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集導演制,其實在好萊塢的劇集中非常常見。
對于一部投資上億的好萊塢劇集來說,分集導演制度的好處有很多,最關鍵的有兩點。
第一,就是陳諾現在說得,可以提高制作效率。當一個導演拍第一集,另外一個導演開始籌備第三集,同步開工的情況下,可以更快推進拍攝進度,縮短拍攝周期。
第二,就是很多個導演一起參與,在總監制或總導演的把控下,分集導演可以在具體情節上大膽嘗試不同的風格,給觀眾注入新鮮感。
《紙牌屋》《權力的游戲》《怪奇物語》《曼達洛人》《切爾諾貝利》等現在和未來的熱門劇集,無不是采取這樣的模式。
如今進入擱置狀態的《紙牌屋》,當初只有前兩集是由大衛·芬奇親自執導。由他定下整部劇的風格和基調之后,其余集數則都交由詹姆斯·弗雷、卡爾·弗蘭克林、羅賓·懷特等多位導演輪番接手。
換句話說,只要主創核心足夠強,有一個能夠統籌全局、確保風格統一的監制或總導演坐鎮,分集導演制除了能夠加快拍攝進度外,還能增強劇集的多樣性和吸引力,避免觀眾的審美疲勞。
在國內,其實像是一些大制作劇集,比如陳諾當初拍的《神雕俠侶》,張繼中就采取的這種模式。俗稱“制片人中心制”。
張繼中作為制片人居中控制整體風格,而余敏和黃某某,則分別負責不同章節的拍攝。
之后2015年的《瑯琊榜》,孔笙和李雪兩位導演也是差不多是如此。
而最終真正接近好萊塢模式的嘗試,則是要到2018年的《如懿傳》。
內地都如此,而香港?
說句不好聽的,資金有限,資源有限,像是TVB的劇組,基本上都還停留在“手工作坊”的階段。在2011年的現在,制作流程跟90年代也沒有什么不同。
當陳諾提出采取分集導演制的時候,整個會議室頓時熱鬧起來。
討論的過程不必贅述,因為確實也沒有多少討論的空間。且不論別的,在決定自己搭棚的情況下,分集導演制幾乎是唯一能夠提升進度的方式。
至于說請哪些導演,那也不是陳諾拍拍腦門去決定的。
沒過多久,陳諾把任務安排下去之后,便宣布散會。
底下的員工們一個個面露興奮,一邊交頭接耳、一邊魚貫走出會議室。
不過,杜琪峰、彭浩翔,以及韋佳輝這三位——監制、導演和主力編劇,還有羅芮都留了下來。
面對這批核心成員,陳諾開始說中文,以便更精確的表達他的意思。
“我剛才說的,其實也只是我目前心里構想的一個雛形。接下來,還得麻煩杜導你帶著浩仔、輝哥、海哥幾位,根據每一集的劇本內容,定出你們心目中最理想的導演。最好是兩人,一個首選,一個備選。等我們確定好劇集安排,再去對接他們的檔期。”
“但是預算……”杜琪峰看了一眼羅芮·艾斯納。
“這個不用考慮。”
杜琪峰臉色有些復雜,沉吟片刻,點點頭:“好。”
“杜導,放輕松,你莫問題的。”陳諾安慰道。
杜琪峰哭笑不得。
他知道對方應該是看出來了。
他擔心的其實根本不是預算。假如來的是一些小導演或者像陳可辛這種導演功力雖強,但個人風格不明顯的,他也相信他沒問題。
但要是來的張一某姜聞王家衛……這種個人風格強烈到閉著眼睛光聽聲音都能感覺到的導演,他怎么辦?
杜琪峰真心覺得自家這100萬一集的監制費拿得是真有點燙手,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砸了他30年的導演招牌啊!
陳諾又轉頭看向彭浩翔:“翔仔,你也別怪我。”
彭浩翔推了推眼鏡,問:“老板,我沒有,作為公司馬仔,你要我砍邊個我就砍邊個…..不過,你確定主導演是我咩?”
“當然。”
“哪怕張藝謀、姜聞也得聽我的?”
“不是聽你的。”陳諾一臉認真地說道,“而是接受你和杜導兩位監制的協調調度。”
“畢竟我們這是拍一部電視劇。”
“比如張導,我覺得他拍第三集可能很合適。姜文呢,可能比如第五集就挺好。我雖然希望根據劇集內容的不同,讓每個導演發揮自己的特長。但整體調性必須統一。”
彭浩翔咧嘴一笑:“OK,我明白了。我沒問題。”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臉壞笑。陳諾也懶得追問,見杜琪峰和彭浩翔這兩個關鍵人物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今晚本來還有事,便宣布正式收工。
在陳諾身后,古麗娜扎跟著男人急匆匆的腳步,看著他一邊跟金頭發的鬼妹說話,一邊走向停車場,心中真的很疑惑不解。
她疑惑的點不是在于陳諾說的內容,而是在于他的態度。
上一次,古麗娜扎看到陳諾這么認真,還是在5月的戛納電影節。
在此之后,無論是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不太輕易發表意見,那感覺嘛,就是愛咋咋地。
好比前幾天生日宴的狗仔堵門事件。
全中國的明星遇到這情況,不外乎戴個口罩、拿包擋臉就過去了。
可他偏不。
當她在微博上刷到那張照片的時候,要不是衣服,她真的認不出來那個人是誰。
把帽檐拉到鼻尖,用外套把整張臉包了個嚴實,低著頭,鬼鬼祟祟,看上去就像個偷電瓶車的。讓她跟網上那些在媒體評論區留言“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的網友一樣,真的是無語又好笑。
古麗娜扎真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他是怎么想的。
全中國還有哪個明星會干這么“自毀形象”的事?
幸好那張照片在網上引爆以后,沒有引起什么后果,反而引發了一波模仿潮。這幾天里,微博、虎撲、天涯、貼吧上,全是網友照著他的造型cosplay,學著他的樣子,玩梗玩得不亦樂乎。
她昨天看到南方周刊的一篇報道針對此事做了一番深度剖析。
里面寫了挺多,古麗娜扎記住的有一點,就是那個記者說陳諾“從第一次官宣戀情開始就沒有活成大眾想要的樣子。但到了現在,對于他身上發生的大事小事,對其他明星苛刻得要命的大眾群體,對他卻顯得無限寬容……”
那個記者覺得“這跟他身上那種‘不在乎’的氣質有關。”
說是“這股氣質從他第一次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就和他如影隨形。多年后,隨著獎杯,頭銜與影響力的日益增大,而愈發明顯。”
“故而…………”
古麗娜扎真覺得說得太對了。
做了對方差不多一年的助理,她發現這世界上能讓她老板看重的事情不多了。
說句難聽的,除了睡覺和跟人睡覺,其余好像也都沒啥了。
所以,此刻她才覺得格外奇怪。
就一部電視劇而已,有必要這樣嗎?甚至公司都沒投錢進去啊。
拍得好,多賺點。拍不好,少賺點。至于這么上心?像是宣傳《盜夢空間》的時候,她也沒有見到陳諾臉上有剛才那種表情。
認真嚴肅,甚至可以說是有一種緊張的情緒。
別人看不出來,她和他一天16個小時都待在一起,她是真看得出來。
她想不明白。
明明在飛機上還是那么悠閑自在,結果一天之后就……等到上車后,沒了外人,古麗娜扎終于忍不住,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陳諾聽完,一時間也不由得失笑。
他張開嘴,本來想說,別聽雜志里的人胡說八道,什么不在乎,恰恰相反,哥哥就是在乎的東西太多,欲望太強。
這部劇也不是什么小case。
真要是能夠像上輩子“魷魚游戲”那么火,他賺的錢能繞地球一圈。換誰誰不認真?
別看剛才會上杜琪峰斤斤計較導演費,搭棚費,那是很多人都是不相信一部中國出品的電視劇,能在歐美世界取得什么大成功,能夠賺多少錢。
要是他們知道……那就不同了……
陳諾的思緒就卡在這里了。
原本想好的答案,愣是一個字沒有說出口。
散會的時候,陳諾是跟一個煥新的香港員工換了車的。
沒辦法,他今天在香港溜了一圈,消息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全香港估計有八百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他。想看他會不會去見某個人。某人在跟他聯系的時候都說了,她家門口埋伏了很多記者,她是在爸媽妹妹的掩護之下,才好不容易溜了出來。最后還是讓朋友在網上幫忙定的房。
這讓陳諾不得不加倍小心。
事實證明,他的小心是有必要的。
當車開出停車場,從后面駛上馬路,他立刻看到路邊有幾輛車的后座車窗是打開了的,露了幾條縫隙出來,一個個黑洞洞的鏡頭就對著出口的位置。
“趴下。”
他說了一聲,立刻趴在了后座上,古麗娜扎也跟著埋了下去。
卡羅拉的后排座位空間很小,兩個人一起埋下身的后果就是腦袋湊得很近。
古麗娜扎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一個勁兒的往他鼻子里沖,居然是讓他挺熟悉的味道。
“你換牌子了?”
“什么?”
“香水。”
“哦哦……對,是換了。”古麗娜扎心跳有點加速。
陳諾沒有猜到女孩的小心思。
作為正常人,誰特么想到會有人在氣味上下功夫,以便在某些幻想的時候增加角色扮演的代入感?
他還以為是古麗娜扎是和塞隆接觸之后,覺得南非美鉆人不錯,所以才換了dior真我,并沒說什么。
順利的瞞過了酒店門口的狗仔,令狐開著這輛普普通通的豐田卡羅拉通過海底隧道過了海,開到了尖沙咀彌敦道的一個路口停了下來,為了小心起見,他下車前后左右的張望了一番,才又鉆進車里確定道:“陳總,沒有問題。”
陳諾對令狐的偵查技能還是比較放心的。自從加拿大出了點小紕漏之后,這人自尊心似乎有點受傷,再往后在找狗仔方面,也沒有出過漏子。
當即戴上口罩和墨鏡,對令狐和古麗娜扎說道:“你們回去休息,明天早上6點半過來接我。”
“老板,我還是跟你一起吧,車讓小古開回去就好。”令狐道。
什么小古,你才是小令……古麗娜扎在心里腹誹一句。但馬上就開口道:“老板,讓令狐大哥開車回去吧,我陪著您,萬一有個什么事,我,我也可以幫你處理一下。”
陳諾沉吟了一下,點頭道:“那行吧,娜扎跟我走。令狐把車開回去。”
文詠杉很聰明,知道越是高端的酒店這個時候越是危險,于是她開的酒店只是一個三星級,就在路邊,普普通通,挺不起眼。陳諾跟古麗娜扎一起走進去的時候,就像是一對回房的情侶。值班前臺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并沒有在意,繼續埋下頭去。
“老板,我……我……晚上……住哪?”
進了電梯,陳諾正松了口氣,就聽到古麗娜扎吞吞吐吐的小聲說道,他扭頭道:“你說什么?”
“我是說……”古麗娜扎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結巴道:“我不需要再開開一間房嗎?”
陳諾聽懂了,道:“她開了兩間房。”
“啊,哦好的。”
不僅是兩間房,為了避人耳目,還是不同樓層的兩間房,這讓古麗娜扎隱隱有點失望。
尤其是破酒店隔音效果一點都不好,洗完澡準備睡覺,結果隔壁一對狗男女一直嗯嗯啊啊,讓人煩的要命,她氣鼓鼓塞進耳機,開始放cd。
真好聽。楊靡姐真是個好人,戲演得好,人也好,不僅送cd還送cd機。真可惜,早知道回那邊去睡了。麗絲卡爾頓,一晚上好幾千呢,真是浪費。老板現在在干嘛呢?真想看……聽一聽啊。
想著想著,忙碌了一天的古麗娜扎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你有心事?在想什么?”
這世界上,要說對陳諾最了解的人,古麗娜扎之外,文詠杉絕對也算得上其中一個。
同居過不少日子的兩個人,他一有什么不對,女人真的是第一時間就發現。
陳諾有點無語,“怎么了?”
文詠杉看著他眨眨眼睛,說道:“你說呢?”
“是在想點事。”
“咩啊?”
陳諾回頭看去,見到女孩偏過頭,裝作并不在意的樣子,房間里的燈光下她臉上灑下一層薄薄的金粉,可睫毛卻抖動著,顯示出她心里的不平靜。
“不是你想的那樣。”陳諾解釋道,“是工作上的事情。”
文詠杉松了口氣,立刻抬起頭,說道:“是你現在正在準備的電視劇?”
“差不多。”
“啊?為咩?”文詠杉露出吃驚的表情,用手撩了撩頭發,“一部劇而已。”
陳諾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立刻回答。
他把雙手枕在腦后,仰望著天花板,有些出神。
為什么?
這真是一個說來話長的問題。
其實,是古麗娜扎無意間的一句話提醒了他,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早就埋下了一顆種子。
而那顆種子真正破土而出的時刻,是在飛機上,看完了羅芮給他播放的那段視頻。
那段視頻,他前世在油管上看過。
除了和自己有關的部分,其余內容幾乎一模一樣。
沒錯,也許很多中國人并不了解,其實唐納德早在2011年就已經開始鼓吹他的言論。那時媒體還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愛出風頭的商人。
在飛機上,當他從筆記本里,再次看到那個金發胖子在鏡頭前侃侃而談的樣子,陳諾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一種未來即將到來的真實感,
一種危機悄然逼近的緊迫感。
他其實是個親歷者。
那種感覺,終身難忘。
所以,他突然想要做點什么。
這就是他為什么會讓古麗娜扎感到變了個人的原因。
不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十年后的那個世界,他有了一個很大膽、甚至有些天真的想法——
如果他能用自己的影響力,用影視作品,去講好中國的故事,讓“中國制造”不再是廉價的代名詞,讓“中國文化”真正被世界多一些尊重,理解以及欣賞呢?
不是那種大聲宣揚的宣傳片,
而是用好萊塢最擅長的方式,用娛樂、用影像、用流行文化的語言,讓全世界的人,先喜歡上一個角色、一段故事,進而去理解一個民族、一種文化。
也許是一個孤膽英雄的奮戰,
也許是一部穿越千年的史詩,
也許只是一個普通人令人共鳴的生活瑣事。
如果有一天,在北美的影院,也有白人觀眾像去看BLACKPINK演唱會那樣,激動地走進一家AMC,去看一部中國電影。
那么,也許,在未來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了。
這聽起來的確非常理想化,甚至有些幼稚。
但如果說,“文化”是這個世界最后的溫柔與理解——那么,他既然已經站在了這個位置,
又為什么不試著推動它,向前一點,再向前一點呢?
“達令?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文詠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陳諾知道,他現在的確有些反常,也難怪女人如此緊張。于是他翻了個身,近在咫尺的跟文詠杉對視著,輕聲說道:“我現在有了一個理想。”
“哈哈哈哈哈。”
這是2011年12月13日洛杉磯好萊塢大道,ABC的演播室內。
在中國被戲稱為“吉米雞毛秀”的深夜脫口秀節目——《吉米·坎摩爾直播秀》的觀眾席猛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在兩年后,這個節目將涉及一場鬧得挺大的種族歧視風波,幾乎所有在美華人都對上面一個小孩子的言論感覺憤怒,上萬人去某宮網站上簽名連署抗議,要求abc道歉。
但現在事情還沒發生,嘉賓沙發上,年輕英俊的中國籍吸血鬼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繼續說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如果真像吉米說的,你們欠了我們那么多錢,而且一直不還。作為債主,我肯定會為你們提供上門催債服務。吉米,你說多少萬億來著?真的假的。”
吉米·坎摩爾發出公雞打鳴似的笑聲,說道:“真的,1.1萬億美元國債,中國現在是美國的最大海外債主。”
陳諾點點頭道:“所以當我真的變成了吸血鬼……嗨,你們里面有誰愿意作為人質的嗎?我可以代表中國同意,奧巴瑪還我們的錢跟你二八分成,當然,我們八,你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隨著一陣比前一波還要猛烈的笑聲,觀眾席上的很多人,不管黑人白人還是黃種人,都舉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