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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猝然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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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需準備數日,仙友且入我巴南府稍待?也好一盡地主之誼。”

  司晨神祝受邀入得輿輦之中,正襟危坐的端坐在黎卿左側,朝那北面一指,誠心邀黎卿入巴國。

  八百萬道銖,這是足以撐起一方法脈來的龐大資糧,即便是他這個暫統一座分教的神祝,也得肉疼上很久。

  不過,觀這道人身后,似乎同樣有著陰神級別的存在?那森寒絕望的幽冥鬼蜮,果真駭人,花上這么些個資糧搏上一搏倒也值得。

  鬼郎黎卿么?

  司晨余光窺探險著這座風格迥異的王輦,心頭似是有了些猜測。

  譬如龍輦鳳輿,為貴人出行所馭,合乎禮、美、尊三者,乃是門面駕乘,便是司晨自己也有一尊鳳鳥輿駕。

  但黎卿這尊輿輦不同,九華靈金作基,乃以一道道靈紙卷幡,幡書六丁六甲、混元寶禁,六九法珠起華蓋,紙幡串聯流珠八寶,引以為旒幕。

  這在往常中根本不似是給生人乘坐的,更像是是儺、祭、祀中用來承托神祇與鬼神之像的鎮物。

  王輦之中,八角飛檐,檐下掛一魂鈴,四方紙燈跑馬,道紋極為繁復。

  更是在這與輦軟駕后方,一扇扇丹砂底、鎏金紋的神像符圖高掛,這尊畫壁之前,又別具匠心的布置了三足六鼎,百花邊池……

  “居然是一尊法壇!”

  這位黎道人竟是將一尊法壇與這往生靈轎煉到了一起?那豈不是說,這輿輦所至之處,便是一山兵馬所臨。

  是了,要讓這般的人物出手,總得是肉疼一下的。

  窺一斑而知全豹,司晨神祝心底長嘆一氣,但卻是對前方之行更有了幾分信心。

  只待此行功成,將那南疆鬼患處置,他便能于國都中請長輩走動,屆時,入炎谷拜太陽神,賜桂冠,披羽織,得授不死鳥圖藤,授予“大祝”權柄。

  大祝,巴國至今也不過九人!

  到那時候,他也不會比面前這個道人差就是了。

  輿輦中一路無言。

  黎卿在達成了共識后便是眼觀鼻鼻觀心閉目沉思了起來,若要往槐連陰山一行,兩尊陰神的廝殺絕對算得上一聲危險。

  但他并不是沒有對抗的手段,八百萬道銖,便是再動用一兩次“長恨鬼剪”也不是不行!

  輿輦向北去,燭龍踏云來,橫穿關嶺三重,入得那州境不遠處時,黎卿卻是突然眉心暴跳。

  只見輿窗之外,突然有一件氣息晦澀喪衣掛在前方三絕嶺前,那喪衣約莫丈高,通體慘白,于穹空中狂風一卷,吹得颯颯作響。

  初時見那白衣,它還在下方三絕嶺上,可待司晨神燭一個眨眼,那喪衣鬼竟然已經貼到輿輦窗邊上了。

  至此刻二人方能看清楚,那是件極為古老喪衣,交領裾形,至少有一千余載的歲月了。

  “嗯?喪衣生鬼,巴南府前都有惡鬼闖進來了?這群祭師到底干什么吃的?”

  司晨神燭又驚又怒,右手一抬便是金焰圖騰閃耀,正要一擊拿下那頭膽敢公然襲擊他等輿輦的死鬼。

  然而,司晨還未祭出法力,滔天魂壓突然升起,將他一手圖騰之力都生生壓了回去,也同時,讓他近得輿窗的喪衣顯化出了人相。

  卻見那丈喪衣迎風,袖如翼,領如首,伴輿輦飛行兩里后,衣領中道道青絲起舞,袖中素手伸出,竟是生生化作了一位鬼仙般的妙影。

  其形男生女相,長發及腰,膚如瓊爽白雪,盯著黎卿那有些駭人的魂壓,繞著輿輦一周再轉向了黎卿所在的輿窗方向,雙手奉上一封鬼信。

  “可是幽篁老爺?”

  “豐都靈鬼十一前來送信,麴少主歲前與您委托相商之事已至時限,這是第一輪催促……”

  來自幽天的靈鬼報信,將豐都天的任務催促帶來。

  “好,我知道了!”黎卿聞言后恍然點頭,應上一聲。

  他還道怎會有如此濃重的幽天氣息,原是那豐都天的鬼使啊!

  此獠極為不凡,來時無形無相,傳信之后又消失的無聲無息,乃是幽天中的靈鬼,好生詭異。

  去歲之時,,黎卿受那嶺南五鬼將軍牽線,加入了幽天中的“豐都天”。

  那是一個由鬼神為主體的組織,黎卿便曾口頭答應了其中的麴少主委托。

  再往下望去,信箋上乃是他這一次委托的要求與報償:黃泉府下,碧波千頃,本宗蘊養甲子年來,生得陰鱗、鬼鱗、暴鯉鱗,尋人相助駕捕澤中兇鱗,可取碧波澤下半成收成所贈……

  其上的記錄極為簡單,僅僅是一項助臂捕撈任務而已。

  但黎卿自豐都天回來,對幽天冥府之事已經不再是一無所知了。

  陰鱗、鬼鱗還好,那暴鯉鱗可是身長近丈,已經開始正在向鬼鮫晉升的兇物,乃是紫府境的陰屬鱗魚。

  這千頃碧波澤下,居然養出了紫府鱗魚?

  “看來,幽天的這些陰山福地,委實不凡!”

  黎卿查看鬼信之時,也不避諱那司晨神祝,他也看不懂。

  便如那頭送信鬼使的話,落在司晨耳中便是最怨毒的詭語詛咒,那封鬼信,更是密密麻麻的鬼畫符,看上一眼都要眩暈。

  “無妨,這并非槐連鬼城中出走的厲鬼,這是……友人給貧道送行的鬼使,此刻已經離開巴國了。”

  雖然不知曉那頭鬼使是如何找上門來的,黎卿卻是微微搖頭,打消了那神祝的擔憂。

  “歸了巴國府都,為貧道尋一處靜謐所在,吾要靜修一番,做些準備!”

  黎卿將那封鬼信收起,右手將輿窗前的珠簾卷起,望向窗外已經能看到炊煙的巴國村寨,提出了一道要求。

  司晨神祝怎會拒絕這個要求?

  “這當然是可以的,老夫亦是還要做些后手,那位莫靈仙子入了南疆為山民除患,亦是還需要些時間。”

  “仙友且好生休憩,往后便拜托了”

  這王輦落下云頭,再將一路在后方苦追著的“燭”龍收回八角盤龍柱內,直往州城中落去……

  第二日。

  黎卿卻是自那巴南府都脫得天都樊籠,陰陽二氣一流轉,又入了幽天之中。

  即便不是第一次往返陰陽二世了,但黎卿對大道道韻窺見的愈多,便愈發感覺這陰陽往生之門惶惶然不可捉摸。

  恐怕天河無量世界,也只有天都大界有如此規律,化作了“明”與“幽”兩方世界,這里實在太過特殊!

  三兩步踏過無邊幽垠,入得豐都殘州,此刻,有了豐都鬼君認可的黎卿再踏在這方地界上,州中百精諸鬼雕像都似是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四臂老鬼合十相拜,高廋鬼影猶如護衛一般,雙頭鬼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了……那一座座鬼像中,居然滿是敬意。

  鬼城中那座最巍然的樓閣古殿前,門前的鬼侍見到黎卿入內連忙行禮。

  “幽篁老爺!”

  “幽篁老爺……”

  豐都天的每一位府主都是有一個代稱,從不泄露真名,但黎卿是個例外……

  他是被那豐都鬼君找上門來的,也是唯一一個五方仙門內人人都知曉他與幽天故族有染的道人,也就無需遮掩了。

  黎卿無暇搭理他等,抬步邁入那座內里大殿中。

  此刻,豐都鬼君并不在殿中,主座上坐著的是一位露出了吊死鬼本相的陰神府君。

  吊死鬼作為最常見的尋死方式,大部分都是怨氣難消,極易化鬼,但這類吊死鬼連出個紫府都難,更別說陰神了。

  見到那陌生的鬼君,黎卿腳步一頓,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那是位捧著一卷竹簡靜謐觀看著的白衣女鬼,生得倒是小家碧玉,也無太凌人的氣焰,雙眼瞼處有些發青,脖子上三尺白綾似是絲巾般隨意纏繞著。

  二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對視了數息之后,黎卿才從袖中將鬼信翻出遞到那鬼君面前,而后隨意問道:

  “吾受鬼使傳信,前來完信。”

  “豐都鬼君不在嗎?”

  那吊死鬼君接過信蔑,將手中竹簡放下,看了那鬼信后,又多看了黎卿幾眼,這才回答道:“這一旬是本君值宿。”

  “豐都啊?不知道,許是入天都去顯圣了吧?”

  “你知道的,他天天就靠托夢賺來些便宜后代,坑蒙些香火!”

  維持一座如此浩大的冥府可不簡單,豐都鬼祖之名,不論是南地土司、巴國南疆、海外列國,皆有不少香火。

  這老鬼的方式極為特殊,逢人便托夢,自稱某一脈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也算是另類的“子孫遍地”了。

  黎卿聞言卻是心頭受了不小的沖擊,那矜高睥睨的神女面具人豐都鬼君,居然是這樣的人啊?

  但是吧,為了香火,不寒磣……

  上首的女君捧起鬼信,再搖了搖坐側的魂鈴,只見在那大殿右側的壁架上,又有一紙喪衣落下,化作靈鬼遁出了幽天中。

  “好了,去通知麴小鬼了,耐心等等。”

  “任務途中,若是那委托的人物有異,或是突逢大變,可直接選擇終止。如若遇到生死攸關之時,于那豐都令中呼喚豐都與吾幾人之名,自然能化險為夷。”

  “吾名寒衣。”

  寒衣鬼君將鬼信重新交還給了黎卿,并稍稍提醒了一番。

  黎卿頷首應是,再隨著那動靜望去,卻是一眼就見到了滿壁的喪衣,或者說寒衣。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寒冬前的最后一日,便是冥陰節,因為亡者送寒衣而得名,又稱寒衣節,這是漸漸被遺忘了的三大鬼節之一。

  八百寒衣生鬼,滿壁盡是大兇,此人竟然敢以寒衣為名,聚攏如此多的鬼衣,莫非她掌握了那陰世“送寒衣”的柄權?

  這壁架上掛著的八百頭寒衣靈鬼,著實有些駭人!

  黎卿可以保證,就拿他見識過的陰神道人中,金曜太白是肯定頂不住八百靈鬼一輪襲擊的,那位龍君估計更懸了。

  難怪豐都鬼君提到“天宮”便是渾然不懼的搖頭笑語,看來,豐都殘州中也有些了不得的東西啊……

  寒衣觀書,黎卿獨立,就這般靜謐了一炷香左右,那位女君抬眸望向殿外:“他來了。”

  果然,就在她這句話吐露的六息后,那喪衣所化的黑發鬼使邁著小碎步入得殿中請示,這是一位約莫六七年華的小姑娘,扎著小辮子跑進宮殿中來,說話還有些奶聲奶氣的。

  “主君,主君,我回來……”

  入殿還未多時,腳下一滑便是一個倒蔥栽在了地面上,這小姑娘當即就淚花了臉,放聲大哭起來。

  她那一哭,卻是叫黎卿毛骨悚然了,原本奶聲奶氣的哭聲于虛空中一蕩漾,立時便化作了猙獰的的鬼哭,陣陣鬼哭之音碰撞,再衍化作無比惡毒的詛咒,那恐怖的襲擊越過元氣阻擋,徑直落到泥丸宮中來。

  黎卿泥丸宮中,白骨浮黎地突然一亮,無邊白骨咔擦咔擦動作了起來,《白骨觀》法相為那鬼哭一刺激,立時暴動。

  好在,還未等到黎卿還擊,那上方的寒衣鬼君便已經出手了。

  只見那女君素手拈起盤中一根桂花糕,往那小鬼嘴里一塞,當即堵住了她的哭聲。

  “不準哭!”

  這件寒衣上寄托的是寒衣節燒衣之時某位母親對夭折幼女的思念,寒衣女君亦很是喜歡,花了大代價將亡魂與那純粹的思念與叮嚀留下,又經過三個甲子及無數寶材的溫養,才讓她有了今日氣象。

  如今,她已是日游極盡的哭衣,也是寒衣女君最喜歡的幾件衣服之一。

  哭衣坐在地上,立時就不哭了。雙手捧起那冥府陰桂所作的芳香桂花糕開始小口啄食起來,她那臉上的喜意與還未掛落的淚珠襯托起來,也實在是令人又愛又氣。

  “哈哈哈,鬼君的愛衣真是一件比一件有意思!”

  “九水麴氏,拜見寒衣君。”

  殿外朗笑聲起,卻是帶著一丑鳳面具的人影快步邁入其中,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哭衣鬼,調笑一聲后,當即對著上座鬼君稽首施了一禮。

  這位寒衣君可不簡單,乃是真正的陰世之君,她不僅自身是陰神府君,且更進一步得到了幽天垂青,掌管諸域寒衣權柄,半鬼半神,方才是真正的鬼神。

  張狂如麴少主,亦是得老老實實的行禮。

  “幽篁道友久等了!”

  先稽首鬼君之后,這麴少主再與黎卿拱手,互道了個招呼。

  “麴某等這一日已然多時,還請幽篁兄且助臂,將那碧波黃泉中的鱗魚捕了,屆時必有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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