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業一個“滾”字擲地有聲。
看戲的眾人心中叫好,而被陳業聲浪所籠罩的喻行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雙眼也是一陣發黑。
明明早已過了罡煞煉體的境界,蜃樓派的弟子也是從里到外全面煉體的,怎會被區區一個字震得兩眼發黑?
都是煉體,都是從骨髓到皮肉,從里到外的煉體。
但陳業卻跟喻行不一樣。
陳業煉體用的不僅僅是罡煞,還有人參果的先天木靈之氣,陳業如今若是要算血脈,估計是更接近遠古先民。
論法術精妙或許是現在厲害,但要論這血脈中蘊含的力量,那就是開天辟地時候的生靈更為強悍。
陳業深呼吸一次能將附近抽出短暫的真空來,一聲爆喝能將普通人給震死,喻行也不過是罡煞煉體的境界,怎么擋得住陳業這一聲大喝。
喻行眼前發黑,雙腿發軟,差點就要摔倒在地。
不過在他出丑之前,一陣紫煙冒出,將他托起。
陳業認得這層紫煙,紫云煙羅帳,是那位紫煙真人出手了。
果不其然,曾經有過數面之緣的那位化神修士出現在喻行的身旁,手一揮便將喻行收入衣袖之中。
紫煙真人冷哼一聲,對陳業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短短時日不見,陳道友修為進境神速,連我都佩服。”
這陰陽怪氣的感覺讓陳業皺起眉頭,也不接這話茬,反問道:“真人是何時來的?該不會一直跟在這喻行身后吧?”
紫煙真人皺了皺眉頭,今日的陳業似乎完全不同了,當初那個謹小慎微的小修士竟敢質問他這位化神真人了。
紫煙真人反問道:“怎么?還要怪到我的頭上?”
陳業毫不猶豫地說:“有何不可?真人若是從一開始便跟著喻行身后,難道不曾見到他對我口出狂言,一次次挑釁騷擾?若是親眼所見,為何不出手阻止,難道是故意縱容么?”
紫煙真人是萬萬沒想到陳業會說得如此決絕。
他確實是早就跟在喻行身后,而且算是光明正大地跟著,也不曾瞞著云麓仙宗的陽朔真人。誰家沒有些麻煩的弟子,喻行雖然品行不高,但他也有本事有天賦的弟子。
紫煙真人本來只想讓他吃點小虧,陳業正好來當他的磨刀石,去一去喻行的銳氣。
只是不曾想,這磨刀石竟然連他這把老刀都想磨?
當著眾人的面,要讓蜃樓派承擔這份罵名,這小子哪來的膽子?
看來是修行太快了,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人物。
余慎行也沒想到陳業會這么直接,這話五大門派的弟子都不敢說啊。
余慎行雖然也很討厭這個喻行,但也不敢如此不客氣地對紫煙真人說話,他畢竟是晚輩弟子,而且五大門派真鬧翻了,麻煩也多。
紫煙真人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陳業。
化神境修士的威壓已經落在他的身上,正如陳業剛才鎮壓喻行一般。
這份壓力,陳業也曾經感受過。
那時候,他只覺得是泰山崩于眼前,要將他壓成粉碎。
但如今,陳業只是稍微感覺到了一點壓力,讓他肩膀沉重了些。
體內靈氣運轉,陳業的掌心多了一口小巧的銅鐘,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聲音不大,而且只有紫煙真人能夠聽到。
但鐘聲傳入耳中,卻像是千夫所指,無數人在質問紫煙真人:“蜃樓派當真故意縱容門下弟子橫行霸道么?”
“膽大包天!竟然敢對我動手!”
紫煙真人罵了一句,周身紫煙繚繞,就要向陳業動手。
只是陽朔真人馬上現身,攔在兩人面前。
陽朔真人對紫煙真人說:“紫煙道友,何必與小輩計較呢?一場誤會而已,給我一個面子可好?”
紫煙真人卻惱怒地說:“誤會?他是要問我的罪,要讓蜃樓派背上縱容弟子行兇的罪名。若是不給個交代,蜃樓派的名聲怎么算?”
陽朔真人還想再勸,陳業卻開口說:“多謝云麓仙宗的諸位,在演法大會上弄出這種鬧劇,非我所愿。但紫煙真人說得不錯,我確實想問一句,你們蜃樓派是否承認故意縱容弟子向旁人挑釁,一次次咄咄逼人地逼我與他比斗?
“是,或者不是,請給我一個答復。”
陽朔真人聽了都感覺震驚,陳業明明是個聰明人,之前百海谷一場大亂,全靠他這張嘴安撫了散修才免了一場大難。
怎么今日竟然看不清楚形勢,非要將這事鬧大?
陽朔真人想不明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再為陳業打圓場。
紫煙真人卻氣得臉色通紅,這是多少年不曾遭遇過的屈辱了。
“好,很好,我就說,這小子分明就是來鬧事的。陽朔道友,這里是你的地方,我也不讓你為難,便讓我與他到外面去解決。”紫煙真人對陳業說:“小子,敢不敢跟我來。你要說法,我可以給你一個說法。”
陳業搖頭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若是蜃樓派當真問心無愧,還需要挑選地方么?除非你不是要與我講道理,而是想用拳頭讓我閉嘴。”
紫煙真人冷笑道:“找這么多借口,你終究不過是怕了。你若真明白這個道理,就應該知道,嘴上占便宜沒有任何用處。”
陳業反駁說:“若是無用,你又怕什么,何必要避開眾人呢?真正怕的不是我,而是蜃樓派,你們不夠光明正大,所以不敢站在這里,當著眾人的面與我論個對錯,說到底又要像上次一樣,以為自己門派實力強大,自身修為又高,所以可以恣意妄為。
“喻行多次挑釁,我都努力忍讓,結果他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不就是因為覺得我好欺負么,現在小的不占理之后老的跳出來以勢壓人。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論個高低好了。他不是要在擂臺上與我斗法么,我黃泉宗陳業在此,擂臺上等你們蜃樓派來挑戰。秦澤也好,喻行也罷,就算是你紫煙真人,我也樂意奉陪。你們不愛講理,我便不與你們浪費時間。”
其實按照陳業的性子,他本應就坡下驢。
紫煙真人出現,將喻行收了,只要這時候扯開話題,當做寒暄般聊幾句,事情也就過去了。
但陳業當真不是當初的陳業了。
不是說他修為高了,人就變得傲氣了,而是他如今修為高了,有些委屈就不需要忍了。
不僅如此,陳業這次回來,代表的是黃泉宗。
作為黃泉宗宗主,被蜃樓派弟子反復糾纏,不斷挑釁,結果最后虎頭蛇尾便過去了?
明明道理在陳業這邊,若是如此怯懦,那黃泉宗的弟子日后如何在外行走?
尤其是那紫煙真人,一副陳業不配與他講道理的姿態。
既然如此,那黃泉宗便要拿出門派的姿態來。
開宗立派的儀式就在數月之后,陳業怎么能容忍有任何意外影響黃泉宗的名聲?
陳業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震驚,他剛才竟然是主動挑戰紫煙真人?
不少人對陳業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年前,他不過是憑借才智才讓百海谷的散修保住了性命,最厲害的表現也不過是在擂臺上挖了個陷阱,將秦澤打敗。
那時候的陳業,還只是氣海境吧?
就算這一年多,他的修為有些進步,怎么敢挑釁一位化神真人的?
大家只當陳業瘋了,這分明就是送死,但也有人覺得陳業這番話說出了他們心中所想。
憑什么高門大派的弟子就能隨意挑釁他人?
這喻行在這百海谷的名聲不小,平日行事就瘋瘋癲癲,自以為是至極。
雖說不至于直接動手欺壓其他修士,但這人完全不講禮數,不知道讓多少人感覺難堪。
既然不是第一次,那蜃樓派自然是早知道喻行的問題,卻至今也不曾理會。
等遇到陳業這個不畏強權的開始反擊了,紫煙真人這老前輩就跳出來打壓,連別人報仇的機會都要抹殺,這蜃樓派跟魔門有什么區別?
路人不敢說話,云麓仙宗不好開口,但總有人跟陳業一樣不怕這五大門派。
常壽眼看陳業心意已決,果斷站在他這邊,開口嘲諷道:“想當初,蜃樓派也是這般與我們談判的,不問對錯,不辨緣由,就讓我們束手就擒。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就想過與他們拼了這條命。
“昔日五大門派認錯才過去多久,蜃樓派便又一次以勢壓人了。既然如此,我常壽也不怕再拼一次命。紫煙老匹夫,我常壽在此,你縱容門下弟子欺壓旁人,這個罪名我就要大聲喊出,你要取我性命,那便來吧!”
常壽當初可是帶著一眾散修造反的領頭人,這名字一出,在場的散修都露出了激動的表情。
不少人身上亮起了淡淡的金芒,就如同那日在蜃樓派駐地外,眾人齊心協力,將心中不甘與怨恨化作金炎,要與蜃樓派同歸于盡。
陽朔真人看到這個場面也是變了臉色,怎么好端端又要來一次散修造反了呢?
陽朔真人本來很能理解紫煙真人的做法,有本事的弟子多半心高氣傲,就要讓他們經受些挫折來磨煉性子。
這種事情師門長輩教育效果不好,只有等外人狠狠教育過了,這種刺頭才能學會謙卑。本來故事應該如此,喻行被陳業狠狠教訓,從此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蜃樓派多了個天賦出眾又心性沉穩的弟子,便算是賺了。
至于陳業,也算是幫了個忙,結個善緣便皆大歡喜。
但誰也想不到陳業會如此剛烈,問出那句散修們不敢問的話。
憑什么讓外人當你的磨刀石?
這個問題,別說紫煙真人,連陽朔真人都不好回答。因為他們內心都有同樣的想法,五大門派高高在上,散修不能與之相比,自己的弟子需要磨煉,別人就應該當磨刀石。
誰也不曾想過,當磨刀石想變成斷刀石的時候,他們該如何去做?
眼下性質已經變了,再這么吵下去,必定會有大麻煩。
陽朔真人還是擔心陳業的,即使蜃樓派不占理,但陳業與他們相比也是以卵擊石,只會毀了自己。
只是,眼下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不過陽朔真人反應快,馬上想到了一個可以勸說陳業的人。
只見陽朔真人暗中掐了一個指訣,悄悄朝外放出一道靈光:“逸晨道友,你家的陳業與蜃樓派鬧起來了,快來勸一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