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陣用英語吆喝出來,內容是‘伙計、伙計!快醒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并且感到有人在不斷推搡著自己時。
安德烈這個毛子家的軍事觀察員,很有些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下一秒之后,他就能感到了自己的腦殼,像是被人拿著棍子用力砸了好多下一樣,此刻疼得都要裂開了。
另外,他還感覺自己全身沒有一點力氣,精神萎靡。
綜合在一起后,讓被吵醒的他,此刻心情那是說不出的糟糕和沮喪 等看清了當前正呼喚和推搡自己的人,居然是比爾·尤爾頓,那個山姆大叔家的家伙后,心情不由得越發糟糕了。
要不是他的身體如今又困又累,搞不好打不過對方,他真打算一拳砸過去。
沒辦法!自從昨晚國軍一方取得了昆侖關的大勝后,胡彪他們雖然也弄了一頓夜宵進行慶祝。
但是因為白長官等人的到來,原本準備喝酒慶祝的內容就放棄了。
安德烈身為一個外人,卻沒有半點這樣的顧慮。
尤其是知道在接下來幾天的時間里,蘇北獨立團應該會進行一番休整,不會參與任何戰斗的情況。
代表著,他也不用履行觀戰的任務后,立刻就放開肚皮好好喝了一頓。
雖然他這還是第一次來桂省這個地方,更是到了這里之后,才接觸到安妮嘴里那一種叫作‘廣西公文包’的酒水。
但是一點都不妨礙安德烈這個毛子,在不長的時間里他就迷上了這種寶貝。
唯一的問題是,這種‘廣西公文包’喝起來的時候,如同一個迷人的天使一樣,入口的感覺是那么美好。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尤其是剛睡醒的時候,卻像一個魔鬼一般讓人無比難受。
偏偏這樣難受的感覺他熬過去后,晚上只要有機會喝上一點的時候,安德烈又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又會大喝上一頓。
用力甩了一甩腦袋之后,安德烈對著來人用英語吐槽了起來:
“該死的!你難道不知道今天胡和他的部隊不用作戰,是一個難得的休整時間,我們也可以好好睡一覺嗎?
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足夠合理的理由,讓我不打掉你的牙齒。”
“穌哥在上!你們毛子實在太暴力了。”比爾·尤爾頓感嘆地說道。
眼見著安德烈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才是說出了真正的原因:
“叫你醒來,是因為胡他們馬上就要舉行一場特別的葬禮,相信我!如果安德烈你錯過了的話,一定會后悔上很長的時間。”
發呆了十幾秒的時間之后,安德烈一邊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在嘴里說著:
“好吧!你說得對,謝謝你了伙計。”
讓這個毛子軍事觀察員,有著如此一個巨大的改變;關鍵還是在他在這一段發呆的時間中,想到了在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所聽到了一個消息。
國軍第五軍的杜玉明將軍,準備將麾下戰死的軍官和士兵,集體埋在昆侖關這里。
并且還要修建一個大型的紀念碑,用來紀念在這一場激烈而慘烈的戰斗中,本方英勇戰死的人員。
雖然安德烈對國軍第五軍,這一支部隊的了解不多。
也就是跟隨著蘇北獨立團,來到了昆侖關戰場上后,才從其他人嘴里聽說過一些他們的戰斗過程。
但也僅僅是這樣一些聽說的內容,就足夠讓他對于第五軍的那些戰士,獻上一份心中的敬意,認為他們是一群勇敢的士兵。
對于給他們舉行的一場隆重葬禮,安德烈他還真不想錯過。
只是很快之后,他才發現情況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是的!比爾·尤爾頓所說的一場特別葬禮,根本就不是安德烈預料的那樣;又或者說,都不是為人舉行的葬禮。
更為詳細一點,那就是安德烈匆匆起床后。
為了在這樣大型的葬禮中,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莊重一些,他不僅洗了一把臉,換上了一套干凈的制服。
甚至還抓緊時間,把自己有些亂糟糟的胡子刮干凈了。
然后,他帶著肅穆的神情跟隨著比爾·尤爾頓,一起找到了胡彪他們之后,差點沒有一口老血當場給吐出來。
因為他看到了同樣換上了整齊軍裝的胡彪等人,此刻圍著的卻是一頭老黃牛的尸體。
所以說,今天舉行的特別葬禮,根本不是第五軍那些戰死的軍官和士兵,僅僅是一頭牛而已。
一時間,安德烈覺得這些中華人的思維是那樣古怪,甚至是不是有些毛病。
雖然他同樣聽人說過,發生在這一頭叫作‘大黃’的老黃牛,它身上的一些故事。
比如說:它的前男主人周阿勝是胡手下的一名戰士,兩年之前在那場中華稱為淞滬會戰的戰役中,英勇戰死在了魔都。
時隔兩年之后,它的小主人周耀祖,又加入了父親昔日的部隊,成為胡手下的一個未成年的戰士。
這一頭老黃牛,則是周耀祖加入部隊時帶來的。
在昨天白天的戰斗中,為了將一架迫降的戰斗機,拉上一處方便起飛的山坡重新升空加入戰斗,這一頭老黃牛直接累死了。
也正是因為它的付出,才讓那一架戰斗機重新起飛,對于戰局起到了關鍵作用。
總的來說,對于發生在這頭老黃牛身上的事情,安德烈也承認,這是一個相當感人的故事。
可是他依然不能理解,為什么要為這頭牛舉行葬禮,要將它給埋掉?
因為桂省這里的本地人,他們一個個看起來嚴重的營養不良,尤其是肉類嚴重缺乏;以至于在他們的食譜中,田鼠、蛇、青蛙、小鳥,還有多種的昆蟲都算是美食。
對比起那些被邀請品嘗時,自己差點要吐出來的古怪食物,這頭老黃牛最少也有兩三百公斤的牛肉了。
所以這些食物嚴重地缺乏的中華人,不應該吃了它,吃了這些牛肉嗎?
對于這樣一個巨大疑惑,安德烈原本還想要找人問問是怎么回事。
結果,在看到了除了他和比爾·尤爾頓這兩個洋鬼子外,聚集在這里的數百名中華人,包括了胡和他的伙伴在內,所有人都是說不出的嚴肅表情。
頓時到了嘴邊的問題,又被他重新憋了回去,準備光看、不說話。
也正是因為如此,讓安德烈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見證了一場哪怕他到了白發蒼蒼年紀,與后輩們說起時語氣依然會無比唏噓,一場無比特別的葬禮……
上午9點36分的時候,一個起碼有著五十歲的士兵,他充當著司儀一般的角色,在嘴里拖著長長的一聲‘起靈’后,葬禮算是正式地開始了。
因為過于瘦小,看起來卻只有十二三歲半大的少年周耀祖,打著一個白色布幡走到前面。
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上,胡彪、黑星、AT、老馬、博叔、安妮、米娜、小河南等一共八人。
這些全部都是中校和少校等軍銜,屬于蘇北獨立團的核心人物,他們則是抬起了一張由竹子編織成的大架子。
架子上就是那頭老黃牛的尸體,他頭上捆著一朵紙扎的白花,身上蓋著白色床單。
另外還有著打手、老K、守衛,以及很多蘇北獨立團的軍官,就圍在了架子邊上,準備隨時進行替換的樣子。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這些人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抬著一頭牛的尸體,會降低自己身份的表情,唯有說不出的肅穆。
之后的時間里,一場長達五六個小時的漫長跋涉開始了。
一路上走了二十多公里,直到來到了一個古老、破舊的小村子外,送葬的隊伍才是停止了下來。
偏偏在這一路上,因為宿醉而全身不舒服,早餐和午餐都沒吃的安德烈,心中卻連絲毫的抱怨都沒有升起。
無他!在這一路上,不斷有著農家打扮的男男女女,紛紛加入了這樣一個隊伍。
他們穿著帶著補丁的衣裳,但絕對是他們最體面一套衣服,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鄭重表情。
在加入隊伍之前,他們一般會在路邊點燃一串鞭炮,手里拿著一碗碗他熟悉的‘廣西公文包’,新鮮的瓜菜和鮮花。
‘劈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廣西公文包’會被灑在了地面上。
新鮮的瓜菜會在路邊擺好,作為祭品。
那些鮮花則是被投向了竹架子,不長的時間之后,老黃牛尸體已經被各種燦爛綻放的野花堆滿。
遠遠地看上去,它就是一個由山花組成的小山。
面對著這一切的時候,周耀祖那個半大的少年都會對著他們行禮,而這些人也會在鄭重回禮后,才加入了葬禮的隊伍。
讓葬禮隊伍中的人數,從最初的五六百人逐漸變成了一千人,一千五百人。
等到了村子外的一片墓地時,數量已經是超過了三千人。
安德烈可以非常確定,在這個過程中沒有涉及絲毫宗教色彩,偏偏他又在其中感受到了比起宗教,還要更為莊嚴和神圣的氛圍。
甚至讓他的靈魂,都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沉浸中。
這一切讓安德烈在受到了巨大震撼之余,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不就是將一頭牛埋了嗎?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氛圍。
這樣一個疑惑,在到了墓地之后終于有了答案。
因為他終于從身邊那些農夫的小聲談論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這一片墓地,其實是周耀祖他們的家族墓地,用中華的說法來說,應該叫作祖墳。
在這里埋葬著周家的祖先,埋葬著他戰死在魔都父親的衣服。
而老黃牛的尸體,就會被埋在那一個‘衣冠冢’的邊上。
將那頭老黃牛‘大黃’埋葬在這里,代表著周耀祖他們一家人,已經將其當成了自己的家人,當成了家族的一分子。
胡彪和他的伙伴們,也同樣將它當成了一個麾下的戰士。
試問!又有什么人會吃掉自己的家人,又有哪一個長官會吃掉自己的戰士,哪一個戰士會吃掉自己的戰友。
所以說這一場葬禮一點都不奇怪,反而是一件無比正確的事情。
就這樣,老黃牛的尸體被放進了墓坑,正式開始掩埋的時候,20名士兵舉起了步槍對空開火。
20名士兵,對應著大黃一共活了20年。
響亮的槍聲中,胡彪等所有軍人鄭重行禮,周家人則是徑直跪下,其他的農家男女則是一鞠到底。
同時,比爾·尤爾頓也走到了安德烈的身邊,用著很是感慨的語氣,以及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起:
“用沈的話來說,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民族,如同中華人一樣對著自家的牛,有著這樣深刻的感情。
文化上,牛象征著勤勞、堅韌和奉獻等傳統的美德。
日常中,牛也是每一個家庭中最好,最重要的一個伙伴,是他們家庭中的一員;他們寧可自己餓著肚子,也不能餓著家里的牛。”
以上的這一段話,安德烈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聽懂。
不過他可以確定一點:自己雖然中華話說得越來越好,但是對于這個有著悠久和燦爛文明的民族,了解還是太少了一些。
而這樣有著悠久傳承底蘊的民族,永遠不可能被征服。
鬼子那么一個小小的二流工業國,想要趁著這個民族的虛弱期吞并他們,也只會是一場妄想……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民國二十八年就過去了。
民國二十九年新年的第一天,下午兩點左右,在南寧城古城墻的北門,也就是迎恩門的城門前。
頭上戴著一個鬼子軍帽,左手的手臂上戴著一條鬼子那種膏藥袖章,打扮上一看就是狗漢奸的老郁。
用著點頭哈腰的動作,對著身前不遠位置上的幾名鬼子士官,嘴里不斷發出了這樣的一些聲音:
“左邊第二個的太君稍微靠近一點,好的!就這樣。
右邊第一個的太君,請將胸膛稍微挺起來一些,非常棒,這樣看起來實在太威武了。”
這樣一番調整后老郁按下了快門,隨著‘咔嚓’的一聲響起之后,這幾個鬼子表情被在底片上定格了下來。
收起了照相機后,老郁一臉討好地對著幾個鬼子,用不太熟練的鬼子話說了起來:
“幾位太君你們請放心,今天晚上我回去之后,一定把相片給抓緊洗出來,明天就給你們送過來。
請相信我的拍照技術,還有各位太君威武雄壯的氣質,照片一定會讓你們滿意的。”
聽到之后,那幾個鬼子士官立刻露出了滿意極點的表情。
其中為首的一個上士,更是伸出了一只手臂在老郁的肩膀上,很是親熱的拍打了起來,一邊拍打、一邊很是贊賞的說了起來:
“王,你真是帝國最好的朋友,要是今后遇到什么麻煩盡管來找我三木。
好了!既然你有其他的采訪任務,那么我們就不打擾你了,有機會的話我請你喝酒,喝我們帝國的清酒。”
在這個過程中,比起鬼子高出了一個腦袋的老郁,為了方便這個小矮子能夠拍到自己的肩膀,甚至主動地低頭哈腰,讓對方伸手后就能輕松拍到。
那一個鐵桿狗漢奸的架勢,越發讓這幾個鬼子感到滿意。
只是這幾個得意揚揚的鬼子,都沒有注意到的一個細節是,在他們看不到的位置上,低著頭的老郁眼中滿是說不出狠辣之色。
并且在心中,罵罵咧咧暗著:
“小鬼子們,不用謝謝爺爺了!因為這一張照片就是你們拍的遺照,肯定會拍到你們滿意的……”
話說!自從上個月的20日,老郁和老泰帶著偵察連的一百多個弟兄。
在我黨同志的幫助下混進了南寧城,到了如今已經過去了十來天的時間了;這十來天的時間里,他們也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成果。
其中老郁的話,首先在我黨幫助之下,解決了身份上的問題。
然后靠著還算靠譜的身份,還有用了一批財貨開路,老郁成功混入了鬼子入城三天后,就成立了的維持會中。
并且還在維持會,混到了一個小主管的職務。
最后則則是成立了一家算在維持會名下,叫作《華南新報》的報紙。
主編、記者、打雜人員,統統都由他一人兼任;主要內容,就是把鬼子往死里吹的那一種。
毫無疑問!這樣的做法很有些讓人欸新。
可有了這樣一份報紙后,老郁就能借著這一個采訪的由頭掩護,在城中四處晃悠著給鬼子免費拍照。
在其他人看來,老郁這是一個為了討好鬼子,不惜耗費了大量膠卷的狗漢奸,一個文壇上的敗類。
實際上這樣的做法后面,老郁一共有著兩個打算:
第一個,他出門的時候都會帶上兩臺照相機,其中一個是普通相機,另一個則是胡彪那一臺邪門的徠卡相機。
每次給鬼子照相的時候,用的都是那一臺徠卡照相機。
以這玩意的邪門屬性,老郁才有底氣暗自嘀咕著‘遺照’的內容。
而在這些天,他已經給上百個鬼子們拍過照片了,里面軍銜最低的也是下士,最高的則是一個中佐。
想來就算他們目前還沒出事,一旦打起來后身上一定會非常倒霉。
也就是這報紙實在不夠檔次,讓老郁實在沒有找到機會,不然都想混進鬼子在西園飯店設立的指揮部,給安藤利吉和今村均這兩個敵酋拍上一張照片。
到時候發生的后續情況,一定相當讓人相當喜聞樂見。
第二個,則是他能在給鬼子拍攝的過程中,順帶著將鬼子當前正在城內外構建的防御工事,一一地拍攝進去。
這些照片每隔一兩天,都會通過我黨的同志送到胡彪他們的手上。
所以說,鬼子們在南寧城內外的防線,胡彪他們已經非常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