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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距離七月十四這日子還有半個時辰不到。
酆都城內外人潮如海,數十萬北疆牧民與中原商旅在城外扎營,篝火連綿如星河。城隍陰兵列陣巡守,一時間竟難以分清活人與陰魂。
如此奇景,也只有這酆都城能得一見。
不過此刻黃泉道宮之中更加熱鬧,在那龍佛神像之前,陳業與一眾黃泉宗長老都在此處,而他們身前則是各大門派前來見禮的代表。
福祿壽三人修為差了些,只是氣海與煉體的境界,連其他大門派的那些入門弟子都不如。
但如今,三人卻與其他門派的化神與返虛境修士平起平坐。
常壽忍不住小聲感慨:“這輩子也算值了。”
誰曾想百海谷里不起眼的三個散修,認識陳業一年出頭,竟然就坐在了這些大修士的面前。
這地位簡直翻天覆地的變化。
侯祿笑道:“我就說改名有用吧,我們福祿壽三人長生有望呢。”
呂福勝以前都會反駁,這氣運縹緲,哪里是個改名字就能解釋的。但事實擺在眼前,改名之后,真的就連命都改了。
不過,眼前氣氛卻有些微妙。
尤其是那位蜃樓派副掌門周朗,幾乎是沒有絲毫掩飾,用冰冷的目光盯著陳業。
陳業仿佛也不準備跟他廢話,便當著眾人開口說:“黃泉宗開宗立派在即,感謝諸位前來觀禮。不過在舉行典禮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先解決。”
本應是令人意外的消息,但在場之人似乎都早有預料,竟然沒有任何人表示驚訝,除了周朗。
周朗明顯感覺到情況不對,他剛收到消息,蜃樓派弟子遇到了襲擊,他們抓住的那些與黃泉宗私通的魔頭都被搶走了。
周朗本來是急沖沖前來問罪,結果剛到就發現其他門派的代表都在。
又不等他開口詢問,陳業反倒是先提起這事?
周朗開始感覺不對勁,心里那股怒氣消散了許多,變得謹慎起來。
但周朗不開口,陳業卻不會浪費時間,只見陳業一聲令下,幾個形貌狠厲的修士被推了出來。
周朗一看,這些不就是被蜃樓派抓住的魔門弟子么,本來還想用他們來告黃泉宗與魔門勾結。后來黃泉宗突然出手將人搶走,周朗還以為陳業已經殺人滅口,正準備將這事宣告,沒想到陳業先將人給送出來了。
更令周朗震驚的還在后面,陳業竟然對眾人說:“諸位,這幾位是我黃泉宗的弟子,今日突然被蜃樓派扣押,還用幻術迷惑他們的心智。周副掌門,你遠來是客,我本來不想與你計較,但事關我黃泉宗弟子安危,我還是需要向你討個說法。”
周朗眼睛都瞪大了,陳業怎么敢這樣顛倒黑白的?
但周朗馬上反應過來,現在不是問他敢不敢,現在是要將真相揭穿才行:“陳業,你血口噴人,明明是我蜃樓派弟子發現黃泉宗與魔門勾結,這些魔頭是給黃泉宗送人牲煉丹,所以我才讓門下弟子將這些魔頭抓住,好讓大家都知道黃泉宗犯下何等大罪!
“諸位請不要被陳業這魔頭蒙蔽,我帶來了蜃樓派的鑒真寶鏡,是真是假,用這法寶一測就知。”
周朗手掌一翻,一面光華流轉的銅鏡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蜃樓派的著名法寶,能勘破一切虛幻,本來是用來破心魔幻術的,用來測謊也一樣好用。
周朗望向陳業,問道:“陳宗主你敢不敢讓這鑒真寶鏡測上一測?”
陳業笑道:“當然可以,隨時可以。不過在測試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問周副掌門。你前來黃泉宗做客,為何將鑒真寶鏡帶在身上,是早就準備用這法寶測誰的謊言么?還是說,周副掌門你來黃泉宗根本就不是觀禮,是專門來找麻煩的?”
周朗臉色一沉,沒想到陳業會拿這種小事來說。
“哼,顧左右而言他,不管我動機如何,這真假測試一番不就知道結果了?陳業,你是怕了,準備拖延時間么?”
陳業搖頭道:“距離開宗典禮只剩半個時辰不到,我哪有時間與你浪費。你要問什么,盡管問。不過,在你問完之后,就輪到你來回答了。”
周朗看陳業如此自信,頓時猶豫起來。
這鑒真寶鏡的名氣很大,黃泉宗若是早就料到他會將這法寶帶來,或許陳業身上有能克制法寶的東西。這黃泉宗雖小,但其中謎團甚多,周朗還真不能確定陳業能不能抵擋鑒真寶鏡的功效。
陳業催促道:“周副掌門,現在拖延時間的人是你吧?你還等什么呢?”
周朗更加篤定,陳業一定是早有準備。
“哼,你真以為我會上當?”
周朗手指一勾,其中一個運送人牲的魔門弟子便被他拉到身前,伸手一點,頓時封禁了這魔門弟子的靈氣,又順便檢查了一番。確認此人身上沒有什么法寶和禁制,周朗便將那鑒真寶鏡往他身上一照,然后對眾人說:“問他也一樣,在鑒真寶鏡映照之下,若有半句假話,鏡中之人都會替他說出真相。”
說完這番話,周朗也不給陳業反對的機會,大聲問道:“你可是魔門弟子,是否與黃泉宗勾結,將人牲送來黃泉宗?”
這人看了看四周,然后開口回答說:“不錯,我是赤練宗弟子,受命送人到酆都城,這些都是赤練宗從別處綁回來的人牲。”
鑒真寶鏡沒有動靜,鏡中之人與這魔門弟子并無半點差異。
周朗盯著陳業,得意地說:“陳業,你還有何話說?”
周朗只覺得自己反應及時,陳業身上或許有抵抗鑒真寶鏡的辦法,總不能區區一個小魔頭都能做到。果不其然,真相這就浮出水面了。
區區一個通玄境的小輩,跟他玩心眼,還是太天真了。
然而,周朗沒看到陳業氣急敗壞和慌亂的表情,只聽陳業徐徐問道:“你將人牲送來酆都城,是要做什么?”
這位魔門弟子回答說:“我以為是送來煉人血丹,后來才知道,黃泉宗是要將他們救下來,這些人牲都已經釋放,要么送回家,要么就在酆都城中住下。”
這一次,鑒真寶鏡同樣沒有動靜,鏡中之人與這魔門弟子沒有任何差別。
“這不可能!”
周朗大聲地說,然后再次催動鑒真寶鏡,但除了讓上面的光華更璀璨奪目之外,也沒有任何變化。
陳業再次開口說:“諸位,這法寶是蜃樓派的,由周副掌門掌控,究竟功效真假我們也只是道聽途說。但大家也看到了,周副掌門分明是對我有極深的成見,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法寶上動手腳。為表示公允,我想請清河劍派或者云麓仙宗掌管這件法寶,確保周副掌門沒機會弄虛作假。”
云麓仙宗來的是與陳業有過一面之緣的陽朔真人,至于清河劍派的代表,卻不是陳業的老熟人王萬成,而是一位表情木訥,不茍言笑的劍修,名為盛懷安。
陳業只是聽過這個名字,但卻不曾與他有過交流,就連昨日上門拜訪,也只是寒暄幾句。盛懷安這人十分內向,幾乎是陳業說一句他只搭一句,一副完全不懂得如何與人聊天的模樣,所以陳業也不敢過多打擾,只能算是見過一面。
不過沒關系,只要是清河劍派的弟子就值得信任。
陳業這番要求合情合理,周朗哪怕有一萬個不愿意,也只能將鑒真寶鏡送到陽朔真人的手上。
周朗忍不住提醒說:“陽朔道友,你我相識多年,你可不要被陳業所蒙蔽。”
陽朔真人輩分比周朗這位副掌門差一些,聽到他這么說,陽朔真人也只能小聲地說:“一切自有公論。”
鑒真寶鏡換了人,但問題還是剛才那幾句。
這魔門弟子的回答也是一樣,而鑒真寶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看著就像是假貨一樣。
為了確認真相,陽朔真人甚至讓這魔門弟子直接撒謊。
這魔門弟子只能開口撒謊說:“黃泉宗用活人煉丹,草菅人命。”
此話剛剛說完,鑒真寶鏡就有了變化,鏡中之人開口道:“此乃謊言,黃泉宗不曾用活人煉丹,將所有人牲都放了。”
陳業忍不住說:“這法寶當真厲害。”
慈心寺弄個問心之術都要動用大半個門派的人力物力,而蜃樓派這法寶卻可以隨時拿出來測試真假,果然大門派的寶貝就是多。
“咳咳。”陽朔真人略微尷尬地望向周朗,問道:“蜃樓派可還有想問的問題?”
周朗皺眉苦想,然后詢問道:“你既然是魔門弟子,為何要給黃泉宗送人牲,明知道黃泉宗不是用人煉丹,若非勾結,你們為何要將人送來?”
這魔門弟子激動地說:“我也不是天生的魔頭啊,我也是被人抓到地底,我也是被迫吃人修煉的。我不吃人,別人就要吃我。
“黃泉宗表面上是與魔門勾結,但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救人啊。我只要將所有人牲送過來,就算戴罪立功了,我也不想當魔頭的。我寧愿到黃泉宗的陰司地府受審,我寧愿承受地獄酷刑,我也不想再當魔頭了。我本來只是個放牛娃而已,但我的爹娘都被他們吃了啊,我不想死,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這人越說越激動,到后面聲淚俱下,聽得眾人都為之動容。
陳業嘆息一聲,對這位魔門弟子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雖然犯了錯,但情有可原。此事之后,自己到陰司領罰,等你洗清罪孽便可以重新做人。”
這人連忙磕頭說:“多謝宗主,多謝宗主。”
陳業轉頭望向周朗,問道:“周副掌門,你要不要一個個全部問一遍,我隨時奉陪。不過,我也不怕告訴你,拯救人牲之事,在開始布置之前我就已經與清河劍派商量過,你若不信,可以向清河劍派求證。”
周朗望向盛懷安,這位雖然內向,但此時還是站了出來,向周朗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后,盛懷安便又退回人群之中。
陳業有些無語,這位真不是一般內向,竟然用點頭來代替說話啊?
怪不得張奇沒將掌門之位傳給他,不然別人以為盛懷安修的閉口禪呢。
周朗知道自己中了陳業的算計,恐怕這些魔頭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就等自己發現。再問第二個第三個也沒用,陳業敢將他們推出來,肯定每一個都經得起查驗。
失策了,還以為抓住了陳業的把柄,沒想到反倒是落人口實。
但周朗并未認輸,隨口說道:“這算是一場誤會,畢竟這些確實是魔門弟子,我蜃樓派也不過是想要除魔衛道而已,我也不知道黃泉宗另有打算,陳宗主總不會因為誤會而怪罪于我吧?”
陳業呵呵一笑,問周朗說:“周副掌門說是誤會,那就當是誤會好了。不過既然是誤會,你帶著鑒真寶鏡來,究竟想問的又是什么呢?”
周朗想要逼問的自然是陳業偷走靈光仙之事,但現在他不想問了,陳業顯然有備而來,這個問題怕是也不會有結果。一不小心被陳業打亂了節奏,如今再說什么都像是栽贓陷害,其他幾位也不會站在他這邊,那還不如不說。
周朗搖頭道:“一場誤會,誤會而已,我沒什么好問的。”
這位蜃樓派副掌門要轉移話題,陳業卻不準備放過他,便對周朗說:“既然周副掌門沒什么要問的了,那便輪到我了。”
周朗皺眉緊皺,心里感覺不太妙。
陳業不管周朗如何想,開口傳喚道:“靈光長老,將你的冤屈與諸位細說,請各位主持公道。”
一道白影從旁飄出,幻化成當初靈光仙的模樣,向眾人盈盈下拜。
“諸位,小女子晨光,本是蜃樓派弟子靈光仙。我要告周朗草菅人命,奴役我的族人,更是屠戮我多位姐妹,還將其煉化成法寶,請諸位為小女子主持公道!”
周朗只覺得眼前一黑,自己這個原告,如今成了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