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前日回山怎今又遠行 此事,吾須入仙頂請示祖師......
黎卿辰時方往觀主處傳訊,言稱欲往北地一趟,或須向南國金陵府都要一卷通關文牒。
然不過半柱香的功夫,觀主便連回了兩道傳訊,其中內容,卻是有幾分耐人尋味。
對于山門道人間的行走,觀中向來都頗為寬松,少有今日這般猶豫。
莫非近來觀中出了什么事情嗎 心懷幾分憂慮,黎卿也便熄了案上神燭,滅了爐中寶香,中斷此番煉法。
且將那兩縷先天純陰氣攝入泥丸宮中,黎卿再垂眸望向殿下排列若琉璃珠般的命靈魂精。
“不過,寒衣鬼君實未欺我,這縷先天之氣果真對養魂有著莫大的好處。”
或許淵河的來源,真與傳聞中的天鬼有什么緣由也說不定。
可惜的是,魂道律則越盛,黎卿便愈發感受到了其與玄門元神一道的出入,若按此景延伸修行下去,他定然會出問題。
否則,正常的道人,紫府圓滿之時早就鍛出了屬于自身的“法意”,并能在此基礎上練就獨特的道法,而黎卿,竟無絲毫的征兆。
遲疑片刻后,只揮袖將那案下魂精收入囊中,黎卿起身一步便往虛空深處的漩渦踏去。
自三皇大道宗離開數月,岐山之事黎卿就再未上心。
而今日再入冥府,卻見這五苑之前頗有幾分冷清,除了那獨角鬼帥肩扛一柄打磨粗糙的石棍巡游門前,連守山的人面都未見幾只。
“嗯諸猖君作甚去了,本宗傳訊玲瓏,她只支支吾吾,語焉不詳,一日未見。”
且將那幾枚滿載著祭禮香材的錦囊丟入了門房一側,喚得兩側紙人抬入府中,黎卿朝那獨角鬼帥圜首問道。
本令彩蝶兒與柳道徒將祭品搬至法壇左右,讓玲瓏猖主送歸岐山,屆時入豐都天時再交予寒衣君。
可這玲瓏兒偷偷摸摸,應和了之后一日未見,也不知在作甚么。
“老爺!”
“諸將軍隨著玲瓏大君出山狩獵,又領了三百兵,還未歸來。”
“俺......也不知去哪了。”
聞得老爺傳喚,這獨角大鬼收起兵器,快步行至府前門口狻猊鎮像側,單膝跪地,甕聲甕氣回訊道。
玲瓏大君 黎卿眉頭一挑,不想這些家伙擱冥府里稱名喚號了男稱將軍、女稱夫人,這好歹是陰神老鬼才敢有的底氣。
顯然這獨角鬼就沒少被他等排擠使喚!
心念方才與那甲子猖咒一溝通,瞬間便知曉了群猖此刻的情況,甲子六十紙猖,正圍找于二十里外的某處廢墟中,觀其狀況并不算太好,怕是剛剛經歷完一場艱難的大戰。
他倒也不急著問罪,頷首以示知曉,輕輕揮袖,便讓那獨角鬼下去了。
抬步入得府中,檐下紙燈吊懸,案廊紙人愴愴,東籬苑已初步擁有一座陰宅福地該擁有的一切。
鬼神崔正于某處內苑中琢磨著如何糅煉餌丹,以完成府主交給她的任務,蟾仙兒正帶著諸多兒郎切割陰冥草料,再投入塘中喂食陰鱗…………
便在黎卿歸入東苑,回到那座主樓之時,身在冥府某處廢墟中的玲瓏等人立時心有感應。
“壞了,道主昨日的吩咐未曾處理。”
“都怪這頭奸猾的老鬼,浪費了時間......”
玲瓏猖主方察覺到道主歸來,心頭頓時一顫,此刻,她才想起道主的吩咐未能處置。
“不管了,先歸府中拜見老爺。”
不過,此刻也不是她等擔憂責備的時候,只將那五通送子鬼作的薄薄一層皮紙收起,玲瓏一招麾下諸猖,領著人面兵便往冥府而去.......
而方才近得北苑,玲瓏便遠遠便聽到了那蟾仙兒與崔嬰的匯報。
五苑宮園合藥園十余畝,皆已翻作陰靈魂草園,所得資材,皆尊令煉作餌丹、魂香.......
如今冥府東籬已由五合一,但岐山終歸是陰府群落,宮廷閣塔占絕大多數,唯有的花園過籬翻作小藥園,也不過是極小規模。
且倚靠那冥府花門側血日燈籠、正門狻猊鎮像所產所供的靈機,練得的魂香也只是最次級,勉強于宮苑路旁的石香爐中使用,精粹一分魂道道律而已。
換而言之,岐山冥府內部并非是單純的藥莊,并不適合作那魂藥的溫床。
而冥府之外,游蕩的鬼祟實在不少,又是幽暗昏抑茫茫,莫說諸多仙家兒無法照料,便是開了藥莊,也難免喂了被諸多游蕩的厲鬼。
岐山域......并不太平。
“老爺,我等已將方圓十余里推平,陰靈鬼祟,蕩然無存,且這十里府墟,每隔百丈便在坊間升上了一盞紙燈籠!”
玲瓏是個狡黠性子,一聽到那鬼神崔嬰與蟾仙兒述職,小步跟進大殿之中,緊接著便敘起了苦勞來。
如今冥府前有一雙狻猊鎮像,后有一對如同血日的鬼燈籠,取百鬼浮屠禁勾作一坊,怕是陰神級兇鬼都逾越不得紅線。
但府外終究不同,乃至人面也時常有失蹤之事,于是諸猖便在各坊廢墟之間上掛一盞剛剛入禁的紙燈籠,這燈籠要說辟邪鎮鬼,顯然也做不到。
遇上鬼祟之時,這紙燈籠自會砰地一聲化作火球爆開,雖造不成多少傷害,卻能為冥府內外示警,也算是圍繞著東籬冥府立了一道安全墻。
“哦”
“功勞不小嘛!”“
黎卿隨意靠在太師椅上,側目瞥向這壯著膽子插嘴進來的家伙,似笑非笑道。
不過,玲瓏此番還真提醒了他,該是時候將岐山隱患處理,化作一座真正的冥府了。
好比那碧波水府,黎卿雖未真正的窺見其中隱秘,但也知曉一座合格的冥府當是如何。
火池奇觀重歸“豐都天”,而在東海之行前,那位寒衣君可是開過價,要贈與黎卿一枚“暗日”冥寶的。
天無一日,便是半座死地,而有了提供魂光的幽世太陽,方才是一座活著的冥府。
在玲瓏猖主心頭惶惶不安之時,黎卿終究是揮了揮手,不再以魂壓試探,換做個更加愜意的姿勢,指節輕輕叩動著藻案。
“岐山縱橫八百里,外面有些了不得的存在也說不定,但這冥府坊墟中,隱患該是可控的。”
“諸君且將此方鬼祟滌清,本宗另有大用。”
屆時,承托一方冥日,再拘來些許的鬼卒兵馬,那才像是一方真正的冥土。
畢竟,他可沒忘了那消失已久的“天宮”,若將戰火燒到幽天,他這岐山域亦是少不了要牽扯其中。
府中諸君做的不錯,黎卿也并不需要干涉太多,揮袖令眾人退下之后,鬼神崔卻是被留在了原地。
“你煉制的古鎮器如何了”
這崔乃是岐山舊人,亦是冥府東苑一小主,在那閣中留下了不少小術與丹器之理,如今受黎卿令,在冥府中,糅煉餌丹,煉制鎮器。
“唔......目前就這兩個。”
崔嬰也不多遮掩,素手一點,自腰間錦囊中拋出了兩件鎮器。
一枚銅鏡、一座印璽,鏡為圓形,以冬梅環嵌半面,印似龜背,點綴饕金紋,單看成色吧......在下品法器中都只能算是勉強能看。
“道行太差,難聚陰篆,也就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再往上便無能為力了。”
將那兩枚鎮器放在黎卿案前,崔搖了搖頭,示意干不了這活。
她好端端的從一頭死鬼被黎卿重聚命魂,記憶幾乎已經消逝殆盡了,還被他與鬼母禁錮在府中,除了安排糅煉靈丹就是煉器,實在是非人待遇。
“你本命不是已經修至日游上品了么怎還未恢復!”
崔的心思黎卿多少還是看得出來,這位雖確實有幾分意懶,不過這道行問題倒也說得過去。
古鎮器多以大道真篆銘于器上,寄道于器,為巫鬼神常用,煉制之法不似仙道,頗為艱難。
“人死為鬼,鬼無魄,鬼死為,無形......”
“似我這般強行招魂回來的,哪里能像你這般容易修行”
言及此事,崔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鬼道修行本就不如仙道快,何況她這般本源都失了一半的鬼神,連陰壽都大打折扣,怎么跟這位數載就從練氣頂峰躍到紫府圓滿的道人比 指望她煉丹了來又煉器,不如另想辦法算了。
便是放在日游鬼神一境,此時的崔除了還有一柄上品劍器、一道五鬼拘拿小神通之外,并不比尋常日游鬼祟強的到哪里去。
“哦”黎卿眉頭一挑,似是也意識到了這位崔府舊人的情況。
“既是如此,那你就莫要管了,稍后請諸猖為你建一座運壇,取魂精修行,穩修道行罷!”
黎卿擺袖一甩,將葫蘆中尚存的兩瓶魂精送予崔嬰身前,并向諸猖下了一道命令。
原本還想入豐都天易物,喚來幾營鬼卒鬼將,由她驅策,攜一應鎮器與甲子諸猖互補,但看崔如今這的花架子,怕是行不通了。
還不若黎卿自家拓祭幾幅符圖,指喚紙符兵馬來得快。
但黎卿也并不吝嗇,將那一囊度百鬼所剩的命靈魂精交予崔嬰,任她自在修行去了。
畢竟這女子原是崔府前代鬼神,怕不還是鬼母這一支的先輩,也不好太輕慢了。
鬼掌招魂,而即動,隨手將那面露詫異的崔嬰退,黎卿卻是一人端坐在案前深思了起來。
“也罷,修行不過二三事,何須事事任人代,如此,豈不是真成了傳聞中的士族仙道”
法器難得,不如祭煉符圖以為器,平素指挑紙上談兵決,催來紙兵符馬負圖,也不比一壇鬼兵差上多少。
余者,便看豐都天幾位鬼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