但為表謙虛,他側過身體,用袖子遮住臉蛋:“惟卿等百福駢臻,人登壽域。”

  麟德殿受朝結束后,圣人沿著朱雀中軸街去了城南的大雁塔。

  無它。

  今日受朝賀,淑妃何氏也領著妃嬪去了大慈恩寺進香,主持水陸法會。

  或許是圣人大勝歸來,何氏等嬪妃隨著中官的收斂而輕松了許多,不用像以前那樣擔驚受怕,被人監視。做點什么事,要點東西都畏手畏腳,看人臉色。

  這讓何氏看到了希望的火光——也許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她把這個歸結于信仰的力量——是神靈對丈夫的庇佑。于是,她越發崇教,每天都到宮里的大福寶殿敬拜三清,時不時外出布施。

  今日,得知丈夫下詔為陣亡將士營建衣冠冢,撰神道碑勒功,她照例第一時間出宮,來大慈恩寺代為主持水陸法會,超度殉國英靈。即便圣人這半年來對她極其冷淡,她也只當是圣人被中官欺負故而苦悶。縱然圣人專寵陳美人,對她母子不聞不問……

  即便夫妻關系大不如前。

  圣人到來巍峨寶塔的時候已是中午,持續上半天的法會暫告一段落,何氏等人坐在那與僧侶們一起吃齋飯。長子李裕、長女平原公主一左一右坐在她腳邊,捧著個小碗在喝粥。

  圣人站在墻邊,笑瞇瞇地向兒女招手:“大郎、麗娘,過來。”

  誰料連招了好幾下手,小李裕都無甚反應,怯生生地看著已一個月沒見過的父親。

  ……小孩子這么敏感的么?

  圣人最終還是從墻邊走了出來。

  僧侶立刻放下碗,擦了擦嘴小跑來迎。

  小李裕扯了扯何氏的袖子,平原公主躲到她背后。

  何氏看過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夫妻竟然變得這么生分。

  “丹娘。”圣人揮手寒暄,鬼使神差地叫出了原主對何氏的愛稱。

  何氏拉著躲在背后的小李裕,有驚喜又有意外地嘆了聲:“七郎怎么記起我們三個人了。”

  圣人啞然。

  這一刻,他腦海里浮現了從前的記憶。

  何氏是蜀地女,廣明元年還是壽王的昭宗跟著逃難,皇兄心疼這個胞弟,行至梓州看到迎駕的何氏天生麗質,讓中官安排了這樁姻緣。何氏性格溫柔,又知書,與壽王郎情妾意。

  李某人踐祚后,由于中唐以后玄武門繼承法愈演愈烈,百年不立后,故而對發妻頂格冊封到了實際上的后宮之主——淑妃。國勢衰弱,她在臥室踩織機打布制衣。苑內荒地被她便帶著侍女開出來種了一片調料和豆子。昭宗剛登基時,每次吃飯她第一個吃,確認沒問題再讓丈夫端碗。但隨著唐朝無可挽回地走向滅亡,何氏也只能飽受苦難。

  她不得不在雍城以身飼虎,被岐鎮武夫羞辱玷污:她不得不看著兒子活埋華州,沉江洛陽。不得不將唯一的女兒平原公主嫁給李茂貞之子,不得不將剛生來的嬰兒交給一個胡姓宦官令其逃離隊伍隱姓埋名,不得不與昭宗在隆冬大雪中相擁取暖。

  她看著一個個家人接連被殺害,直到自己最后一個橫死紫微宮……

  “出去走走?”圣人攥住她的一雙糙手緊緊握住,該和妻子推心置腹聊一聊了。

  一家人搞那僵硬也難看,韓偓的敦敦教誨還記憶猶新啊——王者無私,天子就不應該有私情。那會能理解這話,但遲遲進入不了狀態。讓一個普通人突然化身統治者,且要求迅速合格,他自認不是天生帝王。前世結交的官商顯赫也不在少數,有這資質的他沒見過,九五之尊真的很難當啊。

  只是今時今日,干不好就得死的生存壓力倒逼著他漸漸適應了這個角色。

  “我聽說李司徒女已至馮翎縣?”何氏打開話題問道。

  “五天前的消息了,估計明后天到長安。”老豬倌早早就派出隊伍去華山迎候了,想到這個沙陀女,他比較焦慮。

  當初討李克用,詔書既下,潞州軍亂,殺其帥李克恭及其附從沙陀兵五百人,監軍使薛繢本函克恭首獻之于長安。

  李克用的親弟弟和五百沙陀元從被砍了腦袋裹上石灰送到朝廷報捷,昭宗竟然受了祝賀……

  如何瞞得過河東進奏院,朱邪氏族上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這還沒完。

  李克用親信大將安建上表請以刑、洺、磁三州入朝,昭宗喜滋滋地遣使慰問。假子李存孝據城請求歸順,昭宗的親信張濬當即寫信與之聯絡。昭宗得報,立刻頒發詔令授予李存孝節度使,又派人聯系李克用仇敵——讓成德節度使王镕出兵救李存孝……

  這樁樁件件下來,只怕沙陀人對他這個圣人早已恨得至于切齒。

  要問那未曾謀面的沙陀新婦對他什么態度,這還用說?

  “親之,愛之。”何氏勉強笑了笑,道:“就像你對陳美人那樣好。李司徒女從太原遠嫁,形單影只,除了你還能依靠誰?須憐惜新婦不易。”

  別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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