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鬼骨,斷鋒古劍,蒼白人皮,幽黑魂血。
這四道物什無不流露著晦澀陰詭的氣息。
若非要讓黎卿買一個,他一件都不想沾染,天知道這東西上面又沾染著何等的詛咒呢?
“我身上沒有買得起你東西的貨幣。”
縱使那鬼貨郎再是如何的離奇恐怖,黎卿也只是招魂鬼手一抬,幽然深邃的黑光眨眼覆蓋整只右手,宛如陰世深處的鬼手昂揚,竟是渾然撕破了鬼貨郎的禁錮,滔天魂壓反向將那老鬼一掀,面無表情道。
“尋他人去吧!”
虛妄的世界中,每一角都是曾經的天都古史,販夫走卒,王卿公孫,每一個角色的背后皆是過往歷史中赫赫有名的存在,有些許異常,亦沒有什么大驚小怪。
便是面前此人,怕不就是與哪位大能,甚至駐世陽神般的人物有關。
那鬼貨郎遭了如此反擊,愣在原地直視了黎卿許久之后,面色陡然陰沉了下來。
這貨郎被拒之后,死相畢露,陰森寒冷的右手猛然一伸,徑直抓住黎卿左臂,詭譎的氣息侵襲,瞬間便侵入了黎卿周天之中,幾令他半邊身子都陷入了麻木,連元氣都難以調動起來,再無法動彈。
貨郎鬼手與黎卿接觸之處,淤青手印當即暈染開來,這是更恐怖的詛咒,跨越歲月與古史而來,乃是某一尊隕落的天鬼在與黎卿隔空接觸。
“你選一件,不要貨幣。”
“不要你承擔……”
那貨郎突然間面若死灰,連聲音都嘶啞了起來,似是在隱忍著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可其心意卻是極為執著,那只緊緊掐著黎卿左臂的鬼手力道甚重,叫黎卿完全動彈不得。
真的要挑選一件嗎?
那鬼骨駭然,只是粗略一見,便會發現它和活的一般,不自覺令黎卿身上那化作了玄陰龍骨的鬼脊都有些驚恐。
劍器古樸,似是法寶一流,只是劍下怕是沾染了不少亡魂,怕是需要不小的氣魄才能駕馭,單論四件物品之中,此物或許才是最安全的。
慘白人皮一張,此人皮絕對是一張活物,也不知是一頭哪老魔并未死干凈,若是黎卿此刻已是陰神,可將此物煉作倀鬼皮影,但這個時候……它并不是黎卿可以駕馭的。
最后一枚黑血,也不知是何等存在遺留下來的的魂血,最是看不透。
若按黎卿作想,岐山的鬼骨……他雖承續的岐山冥域,可也不想真就做誰的孝子賢孫,亦或者成為誰的影子,這鬼骨,他首先就要排除。
那魔王之皮,域外天魔可稱為王者,至少是能魔染陰神上品的大兇,其天魔皮,黎卿駕馭不了。
最后一滴魂血,亦是如此……
“那就這把斷劍吧!”
“可以么?”
思慮不過半個呼吸,黎卿鎮定自若的出言道。
即便此刻他尚且還在被那鬼貨郎控制,依舊是堅定著自己的選擇,什么能要,什么不該要,他十分清楚。
“可……”
那貨郎抬眸與黎卿對視上一眼,就在這一刻,黎卿看到了那貨郎的影子居然開始化作紙屑紛飛,竟是突然就寸寸俱滅。
這怎么可能?
此虛妄之世不過是圖中一剪影,這鬼貨郎竟是有著真正的實體?
那貨郎還欲出言,但其消散的速度卻是遠超想象,便像是觸碰到了什么絕對的禁忌一般,竟被從頭到尾的入滅抹除了。
“嘿……”
“都是你的了!”
那眨眼就入滅到只剩半個胸膛的貨郎突然轉頭望了黎卿一眼,它忽然想起來了,祂可不是這座紙醉金迷中的小小貨郎,他是垅右岐山中的崔家子,是名冠西都的祖君老爺……
本座應該叫什么?崔什么來著?
這位賣貨郎的神軀在飛速入滅的過程中,眸前識海突然回歸清明,此刻,他似乎想起來了自己的身份,本尊的意識,觸碰了歲月的禁忌,竟是從過往的古史中入侵到了歲月長河下游,出現在了這個時代的虛妄世界之中。
原來本座已經是死人了嗎?
臨近入滅消逝之時,這位貨郎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轉頭望向黎卿。
“劍器?后生仔,你會使劍嗎?”
那渾濁中忽隱精光的眸子跨越古史而來,一眼便將黎卿看了個穿,哪里還不知道他如今的情況?
直白的質疑與嘲諷當即出現在黎卿眼前,那貨郎絲毫不顧黎卿的選擇,且在消散之間,將那一滴來自于夢魘的魂血投到了黎卿眉心祖竅之中。
黎卿如何的選擇,于他而言,又有何關系呢?
他覺得黎卿需要什么,那就是需要什么!
陰世百鬼榜中,排名第二的夢魘之魂血。
黎卿性命交修,即便移植了一尊鬼脊進去,但終究還算是一道人,他實在不像是一位那鬼神,但若是得了這一滴夢魘的魂血,他可就真的難說了……
那是一頭夢魘陰神府君的命魂精血,乃是其真正的底蘊。
黑血一入黎卿眉心,那一望無際的昏暗之中,遍地白骨陡然膨脹,不過眨眼間,那《白骨美人觀》觀想法相便再也支撐不住,個中魂念盡數破碎凋零,而后又被那無盡的波動影響,諸物排列,真切的化作了一方無邊無際的夢魘大界。
這魂血入得黎卿眉心祖竅,漆黑深邃的暮色當即降臨了半座妄世。
“只修性來不修命,陰靈萬劫屠仙圣。”
“可你并不知曉為何鬼道之中獨開一魂道!”
那“鬼貨郎”圜首望向沉沒在夢魘中的后生仔,搖頭嘆息。
岐山血脈斷絕,冥婚贅迎一郎君,居然走到了這一步?
若非今日這位后生仔引動了這位冥享六天的崔判人翁畫,祂的魂念也無法勾連過去未來,在這妄是中形成一道閉環。
須知觸碰禁忌的代價,那可不是能肆意背負的,便如這位崔判崔府君,流存于世間最后一抹痕跡都要因這禁忌消亡。
最后一抹貨郎之相,似是紙屑紛飛,片片凋零。
但這位崔府君并不后悔,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黎卿,似乎想要從他身上看到岐山的未來。
“很可惜了,真想再看一眼!”
“可老夫到底也只是頭死鬼了啊……”
不甘的回響在那老榕樹下縈繞了數息,修論那鬼貨郎的身影,便是與其相關的一切都再難找到。
《幽明上洛圖》中三千列國景象,代表著岐國的四海殖貨郎相從此再也消失不見,其痕跡已被完全的抹除干凈……
而黎卿昏昏沉沉許久,恍然間隱隱聽聞到有人在呼喚自己名字,那渾沌的意識朦朧了片刻后,立時打了個激靈,自那老榕樹下猛然起身。
“你倒是心大,靠著這老榕樹睡得挺香。”
“喏,清素霓裳衣,以一封鳳朝地下主的寒衣所改,足夠陰神之下的任何人堪用了。”
“按你們南國的說法,三百萬道銖,但須得盡是祭香、沉香,嶺南魂絲一流……”
寒衣鬼君被黎卿那般模樣惹得捂嘴輕笑一聲,稍稍打趣之后,再將一套素衣交付到黎卿手中。
這是花費了她不少心思所裁制的寒衣,她開口便要接近三百萬道銖的報價。
如此的價格,著實令黎卿有些心驚,但此刻咬了咬牙,還是張口就答應了這位鬼君的請求。
“可,鬼君可是要稍待數旬。”
“鬼君所求之物,黎某怕是需得得重新跑一趟嶺南了!”
先前的疑惑尚未解開,那貨郎去了何處,什么時候離開的黎卿尚且不知。
但他清楚的記得那名鬼貨郎實在坑人,明明說好的四道物品之中任選一樣,最后時刻他卻是突然強行為黎卿做出選擇。
這般做法,你讓黎卿認為是巧合,他自己都不信。
古史之中,能與黎卿產生利害交錯的,也就岐山的人了……
從看到那枚岐山崔氏鬼骨的時候,黎卿大概率就猜到了那鬼貨郎怕是岐山域中某位陰神老鬼的畫像,可最后的那滴黑血,魘鬼之魂血么?
直至此刻,黎卿透過泥丸宮中環顧四方,卻發現原本昏暗的上丹田泥丸宮早已經被盡數開辟,《白骨美人觀》的法相此刻哪里還有存?
這道為黎卿打下了魂道基礎的法術早已經被夢魘破掉,此刻的上丹田神宮之中,幽瀅一片,無邊魂壓具化作萬道晨光,縈繞于神宮之里,乃鑄就了實打實的魂宮。
直到此刻,黎卿才驚覺自家道基已然更上一層樓,原本的紫府已經化作了一扇天門,有胎光匿于其中,隱隱有了陰神之相。
其側玄陰一炁流淌變化,猶如一汪深不可測的黑淵,黑淵之下,百傷陰怨濁氣所聚,猶如隱于淵下的鯨鯤巨獸,此為大天黑咒形。
神宮之上,六氣匯聚,萬氣纏繞而作慶云祥光,其上為元始祖氣,又稱頂上慶云相。
這兩儀分明之相已經是有了陰陽道的雛形,剩下的便只是打磨法意,熬煉道行了!
“這魂血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何我感覺魂海神念磅礴了數倍不止?”
“那貨郎,到底是何人!”
黎卿不知曉那賣貨郎最后做了什么,只是依稀記得此僚有一句張狂到了沒邊的贊詩。
只修性來不修命,陰靈萬劫屠仙圣!
其言張狂沖霄、殺氣透頂,哪里還似是一賣貨郎,分明就像是一駐世謫仙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