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月真人趴在地上,每一寸骨骼都因那無形的重壓而顫抖,屈辱與憤怒像兩條毒蛇,在他心頭瘋狂噬咬。
不止是他,殿內所有天心島的長老,此刻都感同身受。
那股來自“仙人老祖”的威壓,如同一座無形的山...
風雪在黃泉宗營地外肆虐,如同無數冤魂哭嚎。七蘊真人立于冰崖之巔,手中緊握那支光陰箭,寒風吹動他的道袍獵獵作響,可他卻感覺不到冷只有一股從骨髓深處滲出的寒意,如毒蛇纏繞心脈。
王師弟喘息未定,臉色慘白:“他們……已經包圍了三面,只留東側缺口,明顯是誘敵之計!”
“誘我出去。”七蘊真人冷笑,“云麓仙老謀深算,想借搜查陳業之名逼我現身,再以‘抗命’為由當場鎮壓,徹底瓦解余慎行宗的反抗之力。”
他低頭凝視掌中光陰箭,幽光微閃,仿佛有無數殘魂在其中掙扎哀鳴。他知道這支箭早已不是單純的續命之物,而是曾文宇布下的一步暗棋只要他持箭進入白鯨艦,守陣傀儡便會誤認身份,放行通往核心的通道。但前提是,他必須活著抵達。
“易妍良……”七蘊真人喃喃出這個名字,眼中殺機隱現,“你背叛師門,勾結外敵,今日若讓我撞見,休怪我親手斬你頭顱祭旗!”
“真人!”王師弟忽然低喝,“營地西側發現異動,幾個弟子被強行帶走,說是‘協助調查’!還有人看見天秦樂執法使親自出手,將一名不肯配合的黃泉宗弟子一掌震碎丹田!”
七蘊真人雙拳猛然攥緊,指節發白。
他知道這是開始。
真正的清洗,從來不會一開始就大開殺戒。它始于謠言、陷害、孤立與恐懼。今日是陳業“偷盜寶物”,明日便是“私通邪道”、“泄露機密”。等到人心潰散,群龍無首,覆海大圣只需輕輕揮手,萬魂幡便能無聲無息地吞噬一切。
而他們,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按曾文宇所說行事。”七蘊真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卻堅定,“放出兩名無關緊要的弟子,讓他們被擒。制造混亂,引開部分兵力。其余人全部潛入地下冰窟,不得露面。”
“可是真人,您呢?”
“我去見一個人。”他說完,身影一閃,化作一道青虹掠向風雪深處。
與此同時,在白鯨艦腹地最深處的一間密室中,易妍良正跪伏在地,額頭冷汗涔涔。
面前站著一位身披銀鱗長袍的老者云麓仙座下三大執法使之首,墨淵真人。此人面容枯瘦,雙眼狹長如刀縫,周身靈氣陰冷刺骨,竟隱隱帶著一絲鬼氣。
“你說的消息……當真?”墨淵真人緩緩開口,聲如鐵鏈拖地。
“千真萬確!”易妍良顫聲道,“七蘊真人昨夜秘密會晤曾文宇,兩人商議要潛入白鯨艦奪取‘冥河之眼’!而且……他還掌握著完整的玄武鎮海陣圖!”
墨淵真人眸光驟縮。
片刻后,他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笑意:“好啊……沒想到龍池八脈之中,竟還藏著這等逆賊。若非你及時來報,我們險些被蒙在鼓里。”
說著,他抬手拋出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箭,通體泛著淡金色光芒。
“這是最后一支純凈的光陰箭,可延壽十年而不損神魂。給你。”
易妍良眼中爆發出狂喜,伸手欲接。
卻不料墨淵真人手掌一翻,玉箭瞬間消失。
“不過……”他冷冷盯著易妍良,“你可知為何曾文宇肯讓你活到現在?”
易妍良心頭一凜:“前……前輩此言何意?”
“因為你是棄子。”墨淵真人輕笑,“你以為自己聰明?實則早在他們預料之中。曾文宇故意讓你接觸陣圖碎片,又放任你與我方聯絡他在釣魚。釣的是云麓仙,也是覆海大圣。”
易妍良渾身劇震,臉色煞白。
“但沒關系。”墨淵真人緩步走近,“既然你送上門來,那就繼續演下去。回去之后,散布消息:七蘊真人已叛變,攜陣圖投靠黃泉宗。我要讓整個龍池八脈都知道,誰敢反抗,便是死路一條。”
易妍良咬牙點頭:“屬下……遵命。”
墨淵真人滿意一笑,這才將玉箭遞出。
然而就在易妍良指尖觸碰到玉箭的剎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他瞪大雙眼,低頭看向胸口一縷黑絲正從心臟位置緩緩鉆出,宛如活蟲般蠕動。
“噬魂蠱……早就種下了。”墨淵真人漠然道,“你以為我真的信你?這只是利用罷了。七日后,你的神魂將徹底崩解,成為萬魂幡中最卑微的一縷殘念。”
易妍良張口欲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身體僵直,意識迅速模糊,唯有眼中殘留著無盡悔恨。
墨淵真人轉身離去,腳步聲漸遠。
密室內,只剩下一具漸漸冰冷的軀殼,和那支靜靜躺在地上的玉箭,光芒微弱,似在哭泣。
千里之外,逆辰星海廢墟。
陳業仍跪坐于斷碑之前,雙手貼在冰面,體內靈力如江河奔涌,逆流而上。他的逆靈根正在覺醒,每一寸經脈都承受著撕裂般的痛楚,可他不曾退縮。
眼前那扇猩紅巨門緩緩開啟,從中溢出的氣息令人窒息那是三百年前三千亡魂的怨念凝聚而成的死域,連空間都在扭曲。
門內,浮現出一行古老文字,由血霧凝成:
“北冥不滅,魂歸故土。執幡者偽,掌燈者真。”
陳業閉目默念,腦海中浮現出一段塵封記憶 三百年前,北冥派受邀參加真仙講道,齊聚白鯨艦。那一夜,風平浪靜,月明星稀。掌門親自主持祭禮,祈求大道垂憐。可就在子時三刻,天空裂開一道縫隙,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幡自虛空中垂落,其上繡滿人臉,每一張都在無聲吶喊。
覆海大圣現身,微笑道:“諸君皆為天驕,理應共登仙途。今設十日考驗,成功者隨我而去,失敗者……亦不必遺憾,自有歸處。”
然后,他念出了那句話:
“諸君,該入萬魂幡了。”
剎那間,天地變色,整艘白鯨艦化作煉獄熔爐。北冥派上下三千人,無論老少強弱,盡數被吸入巨幡之中。唯有掌門以秘法將一縷神識封入斷碑,埋于逆辰星海,等待轉世歸來。
而現在,那個人回來了。
“師父……”陳業睜開眼,瞳孔已變為幽藍色,額心浮現出一道古老的符印,“我不是您的轉世,我是您未死的執念。”
話音落下,他猛然抬頭,對著虛空厲喝:“我知道你在看!覆海大圣!你以為奪走冥河之眼就能掩蓋真相?你以為煉化萬魂幡便可篡改輪回?可你忘了真正的鑰匙,不在陣圖,不在法寶,而在人心!”
整片海域劇烈震蕩,海底巨門完全開啟,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沖天而起,直貫云霄。風雪為之停滯,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而在白鯨艦最高處,覆海大圣猛然睜開雙眼。
他端坐于九重蓮臺之上,身披紫金道袍,面容慈祥如圣賢,可此刻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波動。
“有意思。”他低聲自語,“竟有人喚醒了斷碑之力……莫非是那個黃泉宗的小子?”
身旁侍立的鮫月真人恭敬道:“回稟圣尊,據報黃泉宗主曾文宇昨夜密會七蘊真人,疑似策劃叛亂。是否現在就出手鎮壓?”
覆海大圣擺了擺手,笑容溫和:“不必著急。螻蟻掙扎,反倒更添趣味。讓他們鬧一鬧吧,第十日黃昏,自會見分曉。”
頓了頓,他又輕聲道:“只是……那扇門開了么?”
鮫月真人一怔:“哪一扇?”
“通往冥河彼岸的那一扇。”覆海大圣望向遠方風雪,“三百年前我沒殺盡的漏網之魚,今日,該收網了。”
次日午時,天秦樂慶功宴如期舉行。
白鯨艦主殿燈火通明,八大成功者列席高位,人人身披金紋戰袍,接受萬眾矚目。酒過三巡,云麓仙起身致辭,滿臉欣慰:
“十日之期將至,八位天驕脫穎而出,實乃我龍池之幸!待到明日,便隨覆海大圣登臨真仙境,開啟無上大道!”
眾人歡呼雷動。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警鐘長鳴,火光沖天!
一名執法使慌忙闖入:“不好了!黃泉宗營地爆發暴動,數十名弟子強行突圍,已攻破兩道防線!”
云麓仙勃然變色:“曾文宇竟敢造反?!”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飛奔而來:“報告!地下冰窟發現密道,通往艦體內部!懷疑有奸細混入!”
殿中頓時嘩然。
云麓仙怒極:“立刻封鎖全艦!關閉所有陣法節點!尤其是核心禁地,絕不能讓人靠近!”
命令下達之際,沒人注意到,一道青影悄然穿過光影交錯的廊道,避過層層傀儡守衛,最終停在一扇青銅門前。
門上刻著古老的龜蛇交纏圖案正是玄武之徽。
七蘊真人站在門前,取出那支光陰箭,輕輕插入鎖孔。
咔噠。
機關開啟。
門后是一條螺旋向下的階梯,寒氣撲面,仿佛通往地獄深處。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階梯盡頭,是一座巨大的圓形祭壇。中央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的眼狀晶體,通體漆黑,卻透出猩紅微光,宛如活物呼吸。四周銘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皆以鮮血書寫,隱隱構成一幅輪回圖景。
冥河之眼,重現人間。
七蘊真人顫抖著手伸向它。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身后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會來。”
他猛然回頭,只見墨淵真人立于陰影之中,手中提著一盞幽綠燈籠,燈焰跳動,映照出一張張痛苦扭曲的臉。
“你果然拿到了陣圖。”墨淵真人獰笑,“可惜,太遲了。”
七蘊真人冷哼:“你們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真正的力量。”
“哦?”墨淵真人挑眉,“愿聞其詳。”
“冥河之眼不只是窺測天機的寶物。”七蘊真人緩緩道,“它是三百年前北冥派用三千亡魂祭煉而成的‘反噬之核’。一旦激活,不僅能干擾覆海大圣的神識,更能短暫逆轉萬魂幡的吞噬方向讓那些被囚禁的靈魂,反過來吞噬施術者!”
墨淵真人臉色驟變:“住口!你瘋了嗎?!啟動它等于引爆一顆災厄之源,整艘白鯨艦都會崩塌!”
“那就讓它崩吧。”七蘊真人目光決絕,“總比看著同門淪為養料強!”
說罷,他猛然催動體內靈氣,將玄武鎮海陣圖之力注入冥河之眼!
整個祭壇劇烈震動,黑色晶體驟然爆發出刺目紅光!無數冤魂尖嘯聲充斥四野,空間開始龜裂!
墨淵真人怒吼一聲,揮動燈籠欲阻,卻被一股無形力量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墻上。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掌控陣圖全篇!”
“因為我記得誓言。”七蘊真人屹立不動,任憑狂風吹亂衣發,“守護龍池,不容外邪染指。這是我一生未曾忘卻的初心。”
紅光沖破艦體,直射蒼穹!
同一時刻,逆辰星海之上,陳業仰天長嘯,手中斷碑化作齏粉,融入體內。他雙目赤紅,周身燃起幽藍火焰,腳踏虛空,一步步走向白鯨艦。
而在黃泉宗營地,曾文宇盤膝而坐,手中那團幽藍火焰緩緩飄起,迎向漫天風雪。
“孩子們,逃吧。”他輕聲道,“這一局,我們贏了開頭。”
風雪中,萬魂幡微微顫動,仿佛感受到了某種久違的威脅。
遙遠天際,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
“諸君,該入萬魂幡了。”
這一次,回應它的,是一聲貫穿天地的怒吼: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