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李奎勇帶著弟弟找了過來。
昨天還是剩了一些羊肉、羊雜,早上再添點兒水咕嘟咕嘟,三人一起吃,難咽的玉米餅子都香噴噴了。
“以后啊,跟著言哥好好學。他讓你干啥,你就干啥,讓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聽見了嗎?”
李奎勇拍著二弟李奎元的腦袋囑咐。
“放心吧,哥,我肯定好好學。”李奎元拍著胸脯。
他不如大哥李奎勇身體壯實,卻也是拍的響。
王言笑道:“能學多少學多少吧,我聽說又要下鄉了,這兩個月肯定就走了,中學畢業的都得去。”
李奎勇點著頭:“聽說了,前兩天居委會的王大媽來統計的,我肯定得走。老二這不是還有一年呢,這一年跟你學個木匠手藝,到了農村也能有點兒用,不至于吃不上喝不上。”
“有數就行。老二,看見那幾塊木頭了嗎?等吃完了飯,你就拿著那塊木頭,給我做一個微型的柜子,書這么大的就行。這是基礎的木工書,你自己翻著看,照著上面學。等晚上回來檢查。”
木匠的入門不難,是個人都能開兩塊木頭,鋸刨一番之后,進行各種拼接,這就是個家具了。然而木匠想要精通就不容易了,涉及到的方面很多,并帶上了藝術價值。
讓李家老二自己鼓搗做一個微型的柜子,就是看看這小子的天賦。能不能把板子削的直、拋的光,處又是否細致、牢靠,受力是否均勻。
有天賦,就有有天賦的教法,沒天賦,又是另一種教法。
好像王言,他就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從來都是下的笨功夫。只是他功夫下的多了,再加上活爹提升的精神,讓他通過時間成為了全才。
不說各個方面都是頂尖,但至少是高階段的通識,并且還一直在更新。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沒人可以利用專業的知識壁壘來忽悠他。
吃過了飯,王言又接著做柜子。經過這么一些時間,柜子已經基本完成了。他現在要做的是刷油,以使木頭防潮、防腐、防蟲。
正好今天李老二在這,爐子里的火不熄滅,刷了油在屋內晾著就行,等他下午回來也就干了。到時候一組裝,再簡單的修一修,這柜子也就做完了,四塊錢也就到了手。
這四塊錢可不少了,大米也就兩毛,肉也就不到一塊,一瓶茅臺也才八塊錢。何況還是人家自備的材料,他這就是手工費,攏共也沒做幾天。
所以會一門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如此忙碌一番,王言翻出了冰刀鞋,這玩意兒是小年輕標配了。畢竟這年月娛樂活動太少,滑冰場那邊又熱鬧,年輕男女多的很,滑冰也不貴,幾分錢就能進。
這冰刀鞋也不用多精致,沒有那么高的成本。鑲到鞋底的貴一些,弄著鐵條綁鞋底下也成。所以李奎勇也有冰刀鞋,王言當然也帶著他一起去了。
坐在后座上,李奎勇哎了一聲:“言哥,你說那發財路子,什么時候干啊?”
“這不追求愛情呢么,我還整天上班,哪有功夫?”王言說道,“不過你也提醒我了,這樣,這幾天我交給你一個任務,仔細的打聽一下這四九城的黑市,都是誰組織的,或者誰在黑市有名頭,賣的東西多,手里的票也多。”
“言哥,不是我多嘴啊,這些人沒一個簡單的,他們比小混蛋還壞呢。小混蛋殺人,別人還知道是他做的,可那些人下手,尸體都找不到。”
“富貴險中求,你去打聽就行。”
“這話說的,言哥,你要真打定了主意,我肯定跟你一起去。”
王言笑了笑,繼續蹬著自行車前進,奔著北海過去。
滑冰場是真熱鬧,烏泱泱的全是人,男男女女的嬉笑聲充斥耳邊,喧囂的很。
找了個有明顯標記的地方,停好了自行車,落了車上的鎖,王言和李奎勇交錢進了里面,換了鞋到廠中滑了起來。
“哎,曉白,你看你看,來了。”
羅蕓招呼著周曉白看向那邊換鞋的棚子,兩人此刻正互相攙扶著站在一起,磕磕絆絆的走動呢。
周曉白抬頭便看到了溜達滑行著,四處掃視尋摸的王言,還有王言身邊不論不類的穿著呢子大衣,戴著呢子帽的李奎勇。
不等周曉白說什么,羅蕓就大喊著招手了:“這邊這邊!”
于是王言就溜達的滑了過來,看著二人此刻的狀態,笑呵呵的說道:“一夜不見,甚是相見吶,曉白同志。”
“流氓!”周曉白翻了一眼。
倒是沒有因此而臉紅,因為本就因為寒冷透著紅。
“哎,還有我呢。”
“看見了。”王言說道,“這不正要跟你打招呼呢。”
“你這也太見色忘義了。”
“別胡說啊,咱們都一塊認識的,忘的什么義?”王言擺了擺手,“不過確實是你提的今天來滑冰,還是要感謝你的。我跟曉白要是成了,那你可是太義了,我八輩祖宗都感謝你。”
“說的那么瘆人呢。”羅蕓沒好氣的瞪眼。
王言說道:“看你們倆這樣,是不會滑啊,我還以為你們倆能滑的挺好呢。”
“滑好幾次了,就是學不會。王言,你表現的時候可是到了啊。”
王言轉頭說道:“大勇,你來教她,我教曉白同志。”
“我同意了嗎?”周曉白也沒好氣了。
“害羞啦?挺好。”王言笑著說道,“害羞就說明有感覺,我這不是單相思。”
瞪了王言一眼,周曉白埋頭滑了起來。
王言對著羅蕓挑了挑眉,隨即跟了上去,從旁指導:“你這姿勢不對,你看看人家那些滑著瘋跑的,是不是都是半蹲著,上肢微微前傾?對對對,感受到重心了嗎?得在腹部向下,對著兩腳中間,你仔細感受一下,找找感覺。”
“腿不用著急蹬,站都站不穩呢,蹬出去摔了肯定不輕。摔到后腦勺要命,摔前面破相。我一個見色起義的,你別給讓我良心受譴責啊。”
“滾滾滾,說什么呢你。”周曉白沒好氣的拍打著王言。
“咱們的關系已經有了實質性的進步,開始打情罵俏了。”王言對周曉白挑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說啥是啥。”
王言并不爭辯,跟女人接觸就三點,膽大、心細、不要臉。
膽大是開始的前提,心細是長久交流的保證,不要臉是自我情緒穩定的基石。
當然,如果是以結婚為目的,這三條就有些不足夠。除非自身極有魅力,對方清醒或者不清醒,前者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愿意為之付出、犧牲一些其他的要求,后者則是單純的好忽悠了。
不過對王言來說,這些都無所謂了,畢竟他已經不能用極有魅力來形容。
但他也分情況,如果只是聊閑,他的宗旨不是膽大、心細、不要臉,而是不主動、不拒絕,利用長久的相處,展示個人的種種,以此來吸引女人。我本梧桐,自有鳳來棲。
目的不同,方式自然也不同。
“哎,你真是木匠啊?”
“我不說了么,豐臺家具廠。”
周曉白問道:“那你是幾級啊?”
“二級,每月二十八塊錢。另外還自己干點兒私活,街坊四鄰要添家具,買不起成品,攢了料子來找我,掙個辛苦費,還能多賺個十幾二十塊吧。”
“那也不少了。”周曉白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少不少,畢竟她爹是將軍,每月三百多塊,她媽是醫院領導,也得二百來塊,兩口子一起五百多塊錢,一個月夠王言掙一年,這就是巨大的鴻溝啊。
當然這個溝對王言來說,也就那么回事兒。
“安慰我呢?工人再光榮,那也比不過干部啊。”
“你不是還能升級呢嘛,工資以后肯定還會漲的。”
“你不太會安慰人。”王言好笑的搖頭,“我漲工資,干部就不漲了?”
“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你也是好心。我也挺知足的,這不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那么多人都沒工作,要不然你以為現在這滑冰場怎么這么多人?都在外面混呢。我能掙錢,還學了手藝,吃喝不愁,也是有滋有味了,很不錯了。”
“你真這么想的?”周曉白看著王言。
“當然,我跟大勇說過,我現在正年輕,身體健康,不用為了看病發愁,每月還能賺四五十,沒有老人孝敬,沒有老婆孩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掙多少花多少,這還不行嗎?”
“可是你這樣不行呀,總得考慮以后吧。”
王言含笑點頭:“我這不是就跟你考慮以后呢么,哎,你還別瞪眼,總得有個人讓我考慮以后才行吧?要不然我那么辛苦干什么?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是!那不是我,還有別人呢。”
“我非你不娶!這態度堅決吧。”
如此赤裸裸的話語,立時讓周曉白的臉更加紅了三度。
“我同意了嗎,就堅決?”
“我先告訴你。”王言說道,“我認為愛情不一定是要轟轟烈烈的,但是對待愛情的態度,卻一定要熱烈。”
“所以你就耍流氓?”
王言搖了搖頭,一聲長嘆:“你對我的誤解太深了。你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我如果不開口跟你說話,你會認識我嗎?雖然冒然說話,確實很唐突,但我們總得有個開始。否則的話,又怎么有咱們的現在呢?”
“誰跟你現在了?”
“不是你啊?那小狗也行。”
“你才小狗呢,我打死你。”周曉白惱羞成怒發動了攻擊。
王言腳下一蹬,人就竄出去了,站在那里對她挑眉。
周曉白氣的牙癢癢,也下意識的蹬起腳滑了出去。
王言背著手倒著滑,這更讓周曉白氣不過,瞪眼看著王言,蹬腿猛追。
如此滑了一圈,在王言笑吟吟的注視下,她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冰面上快速滑行。等她意識到這一點,便心中慌亂,動作變形,身體搖搖晃晃起來。
王言減了速,張開了雙臂,正正的接住了撞過來的周曉白,抱了個滿懷。
手上稍稍用力,王言低頭在她的耳邊說道:“這可是你主動投懷送抱啊,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聞聽此言,還有幾分不知所措的周曉白清醒過來,使勁推著王言,掙開以后掄著拳頭就打。然而才打了幾下,自己便就維持不住身體平衡,整個人向后仰躺了過去。
王言身形一閃,便一手托著周曉白的腰,一手托著背,又是將其半抱于懷中。用吳站長的話來說就是,還他媽頗具浪漫主義氣息。
對上王言的眼眸,周曉白的的臉又紅了六度,掙扎著站起了身,又沒好氣的給了王言一記粉拳。
“都怪你。”
“那我可太無辜了,你兩次將要摔倒,一次要破相,一次要摔后腦勺,可都是我救的你。要不然你這會兒一準兒躺地上哭呢。不思感恩就不說了,竟然還倒打一耙。小白同志,我代表組織對你提出批評啊。”
“去你的,你還代表組織呢?”周曉白沒好氣,忍不住的又想給他來一拳,但還是克制住了。
王言哈哈笑:“你沒發現你現在會滑冰了嗎?”
“哎,對啊,剛才我追你跑了一大圈。”
“就是還不熟練,多練練就好了。內心里不能慌,不能露怯,要不然就像剛才似的。你得想著你能行,對自己得有信心。自然而然的,就像吃飯喝水一樣。”
“說的簡單,真做到哪有那么容易?你是怎么學會的?”
“摔出來的唄,我可沒有你天賦好,也沒有滑冰技術這么好的人帶著滑,只能靠著摔打。”
“嘿,你這人還挺自戀的。”周曉白嗔道。
“嘿,你這人也挺自戀的。”
“我怎么自戀了?”
“我說你天賦好,怎么不見你反駁呢?”
“那不然我能這么快就學會嗎?”周曉白眨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王言。
隨即兩人心有靈犀的哈哈笑了起來,很開心……
就如此,兩人接著滑冰,亂七八糟的說著話,相比起昨天可謂是一日千里了。
一直到了將近中午,這才終于滑累了,也凍透了,終于結束了滑冰,去換了鞋,準備一起去國營飯店吃飯。
不想,眾人說說笑笑的,取了周曉白和羅蕓的自行車,再去到王言停放自行車的地方的時候……
“言哥,車丟了!媽的,也不知道哪個孫子干的。別讓我找著他,否則我非讓丫腦袋開瓢不可。”李奎勇罵罵咧咧的,真生氣了。
“要不報警吧?”周曉白扯了扯王言的袖子,出了個主意。
不等王言說話,羅蕓就先接了話:“得了吧,丟自行車的多了,有幾個找回來了?”
王言掃視了一圈,著重記住了幾張面孔,隨即笑呵呵的擺手:“沒事兒,回頭我自己找吧,這滑了半天冰,早都餓了,咱們趕緊吃飯去。大勇,你帶著羅蕓,我帶著曉白,走吧。”
“要不還是找找吧,萬一找見了呢?那一個自行車可是一百多塊錢呢,還得要票。”周曉白讓出了車把,如此說道。
“不用,先吃飯吧,你不餓我都餓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趕緊上車。”王言已然邁著大長腿,倒了一下腳蹬子,騎上了車。
見王言笑呵呵渾不在意的樣子不似作偽,周曉白長出了一口氣,輕輕一蹦,側坐在了后邊,雙手抓著王言的衣服。
“傻不傻?把手插兜里啊。”
王言抓著她的手,插進了自己兜里,也不管后座的周曉白如何反應,喊了一聲‘吃肉去嘍’,便蹬著自行車走人。
眼見李奎勇轉回頭看著自己,羅蕓沒好氣的說道:“你看我干什么?趕緊追啊,一會兒看不著人了。”
“得嘞,那你坐穩嘍。”李奎勇猛的蹬著自行車追上去。
他的突然,嚇的羅蕓驚叫一聲,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李奎勇的腰。
小娘們兒,讓你傲……
李奎勇樂呵呵的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