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列國,澎國!
這是這諸島列國中的側方小國,疆域包括十三座大島,有數百萬丁口。
澎國十三島卻是由九座巖結狹長的石島在外環繞,阻下了此方海域外大部的狂風巨浪,中央四座豐沃大島反倒因此氣候宜人,誕生出了這般一個小國。
黑船落于的這座島嶼,便是澎國最大的島嶼元心島……
諸道甲士下得船來,各自將那鱗馬、豚鮫馭獸牽出,近得口岸,合起力來將這樓船開始往岸上拖拽!
與那日在短暫在飛頭氏部落的島嶼的停靠不同,這里是這艘黑船最大采集地之一,他等須得在此處呆上數旬時日。
兩位道人并肩駐足在船沿上,俯視著下方,只見諸多甲士亦然墊上諸多滾木,借此以巨力將這樓船強制地往岸上拖。
這支近百人的鱗甲猛士乃是裴九道人莊中養著的“牙兵”,或者說私軍!
其中多為他裴家的本族人,由他供養,習四射,駕五馭,以作部曲,跟著他走上了這專注海外來往的路。
畢竟東海道與江南道可不比西南嶺南,便是他裴氏這種出了紫府的縣中大族,仍舊是難以插足州府的核心利益。
若真要強行去虎口奪食,怕是下場未知。
也就另辟蹊徑,跑到這海上來爭食了!
這些甲士筋骨強健,力能推山,百人相合,兼之馭獸左勁,輕易就拖拽著這座龐大的樓船,停靠上了岸灘。
“三兒且領人去接城外一座莊子落腳,我們要在這停上月余!”
“再留下一支兵馬輪換,大福會在灣中……”
“黎小友,你的赤虬可否也待在船上,權當看下門?”
兩名紫府船尊領著心腹,接過約莫有二十余座芥子囊,正囑咐著船上的眾人。
那管道人卻是突然問向不遠處的兜袍青年,想要以那霸海龍魚在水,虬龍盤踞在船,雙管齊下,以防這灣中不測。
“唔……倒也可行!”
黎卿眸光微微閃爍,猶豫了半息,最終還是應下了他的請求。
且看那似是島礁般的紫青龍魚在灣中翻滾,須臾間掀起大浪,四處鯨吞魚蝦。
船上虬龍那通體如赤晶般鑄就的龍軀蜿蜒游動,警惕地打量著那海上的巨物。
什么?要我陪它守門?
“燭”那雙豎瞳中滿是不可置信,那海上龍種可太兇殘了啊,看著就是個慣吃龍的!
然而,搭了人家的大船,總是該得干點活兒的,遭黎卿好生安撫,又放下一道紙猖隱匿于艙中陪伴它,燭也只好接受了這個指令,盤踞在樓船上,擔當起了鎮物的作用……
未多時,兩位紫府道人領著四名練氣上品的游俠兒遁空而去。
黎卿尚且駐居在船上,卻是突然被幾人找上了門。
“黎君,老爺吩咐我等陪黎君游玩一番,再入城中莊園休憩!”
三名游方修士隨侍兩位紫府已久,也不是第一次來這海外澎國了。
但涉及到這黑船獨家的路線,即使是他們這等親信也須得避諱開來,黎卿就更不必說了。
幾位船尊自然要避開他等行動,可諸多豪俠都隨他等離開,將黎卿留在這船上也不是事兒,便令手下的道人們帶這位黎君入城去玩玩兒!
見得面前這三人非要請自己下船,黎卿目光微瞇,掃視了三人一眼。
一位練氣上品的豪俠主事,一位裴家的鱗甲猛士,另一位則是當日曾掣“招魂引”,展露了一番起死回生之術的老師公。
若僅僅是這般的隊伍,對黎卿也屬實造不成什么威脅,諒他等也不敢卸磨殺驢罷!
猶豫了一瞬,便也應諾了他等,往那城中而去。
剛剛下得那樓船,自那灣中而來,黎卿只覺這外海列國的風氣有異。
比起南國來,這方列國的六氣,陰陽有變,風雨晦明重塑了一道獨特的規律,修一元炁道的黎卿對此太過敏感了,只是指尖一卷,挑起四氣氤氳,體內元炁卻是又捕捉到了不同的變化!
人生于地,懸命于天,天人交感,合氣為一。
一元炁道本就該是如此,日出登山望霞晨,日暮坐林觀潮隱,晝仰陽升,夜俯地濁。
若望成道,朝游北海暮蒼梧,明晰天都變化,這是必須要經歷的一部分。
絕非是閉門靜觀黃庭內景經一卷,大道便可成矣!
西南有西南的陰陽交替,江南有江南的風雨流轉,這海外的變化更是以風雨明晦御陰陽,與那道經上、常理中截然不同。
黎卿倒不是那等腐修,以一捧道經奉作真理,爭一個合理與否,此刻觀這海外氣變,只覺世界之大,浩瀚無邊,連那道經都無法概全!
行走澎國坊市間,來往的行人著實不少,著絹衣,推輪轂,或有車馬舟楫,面容亦與南國無異。
只是在剛剛靠近那城坊之時。
突然,那路旁的坊墻一側出現了道道高幃木桿,便在那三五丈高的木桿頂部,取麻繩吊著一具具的干尸,或者是那已被鴉雀啄食干凈的了白骨殘骸……
粗略一數,都有四五十具這樣的吊尸,惡心至極,而來往的行人只是稍稍離遠了一些,卻似是已經見慣了一般!
許是見到了黎卿采氣,因這晦氣東西蹙眉而不爽,那領頭的豪俠卻是爽朗笑了起來,開口解釋道:
“這海外列國尚且未服教化,總歸是如此。”
“列國人道律令崇尚原始自然,天人交感,觸犯令律之后,淋百日雨、遭百日風,交予天地裁定,基本上就是活生生吊死,被風雨鳥獸蠶食……春社祭秧,以桑下野合為榮,寄希望于禳祈豐收。”
自南國來的豪俠自然看不上這海外列國的愚妄,避開此處,引著黎卿便往城中而去。
“但這列國的氏族卻不會如此!”那位東海的老師公卻顯然是了解的更加深入,輕撫著白須,搖頭道。
“這列國氏族有不少本就是我天都出來的,這些人仍舊保持著前朝的宗廟故鬼制。”
“列國的邊野愚民,以那原始自然交感崇山鬼,拜海神,浴天日,叩首云中之君……虛無縹緲,愚昧至極。”
“然那鬼神之說卻唯有宗廟氏族有資格朝拜!他等倒是秉持著極深的門第觀,做不出來如此蠢事!”
得此異聞,黎卿亦是漲了見識。
諸列國居然上下的風氣如此割裂么?那前朝的鬼神傳承也多嗎?
“這般說來?這列國的鬼神豈不是比嶺南還要猖獗?”
“并沒有!”
“列國有諸多宗道為主流,亦是自東海傳來,自地方而起。”
“鬼神就是鬼神,只是那諸多氏族用以奪食的工具罷了。鬼道已經是舊時代的遺留,與人道相悖,遲早要被滅盡的!”
那老師公在談及鬼道之時卻是罕有的強硬,渾然不似一個練氣中品。
黎卿面色不變,卻也不接他的話茬,抬步便入了城中。
隨著幾人入得城坊,見得這城中亦是青磚沿路,樓閣林立,販漿走卒點綴其中,倒也有些繁盛的氣息……
四方的叫賣聲,黎卿尚且聽不懂,只是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且問了一聲這三人到底要去哪里?
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等也不知,只是裴九讓他等陪侍在側,讓黎卿好好玩上一玩!
至于這澎國元心島中有什么好玩的?
黎卿只是路過一座專擅仕女鉛華粉黛的妝坊中,見此處有金釵步搖、粉黛,猶記得那冥府東廂房中鬼母的諸多物甚都已經不堪用了。
但轉念又一想,凡物入幽天,亦是朽壞殆盡,唯有靈物才可供幽天中使用……
便也無了什么游玩的思緒,四人徑直就往那準備好了的莊園中去!
而黎卿一直惦記著的,卻是那位老師公所擅的“招魂引”。
待入得那城郊的莊園,諸多甲士與游俠兒早已經入駐了此處,黎卿等人游覽一輪回來,倒是算來得晚了!
卻在這粗略觀覽了元心島的第一座城池后,黑船上的修士大部都進入了這座城郊中的莊園,只留下來兩頭馭獸和一支人馬輪換看守黑船……
裴九和管道人卻是直接越過這座濱城,拜訪入當地的大氏族中了。
只見那元心島中,在那最肥沃的平原流域,最精華的地帶,立起了一座頗具東海風格的巨大莊園。
兩道紫府遁光裹著三四名豪俠直入這莊園,其中的守備和后方三廟中的鬼神卻似是見怪不怪了一般,絲毫沒有搭理這兩道遁光的意思。
倒是那莊園正門與花門齊開,老老少少諸多族人已經聚了在那大門前,采極為寬肅的待客之禮。
“老九啊!東叔我可終于等來你小子了……”
這便是外海列國澎國的唯二大氏族之一!
澎國李氏,有紫府兩尊,宗族嫡系上萬,占據了這元心道近半港口與莊田,也是這一支黑船的歷來的生意伙伴。
兩位船尊也不多客套,且將一尊芥子囊翻開。
將一疊疊捆扎好的百目靈紙、東海爛銀錠、青靈竹篾、香山血墨石等等南國靈材倒出;另外幾尊銀紋芥子囊中,則皆是那祭煉出了一道法禁的五尺劍器……
東海的靈材,多以紙、墨、礦、錦為主,剩下的則是成規模制式的法器。
這劍器只有一禁,且用的是大路貨的手法祭煉,唯一的好處是外海列國的修士貴族亦能接著祭煉,這也是澎國李氏最喜愛的東西,由他等再轉賣到列國,出手的價格還能再翻上一番!
“好,三郎且與幾位豪俠清點一番數量。”
“但老九,此時你是裴船尊,我是李家族老,咱們也不談什么彎彎繞繞。”
“列國海域這幾年出了些大事,邪祟頻生,海上有覆海惡蛟生事,諸列國中更是出了一位‘天尊’肆意游蕩,吃人的天尊啊!”
“唉……如今這珍珠珊瑚價格漲了三成,水屬大藥亦是愈發難得,你可得做好個心理準備啊。”
這李家的老叟開場便是直接出言,將這列國的變化訴諸于裴九。
“老夫并沒有信口雌黃,屆時你繼續往那諸仙宗所在的方丈之地去,也須得小心一二了!”似是怕裴九不信,那老者又補上了一句。
東海珍珠,九色珊瑚,海底溫玉,水屬大藥,避水金犀獸的獨角等等……除了那犀角,其他靈材價格皆因此產生了不小的變動,須得好好琢磨一下。
那李家莊園中幾位紫府蹙眉商議著此行的變化之時,黎卿亦是私下留住了那位老師公……
曾見那招魂引之術,雖說此術有諸多的限制與前提,只是民間的偏門法術,但此術可是真正的涉及到,斷氣歸復、魂歸招來、避死延生的術。
若是讓黎卿來評價,這種術在延命方面價值極高!
只是剛剛聽聞了黎卿的要求,那老師公卻是不甚樂意。
“此術著實不值一提,我等在東海道中也是不入流的人物,可此術乃是諸多道友吃飯的本事啊。”
“正所謂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
“黎君手下驅策的兵馬壯甚,又有龍種侍身,何故對這種不入流的法術起興趣呢?”
招魂引畢竟是他等存身吃飯的本事,平白授出,那不是砸自己的鍋嗎?
即使這黎君確實出身不凡,手上神通了得,老叟卻不想平白干這種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兒!
這般回復,并不在黎卿的意料之外。
民間法脈甚至那巫法散人,對自家法術看的比諸宗派更甚,畢竟,那是他等賴以存活的本事。
想要,可以,拿另一道能給他等開路的法術來換!
以物易物,這是亙古以來不變的道理。
可黎卿手上的法術著實也不多,《南斗延命》上中兩卷且撇開,《山鬼律》的價值同樣不是這一個層次的,《石中火》乃是黎卿所煉的真火,定然不能泄露出去,掉了自己弱點。
唯有《紙靈秘錄四旨要》《黑狗釘》等等倒是可以……
“貧道自然是知曉規矩,不至于平白脅迫老翁!”
“殺人極易,掣起元炁,一記殺招頓時便叫其魂歸陰陽。可若心生憐憫,活人一命,有此術在,豈非亦是慈悲?”
“黎某于老翁求授這招魂引,只是籍希望于多一門異術以備不時之需爾,定然不會影響諸公。”
“吾入道時曾得過一件頗為不錯的穢道法器,以腥臭狗血煉,為陰金法器,最擅破陰氣,已有四道法禁,與老翁換如何!”
黎卿右手一翻,將那兩寸長的黑棺釘托在掌心,開口道。
此物得自那蘭風州,以狗血練就,狗血腥,屬陰金,有鋒銳,能污靈力,又因金克木,故對鬼祟有奇效,這般法器對尋常散修來說可算是精品了。
如今黎卿接掌了萬魂幡,再不需要這黑棺釘,卻是欲與那老翁置換。
“貧道誠心,老翁可不要失了此機啊!吾想其他師公也該是不至于拒絕的吧?”
這黑棺釘雖說法禁尋常,但因其材質本身就是非凡,即可殺伐又能破邪,尋常散修誰人能夠拒絕啊?
便是這老翁一見黑棺釘,腦門上都似是突然沖上了熱血來。
不是,你宗門修士都這么肥的啊?異道法器換一道招魂術?
見黎卿如此給臺階,這老翁半推半就也就把底線抹了,畢竟,他保守底線了,其他家伙可說不準啊?
老翁心頭一橫,卻是頂著一臉的疑惑與黎卿做了這道交易!
在他認為,這招魂引的法術其實是比這黑狗釘差了不少的。
于他等而言,這招魂引僅僅只能招個魂,在黎卿這里,那可就未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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