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今晚您的消費我給你們打八折。”
“是的是的,有重要的事,對不起對不起。”
“抱歉,請慢走。”
趙磊在臺上,非常吃驚的看著英子著急忙慌的開始趕人。不一會兒,小小的酒吧里就只剩下那一組新來的客人。
英子的動作很快,他都來不及阻止,只能把吉他放在一邊,站在臺上眼睜睜看著。
他連最后一首歌都還沒唱,這合適嗎?
趙磊混了這么多年的酒吧,他很清楚,別看這些離開的客人貌似也沒有說什么,但是這些人,基本是不可能再回頭的了。
對于一間剛開業酒吧來說,趕客,絕對是自尋死路。
關鍵啊,這些不速之客給他的感覺也不舒服。不僅是那個領頭的女人沒有禮貌,其他幾個男的女的也用一種奇怪的眼光一直在看他。
那眼神都不像是在看熊貓,甚至像是在看一只兩個屁股的熊貓。
這肯定不是歌迷,也肯定不是什么星探。
他趙磊又不是什么埋在沙土里的鉆石,超級男生都上過了,國內的各大娛樂公司,誰會像發現什么新大陸一樣,大過年的跑過來找他?
再說,星探又不是探花,不可能這么敬業這么熱愛自己的工作,連過年過節都不休息。
那么這個女人究竟給英子說了什么,導致她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直接就這么干呢?
等到人都走完了,他真的很疑惑,開口問道:“英子怎么回事?他們是什么人?”
英子一下子叫了起來,道:“哥,疼是中央電視臺的。”
“中央,電視臺?”趙磊把這五個字掰開了,重復了一遍。
“對!”英子興奮的說道。
這是一個完全超出趙磊想象的答案,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做什么反應,只是下意識的看向了那個領頭的女人。
大概40來歲,短發,長方形臉,穿著一身小西裝,看上去有很干練,他和英子說話的時候,她就微微偏著頭,斜著眼,上上下下的來回打量著他,從目光中能夠看出來——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這一點倒真是有點像中央電視臺了。
見他看過來,女人開口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哈文,是春晚節目組負責歌舞類節目的導演。你是趙磊,對吧?”
趙磊愣愣的點頭道:“對。”
女人抬手看了看表,而后抬頭說道:“時間不早了,你現在唱首歌我聽聽。”
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大廳里的卡座椅子上,其余幾個人也都紛紛入座。
趙磊完全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理智上說,
“中央電視臺春晚節目導演”,這真的是一個很扯淡的答案——凌晨1點,離除夕夜還有6天,不,5天,一個春晚節目組的導演上門找你?
對于一個民謠歌手來說,信這,不如信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他姓陳名諾,準備推薦他去奧斯卡頒獎典禮做表演嘉賓,前提是需要2萬塊錢去疏通關系,所以需要他把錢轉到一張戶名為李素芬的建行卡上。
但凡智商超過50的都不會信這種鬼話。
所以趙磊坐回話筒前,重新抱起吉他的時候,他是真覺得自己是個弱智,想紅想瘋了!
他抱著吉他愣了一下,發現腦子空白一片,隨后問道:“嗯,請問你想聽我唱什么?”
趙磊本來也只是隨便問一句,在他想來,對方應該是“來一首你拿手的”或者“隨便”之類的回答。
沒有想到,他這個問題問出去之后,對面那幾個男男女女卻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不是裝模作樣的那種,而是真的認真討論,七嘴八舌的聲音,只言片語的傳了過來。其中有個50來歲的老頭子和一個30多歲的青年爭論得還挺激烈。
“……之前人家不是說了,不要……”
“完全不要怎么行……面對的是幾億觀眾,是幾千萬青少年……都要受影響……”
“……沒錯,要考慮……的影響力。”
“……但最后人家不同意怎么辦……”
“總該問問……”
“我同意……他的節目,領導也肯定會看……”
“……如果沒有怎么辦?”
“沒有的話,那當然就算了。”
幾分鐘之后,那個自稱哈文的女人抬頭道:“你有沒有正能量一點的歌?”
聽到這個問題,趙磊的心臟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假如說之前的可信度是1,但這個問題之后,以他的防騙認知,可信度起碼上升到了40。
“有。”他立刻回答道。
女人點點頭道:“那來吧。”
趙磊沒有端架子,拿起吉他就開始彈唱:“為寂寞的夜空畫上一個月亮,把我畫在那月亮下面歌唱……為冷清的房子,畫上一扇大窗,再畫上一張床……畫一個姑娘陪著我,再畫個花邊的被窩……”
很快,一首《畫》唱完。
對面竊竊私語了幾句,哈文又道:“還有沒有更正能量一點的。”
趙磊想了想,又唱了一首《南方姑娘》,
接下來,他又把《米店》,《辭行》,《雪人》還有《我們已經是兩條路上的人》……這些他去年參加快樂男聲的時候唱的歌全部都唱了一遍。這些歌都是之前湖南電視臺篩選過的了。也是他創作歌曲里最正能量的。
在此之前,他本來就已經唱了一晚上,這么不停歇的彈唱下來,嗓子都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但是,對面一行人顯然還是不滿意。
“小趙,”那個50多歲的老頭道:“我癡長你幾歲,就喊你小趙好吧?聽你的這些歌,除了第一首勉強合格之外,其他的歌曲里,都有一些消極的,失敗的東西在里面。這樣不太好。我們更希望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積極向上,更加有教育意義的作品。”
趙磊明白這老頭的意思。
冷靜下來想想。
如果,真的只是如果,對面這些人是今年央視導演組里的人,來選歌上春晚,那他這些歌,的的確確都不太適合。
他趙磊迄今為止就是一個失敗落魄的窮鬼,每天都在理想和現實的夾縫里遭受磋磨。他創作的絕大多數歌里,不可避免的都帶有一些這方面的影響。
總結一下,就是有一種在很多人看起來是無病呻吟,矯揉造作的氣質在里面。平時在下酒吧里唱唱也就算了,那里都是和他相同的人,參加選秀比賽等專業節目也罷了,畢竟只是地方臺。
但是,要真的在除夕夜,登上央視春晚的舞臺,過年的時候唱給全國人民聽,他自己都覺得心虛,覺得太特么晦氣。
加速的心跳漸漸平靜下來,趙磊也懶得分辨對面是真是假了,客客氣氣的說道:“我這里大部分的歌都是這樣的。導演,如果不適合的話,要不……”
他本來想說的是“要不算了”,
但說到一半,“算了”兩個字就像在舌頭上生了根,愣是吐不出去。
趙磊在這一刻,腦子里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一個昏暗的酒吧里,十七歲的少年怯生生地問客人:“哥,你要點歌嗎?”對方是那個靠《暗香》走紅全國的圓臉男人,他低頭刷著手機,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個不帶情緒的字:“滾。”
巍峨宮殿下的青石板路,兩個人拿著啤酒邊走邊唱,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突然回頭,一臉認真地說:“你趙磊不火,天理難容。”
一個花白頭發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緊握著他的手,眼中滿是關切和不舍,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什么,最終卻什么都沒說出來,只有那一只慢慢垂落的手,在欲語還休。
還有那間堆滿雜物的四合院,那一間逼仄得連轉身都難的八平米出租屋。
深夜的公交車,紛飛的雪花。
還有雨水打在臉上的冰涼……
他終究沒說出“算了”這兩個字。
不過,他雖然話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他突然有點擔心萬一對面起身就走,然而,出乎趙磊意料的是,對面的人比他想象中寬容溫和得多,聽了他的話,老頭子居然擠出一絲笑容,道:
“小趙,你別急…我不是在批評你。我只是……你想想,大過年的,真要弄得大家心情不好,也不是那么回事,你說對不對?”
旁邊一名男子接過話頭:“是啊,單純一點,別太喪就行,題材不限,親情、友情、愛情都可以。像《同桌的你》啊,《上鋪的兄弟》這種都行。”
最后,是那個叫哈文的女導演說道:“只要不要讓人感覺特別悲觀,給人添堵……小趙,你再想想,你今晚唱的歌里面有沒有類似的?”
趙磊搖了搖頭,實誠地回答:“今天晚上的歌……確實沒有。”
說完,他在腦子里拼命搜索著可能的選項,然后猶豫著說道:“不過,我倒是有一首正在寫的歌……感覺還成。”
“還在寫?”老頭子一聽這話,立刻搖了搖頭,“那不行,我們時間緊,等不了你寫完。哈導,你看這事怎么弄?”
哈文皺起眉頭,沉吟不語。
趙磊這時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已經信了六成——若真是騙子,至于搞得這么復雜、大半夜跑來找他演這出戲來?又準備騙他什么?
他現在除了一把吉他一屁股債,還有家里那一堆賣不出去的CD,什么都沒有。
騙他?
估計連出租車費都賺不回去。
他想了又想,唯一的合理解釋,大概是自己在《快樂男聲》上的那點露面,不知道怎么被春晚導演組注意到了。
那啥,不是趙奔山前幾天宣布退出春晚了嗎?
正巧他不也姓趙嗎?
于是會不會春晚導演組就做出了一個決定,讓他去頂替趙奔山的位置……
“啪!”
一聲脆響。
所有人都愕然的看了過來。
趙磊臉上火辣辣的,這一巴掌他是真使了力氣。劇痛打亂了他的胡思亂想,腦中也徹底清醒過來了。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爭取過什么。
但是這一次,他無論這些人是真是假,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為了那些愛他關心他的人,為了母親,也必須爭取一下。
“我寫歌的速度很快的,雖然現在只是半成品,但是歌詞是寫完了的,旋律的話,副歌的部分也是全的。如果你們要的話,三天,不,兩天時間,我就寫好。”趙磊認真的說道。
對面的人沉默了一下,而后叫哈文的導演說道:“行吧,那你唱來聽一下。”
趙磊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英子。女孩一直沒怎么說話,只是默默在一旁站著。此刻她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猶豫地沖他點了點頭。
趙磊低頭,閉上眼睛,開始在腦子里飛快地整理旋律和歌詞。這首歌,他確實只寫了一個雛形,連完整的曲譜都沒做出來。
那是他三年前從LS回來,在西南某座城市短暫停留時,邂逅了一位姑娘,有感而發,寫下的歌。
當時他覺得這歌太小眾,區域性太強,在全國范圍內沒什么市場,也就一直擱著,沒什么動力完成它。
但現在想來,在他所有的作品中,的確沒有哪一首比它更純粹。
他開始低頭撥動和弦,彈了一會兒前奏,開始唱道:“讓我掉下眼淚的,不止昨夜的酒……”
一邊唱,他在觀察對面那些人的臉色。
只見這句歌詞一出來,那個老頭,哈文,還有其他幾個,全都或多或少的皺了皺眉頭。
趙磊心里頓時一涼,但還是只能硬撐著頭皮唱下去,“……讓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溫柔……”
舒緩的歌曲娓娓道來,在小小的酒吧里回蕩。
曲子沒有寫完,中間難免磕磕碰碰,時斷時續,有的時候趙磊甚至要現想曲子,如此一來,對面那些人的臉色自然也是越來越難看。趙磊看到哈文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那個老頭甚至有幾次都好像準備打斷他了,都是強自忍了下來。
他的心也隨著歌曲的走向,越來越下墜。
終于,來到了副歌部分,這部分相對成熟完整,趙磊調整了一下狀態,順滑的切入了節奏,“……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噢噢”
還沒噢完,只聽。
“停!”
“停停停!”
“等一下!”
對面一排人起碼同時有三四個人一起叫了起來。
其中那個一直找他茬的老頭在他閉嘴的第一時間,就站起來,質問道:“成都?你唱的是成都??”
看著他樣子,趙磊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哪條天條了。怎么?在春晚,成都是個違禁詞嗎?
“對,是成都?”
“你確定是成都?”
“我確定。”在老頭氣勢洶洶的的逼問下,趙磊脾氣也有點上來了,口氣不是太好的說道:“成都,有什么問題,我這首歌的名字,準備就叫成都。”
他話說完,對面一下子安靜下去。
老頭也不吭聲了。
趙磊本來以為他已經完了。結果沒想到,那個叫做哈文的女導演說道:“……小趙,你接著唱,把歌唱完。”
趙磊懶得再多想,于是低下頭,找了個調子,又一撥琴弦,繼續唱了起來。
除了副歌外,其余部分還是磕磕絆絆,還是諸多不順。
不過這一次,他注意到沒有人再皺眉頭,而是換了一副表情,一個個神情帶著興奮,一邊聽,一邊竊竊私語著。
歌唱完了,居然還一起鼓起掌來。
“好,不錯,完全可以說是思鄉之情,對這片土地,對家鄉的眷戀。”
“里面的愛情也很美好。我覺得很合適,哈導你們覺得呢?”
“不不不,不是愛情,完全可以把里面的女孩想象成是某種象征,對不對?這一下子是不是感覺就來了。”
“有道理,這完全就是量身定做嘛。”
“沒錯,哈哈,成都好啊成都,太好了。”
趙磊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也知道自己是誤會了。好像他領會錯了。成都,好像跟這些人特別投緣。
“好了,差不多了,小趙,你下來,我們聊一聊。”哈文看了看手表,朝他招了招手。
趙磊把吉他放在板凳上,走下了舞臺,坐在了這群不速之客旁邊的圓桌旁,英子站在他身后。
“我知道,你現在或許心里都還有些疑惑。”
女人道:“但我們的的確確是春晚節目組的,你們不信可以現在去網上搜一下我的名字,哈哈大笑的哈,文學體裁的文,哈文。這些都是我的同事,是我們央視的導演和資深編導。我們這次過來呢,是為了我們今年春晚的節目……”
趙磊聽著,扭頭看了一眼英子,見女孩子點了點頭。
他頓時明白,英子已經查過了,這人是真的央視來客,這個叫哈文的,真的是央視導演!
“……你應該也聽說了,這一次,本山老師退出了春晚的舞臺……”
趙磊頓時感覺一股熱血上頭,他的手在桌子下面拼命捏著大腿,好險才沒有跳起來大吼大叫。他自問絕對是屬于懷才不遇。不過在春晚舞臺上填補趙奔山空缺這種事,他是真的沒有想過會成真啊。
不過,女人下一番話又瞬間把他拉回了現實。
“…所以,我們邀請了一位重量級的嘉賓,來填補奔山老師的空缺,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歌,歌還沒有選好。不過,之前他告訴我們,他覺得你的歌不錯……”
趙磊喃喃道:“我的歌?”
“對,經過剛才的挑選,我們發現你有兩首歌挺適合的。一首是《畫》,一首是你剛才唱的這一首半成品。”
趙磊明白了。
原來人家看中的是他的歌,而不是他的人!
他的心情就像是從天堂回到了人間。
這樣聽上去雖然感覺合理多了,但是,那種一步登天之后又迅速落地的落差感,讓他心里就像塞了一塊石頭,話都說不出來。
“尤其是第二首,以我建議你今天晚上就別睡了,趕緊把它完善一下,明天早上就去錄音室錄一個demo交給我們。當然,如果你找不到合適的專業錄音室,我可以幫你協調我們央視的錄音棚。”
趙磊不想說什么了。
歌能上春晚雖然也算不錯,但是,跟他之前的想法比起來,簡直宛如天壤之別。他的歌就像他的孩子,他還真的從來沒有想過給別人唱。結果這女人還是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啥都不問,啥都不說,直接就叫他今天晚上開始寫歌?
一來,他答應了嗎?
二來,寫歌不是搬磚!不是說干就干的事,需要靈感、情緒,還有月光、風聲和一點人間煙火氣。你懂個屁!
他勉強笑了一下,道:“太緊了吧?”
哈文冷冷道:“不緊,我們現在少的就是時間。你明天早上至少要有一個基礎Demo交給我。不需要復雜編曲,你錄人聲加吉他伴奏就行。但旋律和歌詞必須完整。我們這邊有音頻團隊,可以根據你的Demo做后期編曲。”
這口氣,真把他當孫子了呢!
賣身不成的屈辱感在心頭,趙磊叛逆的脾氣又上來了。春晚有啥了不起的?真要用他的歌,還這么對他不客氣?
他趙沒有想過賣歌,看在春晚的面子上,可以破例答應,但是你不客氣給誰看呢?他文藝青年的脾氣上來,臉頓時一垮,不冷不熱的說道:“哈導,寫歌沒那么快,需要看感覺。今天我很累了,我知道你們急,但我也沒辦法。我明天白天把歌詞和旋律線定下來,晚上去錄一版粗混Demo,后天早上交給你。”
哈文搖頭道:“不行,時間趕不上。這樣吧,你現在跟我回臺里,用我們的錄音間,你今晚把人聲和吉他軌錄完,我讓音頻組連夜做基礎降噪和分軌處理,明天一早就能出Demo。”
“哈導,我……這么說吧,你們要真的是春晚,我有個問題想問問看,你們這邊用歌的話,大概版權費是怎么付的?”
女人一臉驚愕道:“版權費?”
“對,版權費。”趙磊看到對方驚訝的樣子,心里有些暗爽,淡淡說道,“總不可能白給你們用吧?我雖然知道你們春晚是大舞臺,但是,我把歌給你們的歌手唱,總得有個說法。”
“說法?”
“是啊。”
女人笑了起來,依舊是那么一副臭屁的樣子說道:“你要什么說法?錢?你知不知道誰來春晚唱你的歌?你找我要錢?”
趙磊心里更火大了,淡淡道:“不管是誰,哪怕是王菲陳奕迅來唱,我也要收版權費。不過,我也的確想知道你們挑選的嘉賓是誰。哈導,這兩首歌都是我特別喜歡的作品,我不想被人在舞臺上假唱。”
趙磊原本以為哈文會生氣,卻沒有想到,女人輕笑一聲,感覺他挺滑稽似的,語氣極其欠扁,輕描淡寫的說道:“這個你放心,不會假唱……”
他正要反駁,你們春晚就是個假唱大舞臺,你騙誰呢,卻又聽女人繼續說道:“陳諾沒有這個習慣。”
趙磊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見對面幾個人都一臉正經。
他皺了皺眉頭,感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趙磊猶豫了一下,但最后,他自尊心的所謂防線,在那兩個字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一觸即潰。
他眨了眨眼,開口問道:“哈導,不好意思,你剛才說誰來著?陳什么??諾?”
十分鐘之后。
哈文一行人走了,正如他們來時那樣,急匆匆、步履不停,沒有寒暄,沒有客套。女人一馬當先,其余人緊隨其后。
趙磊原本覺得這未免太沒禮貌了。但現在,他反而理解了——這些人還要連夜趕回央視大樓加班,一個個已經好幾天沒回過家,哪還有心思浪費在應酬和儀式感上。
正如他自己,今晚也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他得回家一趟,拿上他的CD唱片,還有《成都》的手稿,再帶上心愛的木吉他,連夜趕去央視的錄音間。最后在音頻工程師的協助下,要在明早十點之前,把《成都》這首歌的旋律雛形打磨出一個起碼能聽的Demo。
“哥。”
“嗯?”
“我沒聽錯吧,是陳諾要唱你的歌?”
“是的吧。”
趙磊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怎么樣,但他希望不要像英子這樣,顯得太沉不住氣了。
“你說,他會在哪里看過你唱歌?他看過超級男聲啊?不太可能吧?”
“不知道哇。”
“你說他為什么會看超級男聲啊?”
“我不知道啊。”
“好吧。哥,他喜歡你的歌……哥,你覺得神奇不?”
趙磊實事求是的說道:“有一點點神奇。”
“你覺得,會不會是舅媽在天之靈在保佑你?”
趙磊抬著看著天花板,道:“可能是的吧。”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之后英子換了個口氣,道:“哥,你說到時候你見得到他本人嗎?”
“不知道哇。”
“你是作者,彩排不得叫你去?”
“嗯,應該會。”
“到時候,如果你去找他要簽名的話,會不會很丟人?”
趙磊想了想道:“應該沒什么。你想我幫你要一張嗎?”
“好啊,可以嗎?”
“可以。”
“……哥,你最近要差錢的話,跟我說。”
趙磊站起來,說道:“好了,我回家一趟,接著就過去了。”
英子也站了起來,忽然抱住他,眼圈有些泛紅:“哥,你終于要紅了。我就知道,你遲早會紅的。”
趙磊沒有謙虛,那樣太虛偽了。他拍了拍她的背,語氣鄭重地說了一句:“今晚多虧了你,英子。謝謝你。”
陳諾沒想到,央視的電話居然來得這么早。
才早上十點過啊。
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一旁的高媛媛也被吵醒,迷糊地睜開眼:“誰啊?”
“央視那邊,說歌已經有了,他們選了兩首出來,讓我去那邊錄音室聽聽看。”
“啊?這么早。”高媛媛撐著身體坐了起來,“他們不能發個文件你聽聽就好?”
“說有一首是剛錄好的,還是個demo,要過去聽,有什么問題現場改。”陳諾靠在床頭,打了個哈欠。
“舍不得你。”高媛媛抱住他的腰。
高媛媛很難得的做出一副小兒女狀,陳諾頓時有點心軟。
昨晚,這位素來被冠以“文藝女神”標簽的女人,仿佛徹底放開了自己。
既沒有當初炮友關系時那種“今日有酒今朝醉”的放縱,也不再是后來那副若即若離、隱忍克制的矜持樣子。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什么重擔,她變得熱情大方,開朗而直接,甚至還頗有些好客勁兒。
這一夜,她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完全沒有國民女神的架子,感覺是徹底淪為了……咳。
總之——她這么一撒嬌,陳諾是真的有點不好受了。
“你年前還有時間嗎?”
“不知道。”高媛媛悶聲答道。
這就沒辦法了。
他想起身,結果高媛媛竟然還摟著他不放手。
陳諾忍不住笑了:“干嘛啊?我真的要過去了。”
女人抬起頭,眨巴著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輕聲說:“我想和你有個孩子。”
“…………你說什么?”
在最沒有防備的時間,聽到女人用最溫柔的聲音,說了一句最狠的話,陳諾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昏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
高媛媛坐起了身來,一頭烏黑的長發有些凌亂,但是,臉上的神情卻一點都不亂,十分的認真。
“我媽身體不好,總是擔心我,她一直希望我早點結婚。”她語速不快,但每一句都說得清清楚楚,“這一年來,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在一起,所以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辦。”
“有時候我真的想,要不我學繽冰那樣,瞞著你生一個孩子。這樣也能讓媽媽安心一些。”她苦笑了一下,“可那樣又太委屈我自己……我甚至時常在想,是不是該徹底離開你,去找一個愿意跟我安穩過日子的人。”
“昨天晚上見你的時候,我其實都沒拿定主意,連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然后抬起頭,眼神里閃著一種亮得驚人的光——那種明亮中帶著一點癲狂、也帶著徹底豁出去的決心。
“直到后來,我終于想明白了。”
“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她輕輕喊了一聲:“陳諾。”
語氣里沒有猶豫,也沒有試探,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與決絕,“我愛你。”
知道女文青一旦放下矜持之后會是什么樣子嗎?
那就是這樣。
比普通女孩更直接,更猛烈,更不留余地。
要不是陳總真的是身經百戰,換做普通男人,一大清早牙都還沒有刷,就被昨晚剛睡過的大美妞,提起什么要給你生猴子的話題。這會兒恐怕早就懵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他這輩子雖然改邪歸正,但上輩子被人表白的次數宛如天上的星星。拿著刀割自己的脖子手腕,說你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之類的事他都遇到過不止一次,更別說這種普通表白。
所以,諾哥沒有被嚇住,反而目光坦然地看著高媛媛,眼神不躲不閃,一臉認真的說:“謝謝你的愛,媛媛,我必須說,這是我的榮幸。我非常榮幸的得到你的愛。謝謝你。”
稍微停頓了一下,給了高媛媛一點反應的時間,他又繼續道:“至于你說的事,我還是要謝謝你沒有選擇瞞著我,而是坦然的告訴我……不過,你要讓我考慮一下,好嗎?”
他這態度反倒是讓高媛媛有點不自在了,臉慢慢的紅了起來,從脖子到臉,都布上了一層薄霞,看得出來是強忍著羞澀,點頭道:“好,你考慮好了告訴我。”
“我會的,放心。那我起床了,你昨晚太累了,再睡會吧。”陳諾神色自然地抱著高媛媛,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女人的臉更紅了,而后他在她目光中,下了床,坦然自若的走出了臥室。
不過,拉上門的一瞬間,陳諾臉色就瞬間變了。
就說這女人有事情吧?
現在水落石出了,果然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他媽的該怎么辦?
在線求助,要的扣1,不要的扣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