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查可洛的時候,男人氣息穩定,靠在椅子上,還有閑心品鑒飲料,欣賞著電視節目。
“一點后遺癥沒有?”宋識挑眉:“不是說你連轟下數個第五環嗎,竟然不費力到這種程度?”
“謠傳而已。”查可洛轉過身:“我們沒有往死斗發展,相互過了幾招就退了。”
“另外。”
他思考了一下,確定道。
“局限于第五環的話,也許有人比我強,但只論‘戰后恢復’這一領域,我應當是第一。”
宋識嘆了口氣:“還真是。”
眼前之人自“逆轉”成就的那一天起,除了昔日挨了神座的那一擊外,就幾乎沒處于過重傷狀態。憑借“逆轉”之能,就算眼下受了重創,可只要成功撤離,敵人稍不留神的功夫,沒幾天又將如閃電般全盛歸來。
必須承認的一點,這方面對方比自己厲害得多。
“不過.”
宋識視線移向另一邊,神情微妙。
“為什么你會窩在地下一個人看禪琉剎那的演唱會?”
屏幕上,仿佛世間一切光彩聚焦在一身的少女,佇立于霓虹銀河的盛大舞臺,縱情歌唱。她昂然地豎起手,一滴晶瑩的汗珠順著白金色的發梢滑落。
宋識看了眼右上角介紹,這是超級偶像禪琉剎那的《核心熔毀:SweetApocalypse》(粉色核爆現場×世界重啟前的終末演唱會),后綴不止這一點,后面還接著跟了一大串,看得人眼花繚亂。
“宋識,你再仔細看看。”查可洛溫聲道。
聞言,宋識來了興致,認真觀察了一會:“有趣。”
宋識瞳孔如火映琉璃:“禪琉剎那已經準”
“不錯。”查可洛按下暫停鍵,視線從白金挑染的美少女身上挪開,他微微搖頭:“戰爭蓄勢待發,她已做好隨時突破第五環的準備。”
“會很棘手。”宋識客觀評價。
禪琉剎那本就是積年的第四環,早已親破命定之死,號稱進入第五環只是“想與不想”而非“能不能”的問題——而自己清楚,這并非號稱,而就是實際。
禪琉剎那一直以來沒選擇突破的原因之一,在于她走了“信仰”一道,尤其還是以共識靈能者的身份走的。倘若說“信仰之力”對其它道途是雙刃劍,那么對共識就是超級加倍的雙刃劍。
那些由無數信她、愛她、渴求她之人們匯成的,斑駁繁復、千變萬化的欲海心念,一個不好,就要反噬污染自身。對于極度追求自我的靈能者,這太過致命。
而如今。
禪琉剎那終于結束了積年累月的停頓,迫于戰爭大勢的壓力攀向更高峰不,也不好說,亦或者另一種可能,對方有所明悟,已解決了“信仰”一道帶來的種種問題,所以再無顧忌。
可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都不影響對方的棘手。
戰爭陰霾下的高壓、鮮血與絕望,是滋養催生宗教的最好土壤,縱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只要有幾分口才,亦有幾率拉起一支地下小邪教。這樣的例子,自己在萬象之無窮的七土戰爭時期,見過遠遠不止一起。
而禪琉剎那.
既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是只有幾分口才。
第四環最巔峰的共識,當今泰拉除了帝國之外,信仰一道的領軍級人物——借助新一輪七土戰爭浪潮,她就算把現在的粉絲數擴大十倍,也絕非沒可能的事情。
萬萬人義無反顧、舍生忘死的狂熱浪潮對于第五環的靈能者,這脆弱如齏粉,不值一提,可對某些第五環的靈能者,這卻又是極難處理的桎梏。
“現在就去強殺?”宋識謹慎地提出辦法。
查可洛當即嗆了一下,剛喝了一半的飲料險些灑出來。
“這個先暫且不提。”
他敲了敲桌面,杯中液面肉眼可見地重新漲了回來。男人凝視向青年,沉吟了數息,一字一頓道。
“——真靈的風景,如何?”
宋識不假思索。
“見過了4K的視頻,就不可能再受得了360P。”
“你合格了。”查可洛點頭。
“還有評判儀式?”
“開個玩笑。”查可洛攤開手。
“嗯還有個想問的。”宋識拉了張椅子,也坐了下來:“蕾娜塔?”
“當時帝國一方沒有下場,他們只接走了蕾娜塔·克萊門斯的尸體,一捧劫灰。”似是回憶起那天的景象,查可洛答道:“葬禮已舉辦完了。”
“這樣么。”
宋識頷首。
說到這里的時候,查可洛望向一個方向,視線仿佛穿透天花板,直入大氣層,乃至大氣層之上的地方。就好像看到了某種驚天動地的景象,男人的臉上也不禁有些變化:“祂們仍在交手中。”
——“道一”,伏嵐圖。
——北霆防衛陣線,大元帥。
舊與新的神座,正在泰拉之外,開展著決定泰拉走向的戰斗。
“早看到了。”宋識同樣看著那個方向。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今天的白晝與昨日的夜晚毫無區別,依舊如此。
可在宋識的感知里,高懸著太陽與夕月的天上,卻多出了兩尊與之比肩,磅礴浩瀚的嶄新存在。
誠然,比起太陽與夕月,祂們的存在感稀薄了極多,估計只有第五環與寥寥的第四環有資格感受到。
然而,無論存在感稀薄還是濃重。
祂們,就在那里。
“真靈。”
查可洛慢慢揉著拳。
“明白了吧?”
“嗯。”宋識抬起食指,點了點眉心:“如果把世間百態視作一場洪流,我們也好、智械也罷,雞鴨小狗兒不外如是,都是被這洪流裹挾的茫茫中的一員。”
“就算是靈能者,走到了第四環升華的靈能者,也只不過強壯了些許,有資格偶爾停下,或者躍出洪流片刻,喘息一口,然后在下一秒重新落下被淹沒。”
“而真靈.”
宋識瞳孔深處,赤金漸漸亮起。
“我等已躍出了這洪流,再不受約束裹挾。”
“正是如此。”
查可洛給予了認同,然后講起了一件少有人知的事。
“我十五歲就覺醒了靈能,依仗這力量干過一些蠢,嗯想法上的好事,行為上的蠢事。后來當地啟明者注意到了我,派人接觸,邀請我加入。”
查可洛眼睛里少見地露出回憶之色。
“我早就不滿公司行徑,心懷仇恨,所以當場答應。再往后面,就是一路平平無奇的高歌猛進。”
說這話時,查可洛語氣幾乎一點沒變,然后宋識意識到,對方其實沒說“平平無奇”,這是自己耳朵里潛意識加的。
“倒也算不上從不失敗,但輸得次數確實較少。也是得到了系統性的教學,我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天賦相當高——那時候我堅信自己能突破第五環。”
“只是到了第四環巔峰后,我陷入了一段較長時間的停滯狀態,駐足不前,難以看清更進一步的路。”查可洛搖了搖頭:“當時啟明者情況實在算不上好,上一任總指揮官在自由革命受了極重的傷,隨時可能離世。”
“胥宇都突破第五環不久,力量算不上強,一旦老師離世,他一個人很難撐起啟明者——按照我們當時的評估,公司趁這段空檔期發動全殲滅戰爭的概率,達到了67以上。”
“我是備受矚目、極力培養的明日之星”查可洛停頓了一下,改口道:“當時快四十了,其實也算不上明日之星。承受的壓力不小。”
“我一度有過猶豫,懷疑自己突破第五環的可能性。”查可洛坦然道:“不過最終,我還是成功了。”
“我擊碎了命定之死,突破了自我的真靈。”
男人伸出手,袒露掌心。
“宋識,我比你早走到這里些年,有那么一點資格,講一講這些。以我如今的視角看,第一環·覺醒是使我們心的種子發芽,往后第二環、第三環,都是在這基礎上添磚加瓦。”
“而第四環·升華——”
查可洛做了一個推翻的手勢。
“如果說先前是不斷堆砌積木,搭建起一棟建筑。不管它的外表多么漂亮好看,奇思妙想,可它本質上畢竟還是積木,一陣大風刮過,轉眼就要崩塌。”
“所以我們粉碎自身又重鑄,相當于記住了這棟建筑的一切外表與內在細節后,再一體澆筑成型,實現了‘搭建的積木’到‘唯一的整體’的變化。”
“這些就沒啥必要講吧?都是些基礎知識了。”宋識說了一句,還是懶懶散散道:“這也是第三環逆伐第四環麻煩到不行的原因。單純打分的話,漂亮奇妙的建筑自然分數高些,但如果只看實際強度,兩者撞在一起,崩塌的一定是積木。”
第三環·控制與第四環·升華間,是質的差距。
倘若只看潛力,某些驚才艷艷者未來取得的成就,顯然不會止步于第四環,可就算如此,讓他們在第三環時去大戰第四環——縱使后者天賦才情不如前者,想贏也是千難萬難。
查可洛像是沒有聽見對方的話,耐心等待了一會,繼續說。
“第四環的‘升華’,使我們擁有了無比夯實的基底,從而能支撐起我們覺悟真靈。”
查可洛翻了一下手,被人們稱為“否定”與“拒絕”的靈能,輕盈地流動在指間。這是男人前四環時取得的力量,以此打出了赫赫威名。
對方曾擔任啟明者外勤的那些年,也是殺得尸橫遍野的角色。可惜饒是如此,在企業聯盟網上流傳的KDA排行榜上,查可洛·沃恩排名依舊一直不太靠前,令人遺憾。
哎,公司。
“——宋識,你知道醫院的結構嗎?”查可洛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呃。”宋識冥思苦想了一下:“掛號處、繳費窗口和會診間?”
“大差不差。”查可洛予以肯定,然后糾正了一下:“行政樓、負責不同病癥的科室、化驗室、手術間、行政間”
他張開雙手,做了個虛揉成球的姿勢。
“這一個個不同功能的區塊組合在一起,就成了被我們叫做‘醫院’的建筑。它可以幫你閹割生殖器官,也能清除癌變腫瘤,亦或者處理發燒,植入義體和心理診療——它可以不斷細分,但本質上講,這些都是一件事。”
宋識替對方說了出來:“治病救人。”
“正是如此,餐廳、市政中心、供電所、自動化工廠無論哪一種建筑,都可以這樣細分。”查可洛隨口就說出了一連串:“可最后我們稱呼這些建筑時,并不會說這是一個由行政樓、科室、手術間等等組成的綜合實體,而是直接說‘醫院’。”
“真靈,便是如此了。”
查可洛道。
“一環到四環的靈能技藝,成為了我們自身不分彼此的一部分,它們具備眾多效果,使我們超凡脫俗,獲得了種種旁人看起來不可思議的力量。”
“——它們所組成的整體,由這一整體中蛻變出的、獲得的總稱,即為我們的‘真靈’!”
查可洛的手上,“否定”與“拒絕”突然消失不見了。
而不到萬分之一秒的時間,新生的力量誕生,足以強迫現實卑躬屈膝,任由個體的意志所篡改的恐怖靈能。
“逆轉”。
“這就是,我走到第五環后的‘真靈’。”查可洛彰顯著自己的靈能,語氣染上了些許慨然:“第五環的三重階段,逆轉、逆轉生死、逆轉的悖論.我已抵達第二階段的極限,窺見了第三階段的真容。”
昔日北霆防衛陣線,唯二的大將之一,“五相輪轉”王沉烈也說過相同的話。
五相輪轉·生生不息、五相輪轉·五刑破滅、五相輪轉·混沌辟始,對方同樣抵達了第二階段,然而尚不算穩固,明顯不如此刻的查可洛·沃恩。
“啊這些天我沉睡的時候,實際上意識一直浮浮沉沉,睡得一點不舒坦。”宋識的聲音,悠然地響了起來:“我看到了好多奇妙怪異的東西,也看到了好多特別熟悉的事物,它們跟著我一塊浮浮晃蕩,最后等我睜開眼時,卻又統統消失得一干二凈。”
“我翻來翻去,東找西找,好半天,終于發現了唯一一個剩下來的玩意。”
查可洛平視著青年:“名字是?”
宋識咧嘴。
“——‘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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