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對峙之間,立時又有幾人推開石門,踏入了這穆廟的地宮之中。
當頭的二人便是素衣道的兩位練氣境,身化遁光齊齊落在那內室之前。
然而還未待幾人靠近,便見到那內室之中連綿的幽藍色火光瞬間爆炸了開來。
轟隆隆……
那內室中,石中火曜隱落,簇簇幽火當即濺射開來,裴九與管道人撐起神光,面色難看。
李家家主李元義整只左臂都染上了那石中火,那法衣黏連著皮肉瞬間便被溶化。
他也是果斷,卷起罡風剮去了那一層被點燃的血肉,此刻面露痛楚之色,血淋淋地躲到了裴九的身后,期盼這位世叔能護住自家。
原本他還真想尋一尋那道人的芥子囊,他懷疑老祖遭劫,身上那尊七百禁的罡風寶旗是否被這道人拾了去。
但此刻,他亦是再無二話了。
“黎小友,給裴某個面子,出去再說?”
裴九自然不能讓這位李家的家主也栽在這里,這李家與他可不僅僅只有利益干系。
便是沖著這一聲裴叔,他也得保下李元義。
管道人則是一臉無奈,但連法器都沒祭出來,想來他也不樂意站邊。
眼看著這地宮側的暗室中焰火騰騰,匆匆趕來的幾名道人還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顏丹綾師姐弟二人一見到那獨身駐于那內室門口,周身黑云環繞的黎卿,當即便祭起法器,緊緊跟了上來。
“黎道友,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兒”
這二人自然不會不知曉內室中正在發生什么,只是他等自有底氣為這位南國來的道友助臂一番。
見得外面又有人來,且是這般將二人往死斗里推,裴九裴道人卻是白了那女子一眼,開始趕人。
“去去去,素衣道的小娃娃,亂站隊,你添什么亂吶,沒看到本道在拉架嗎?”
“這廟里遭了鬼,李家族老都死了,走走走,都先出去!”
這裴道人大手一攝,直將那李元義的法槍都攬了起來,往芥子囊中一收,且算是卸了那李家主的兵器,給了黎卿一個臺階。
見二紫府如此說了,那李家主更是連目光都清澈了許多,黎卿眸子微瞇,深深的瞟了那李元義一眼,下一刻,將諸多猖兵收起,轉身就往外去。
“兩位道友,且出去再說吧……”
朝著匆匆趕來的顏丹綾等人拱了拱手,黎卿簡略地述說了一番其中發生的事情,只是稍稍避開了鬼母和鬼剪,只說那鬼剪是一頭血鬼……而后面兩位東海紫府亦是領著李家主緩緩出來,同時傾聽著黎卿的解釋。
而眾人才剛剛出得兩層廳室,便見有兩道刺目的神光飛快掠過那七進廳室,直往地宮中來。
卻是素衣道的兩尊紫府到了。
只見那錦衣道人單手提起一尊金絲鳥籠,那籠中卻是正關著一道形體不定的晦色云團,有怨毒的鬼面在其中不斷的變化,似是在無聲地咒罵眾人。
“顏丹綾、關彬,你們倆是真愛湊熱鬧啊!”
“這穆廟中剛發生如此氣機變故,誰給你們的膽子進來多管閑事的?”
那錦衣道人語氣稍橫,當即便開始點名了。
這兩師姐弟仗著自己有幾分道行,卻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他二人入這三世穆廟,在剛剛進入這第一進廳廟的右室口時,便撞上了這頭日游境的無形怨鬼,費了一番手腳才將其拘起來。
虧得這兩個家伙運道好,沒有直接撞上那大鬼!
兩位素衣道人披頭蓋臉便是先將顏、關師姐弟二人教訓一頓,再望向后方到底發生了什么。
“師兄,其實是這樣的……”
顏、關師姐弟二人悻悻的快步跟上,那位關師弟,將方才黎卿所述的再向師兄解釋了一遍:
李家族老欲獨占廟府,練氣境的黎卿無意闖入,二者自然生斗……
錦衣道人與這清須道人可是知曉黎卿跟腳的,他身上的日游厲鬼,步靈虛也曾與他等提過。
這么說來,那兩道陰晦氣機中就有一道是此人所為了?
錦衣道人眉頭高挑,詫異的望了黎卿一眼,卻未料到這家伙也是頭過江大龍,以殺止殺,以鬼治鬼么?
“行了,吾知曉了。”
“方才在這穆廟門口剛剛鎮下一頭日游大鬼,你等還真以為這陰府是玩笑之處如此聚眾內斗。”
這道人叱喝一聲,將手上的鳥籠微微抬高數寸,露出其中魂形不定、不斷哀嚎撞擊著籠子的恐怖怨鬼。
沒有人知曉這五座山體中完整的陰廟到底有多大,正面七進小廳室,直入地宮,這主宮一路是被探索明白了。
可地宮左右的內室呢?這諸進廳室左右的夾室呢 每一座陰廟中都有諸多內室沒有被開啟過,興許是這陰府沉海,原本的鬼神撤離時一一封上了。
可誰能擔保里面真就沒有危險?那扇石門就沒有半分損壞 步靈虛都不敢完全擔保,出些差池也并不是什么無法接受的……
兩位素衣道紫府相視一眼,轉過身來。
“陰府之事,陰府中了,這是吾素衣道主靈虛上人定下的唯一鐵律!”
“你李家族老無妄身隕,你要這位在場之人給個交代,對否?”錦衣道人頷首望向李元義,直入主題道。
“那老叟生前與你余怨未消,你要與這李家主將因果盡了,是否?”清須道人亦是彈指敲劍,震出一道鋒銳的劍吟,反問向黎卿。
“方外之人唯求長生,也無太多的綱常對錯,你二人或以斗法論道生死,或也可邀在場的四方同道助臂做過一場,生死而分,此時也就罷了!”
“如何?”
兩位紫府亦是在臨川府太一道行慣了的道人,見過太多的這般情況,既然入了陰府,遭遇生死榮辱也只能怨自家手上功夫不如人了。
卻是上來推行生死斗了!
“黎某也沒意見!”黎卿大步向前,跟隨在幾位道人身后,指間石中火苗跳動,卻是絲毫不怵。
而后方的李元義卻是面色愈發陰沉了,他怎斗得過那不知底細的方外道人,方才一交手,不過數個回合,高下立判。
何況素衣道、東海二紫府都賣此人半個面子,這看似公允的以斗法了結因果,不就是叫他二人分個生死么?
“老爺子身隕,殿中鬼氣四溢,晚輩自是不至于將怒氣撒到其他道友身上。”
“可即便是遇上了大鬼,我家老爺子的罡風寶旗、云靈劍也不應當消失無蹤啊?我還未聽過哪只大鬼會奪人法器的。”
“只是望這位道友,言明是否見過那兩尊中上品法器。”
這李家主,血肉模糊的左臂之上剛剛倉促的蒙上一層桑紗,言辭之間卻是有條有理。
那道人紙猖上留下的云靈劍氣、罡風創口他怎會不認識?他甚至懷疑自家老祖的死也有此人的手筆。
老祖身隕,他也可以就真當是厲鬼生了禍,但那尊七百禁的寶器,價值將近八百萬道銖,乃是他們這一脈近十年來斥巨資為老祖置辦的底蘊,必須得找回來!
他可不想在此處進行無意義的死斗。
“道友自南國而來,確實是實力非凡,但觀道友行得是猖道豢靈,修的是火法,那寶旗須得配合風法,道友取了亦是如同雞肋。”
“你將那寶旗還來,在下亦為道友償還那猖兵的損失,如何?”
李元義半個身子落在裴九身后,望著黎卿,篤定道。
若說他一開始確實是打算遷怒這不知名散修的話,此刻卻又是不同了,此人不凡,強來不得。將那尊寶旗要回來,由他自己執掌,至少他這一脈,損失還不至于太大。
這李家主又靠近裴九,俯耳央求,要請這尊慣了來往海內外的紫府世叔出個面幫忙。
“那老道觸發了鬼蜮,身死魂滅,與我無關,但即便他活著出來,我也是勢必要殺他的。”
“那桿寶旗確實在此處,我可以給你個機會來拿!”
黎卿抬手一甩,將那桿寶旗往玲瓏猖的懷中一丟,正當著那李元義的面顯現出來。
“兩位船尊應當知曉的,若非看在你二人的面子,方才在那內室中,他便已經死了,也免了這諸多雜擾。”
“此刻他再慫恿你二人,是想要圍攻黎某么。”
若非這一路上得了兩位船尊的托庇,他未必能到達此方海域,留下這李家主一命,已然是給足了他二人面子了。
這李元義若說要為父祖記仇,黎卿還能高看他一眼,如此時刻還在權衡心機,盤算著那柄寶旗,著實令人不齒。
卻是幽云氣陰,猖君執旗,似是正在肆意的嗤笑著對方幾人。
真若要李元義動手,他敢去那尊猖君手中奪寶嗎?
裴九自是看得出來這黎君著實因他二人的關系退讓了一步,否則一擊鎮殺那李元義,澎國李家什么都不會知曉。
二人正欲求情談和之際,那李元義一見到罡風寶旗卻是鼓起勇氣重新站了出來,凝重道:
“道友有猖道兵馬護身,吾遠不如也?”
“但若愿給在下一個機會,可否不驅兵馬,也讓在下盡力一場,不論事后生死成敗,在下亦是心服口服。”
澎國李家,似是罡風寶旗這般的法器,也沒有第二尊了,七百禁的法器,令紫府上基的修士都足以堪用了。
他李元義舍了面皮,也得為了自家這一脈博上一博。
“哦?”黎卿眉頭一挑,卻見那李家中年似是要激將他搏上一搏,反笑道。
“激我相斗?你倒是善心機,可惜貧道從不好斗。”
“既你這般干脆,這寶旗為我猖君所掌,你若能從她手中奪得那尊寶旗,便算你成了,寶旗歸你,你家老祖犯的殺孽也隨著他人死而燈滅。”
“你若奪不得,那便是你自己的命了,你意下如何?”
黎卿橫袖一甩,雖不受其激怒,但也給了他這一個奪旗論成敗的機會。
“只有這一尊猖君?”李元義思索片刻,沉聲再問。
“自然,只有她!”
得到了黎卿的回答,李元義也不顧素衣道、澎國關氏乃至圍過來的列國散修的異樣目光,以那桑紗將原本受傷的左臂上一圈圈襯緊。
他作為澎國李家的家主,嫡系的脈主,老祖遜人一籌而身死,他并非輸不起。但是得將那寶旗奪回來,即便是他丟光了面子,也得拿回來里子。
有此旗在,主家這一脈至少不會淪為俗流,以此寶旗祭出,再配合《罡風寶典》,這澎國紫府之下也沒幾人能壓得住他。
念頭一定,李元義大步邁出,自裴九芥子囊中取回那尊三百禁的中品法器大風槍,再緩緩行至那玲瓏猖的對面。
“道友,我接了,因果以此為結罷?”
二人當著四尊紫府,五六名練氣道人的面,緩緩出得穆廟。
在此方溝壑斑駁的大地上,其與黎卿達成了共識。
這李家主,右臂風道靈力悍然暴起,大風槍一甩,立時卷起十數丈的罡風,旋作一道青風法錐,悍然打向玲瓏猖。
這一擊與那李老道的法術一模一樣,此刻五路紙猖并未祭出,玲瓏猖君駐足原地,瞬間便被黎卿解開了束縛。
她可不是那猖兵啊!
她是紙靈造猖所成,是尚有殘存意識的生魂大猖。
此刻束縛皆消,立時便有一道婉轉的輕笑聲響起,下一瞬,只見那猖君當即從陰府街道上失去了身影,叫那風錐徑直撲了個空。
還未待那李元義收回大風槍,一只純白的手臂便從陰風中落了下來,四道血色爪痕自那寶光上閃過,咔嚓一聲,當即便將這男子身上的寶光護罩撕裂。
一者是紙靈吞鬼化靈,剝皮造猖,又有鬼蜮陰幽,伴隨云雨而動,詭異非常。
一人為海外家族子,掣風槍,著法衣,有靈佩護身,祭起三十六青罡飛針,倒也一時間斗了個有來有回。
場中的諸道靜靜的看著場內。
“昔年三皇大道宗有一位專修元磁法域的真傳拜山,其法域一開,周身千丈化作兩儀元磁場域,五行法術盡皆受制,飛劍無光,青針失銳,著實恐怖……”
“這黎卿的猖君亦主法域,是為陰雨域,重云霧疊瘴,水汽變化中暗含咒法,很不錯的主猖了!”
錦衣道人頷首望了一眼,素衣道中也供有一壇兵馬,以諸多鬼祟和豢靈列位,足有一百六十四尊,素衣門人偶爾會帶上一路兵馬,但其中尚無主猖,數量雖多,兵馬也壯,但還不如黎卿這一支紙猖兵馬驅使的得心應手。
“聽聞天南觀有一院名為敕伐院,專注豢靈與猖道兵馬,黎道友或是其中出身?”顏丹綾目光閃爍,笑問道。
“或許吧!”
幾名素衣道人眺望著場中的斗法。
那李家主左臂既受創,不甚靈活,但好在其風道勢大,甚至隱隱有些克制這云雨法蜮,滿含著剝皮詛咒的陰雨與那罡風相觸碰,等閑近不得身。
那玲瓏猖久攻不下,卻是將那寶旗往后方一擲,自身上卻是突然有道道白紙落下,那白紙于云雨飄灑,不過片刻又折疊凝作了道道紙人。
所謂雙腮染紅墨點睛,紙人沾露善招魂。
場中頭頂陰云匯聚一處,似是清明牛毛雨落,一道道紙人矗立在其中,竟眨眼就與那陰雨相融,不知去向,下一刻,一只只蘸水的紙人手臂不知何時便從水洼雨幕中突兀伸了出來,齊齊襲向那李元義。
“這猖君的法術似是豢云法,若沉怒黑云,稍稍耽擱就綿延不絕,絕不能與其鏖戰。”
“但我未必要和它死斗,只待取了那寶旗便可!”
李元義掌心緊扣著一枚風珠,他手上還有數道符器,風珠、五殊雷火符……該如何奪來那寶旗呢?
卻見這道人抬起風槍便一擊掣向那連綿的陰云中,且兩個閃身突破玲瓏猖的封鎖后,反手便將一枚風珠丟出。
那寶珠炸開的中心,立時便有龐大的亂流滾動,化作一方滔天龍卷,玲瓏猖與諸多紙人都難以抗拒這般大風,齊齊被卷了起來。
這風珠亦算得一類中上品符器了,法珠祭出,風卷覆蓋數里,連旁邊拉開了距離的眾人都為這亂流影響。
趁此機會,這道人卻是快步近得那橫插在地上的寶旗前,長吐一口濁氣,右手拔向那尊寶旗,轉過頭來就望向黎卿。
他會認賬嗎?
然而,就在這瞬間,一只素白的女子手臂突然從那大旗下的水洼中伸出,徑直拿向這道人。
“該死!”
李元義心頭暴跳,可他怎甘就此退去,錯過了這尊寶旗?眸中血絲遍布,赴死之意都涌了上來,風道靈力環身,以身軀擋在那只鬼手,強行就要奪走那尊寶旗……
結果顯然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鬼蜮之中,玲瓏猖主來去自如,且聞得那戚戚淡笑,原本近在咫尺的寶旗突然就沉入了水中,宛如鏡花水月般,轉瞬就消失不見。
而這李家家主,當即便被那玲瓏猖君一擊撕裂了腹部,森寒的陰雨灑落,順著經絡立刻就入侵到了他的身體中。
他感覺自己的皮肉都似是在那被恐怖的冰刀撕裂。
該死,中招了!
李元義只感到視線愈發模糊,唯有一道蒼白色身影俯視著自身……
“敕!”
遙望著那意識都開始混沌的道人,黎卿輕輕搖頭,單指掣決,立刻止住了那殘忍肆意想要將其剝皮作鬼的玲瓏猖,重新再給她套上禁錮與束縛。
“不管你是為子孫計也好,純粹對法器的貪心蒙命也罷,你既愿了解因果,貧道也不將你往死里逼。”
“這桿寶旗,裴船尊,黎某給你,勞煩裴尊幫黎某去澎國李家討要一份那猖兵殘廢的賠償可否?”
卻見黎卿大袖一甩,將那寶旗直接丟到了裴九身前,且算是各給了一道臺階。
“哈哈哈,好!”
“那我定然去為黎小友要個滿意的賠償。”
這裴、管二人當即松了一口氣,當即爽朗應下。
其實,這黎君一直也還算好說話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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