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道宮,城隍閣內。
幽光沉沉,上百尊城隍神像環繞四周。
每一尊神像皆栩栩如生,或怒目威嚴,或低眉慈悲,周身隱有香火繚繞,俱有靈性蟄伏。
這些祖靈的模樣都經過了一些美化。
正中央處本是大祭司一脈祭祀的白骨祖靈,但神像卻是瘦削的白衣道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而其余那些曾經姿態猙獰的祖靈,其形象也都被巧妙修改,如今再也不會讓人一眼看去就聯想到魔門的陰森詭異。
陳業看著那一百多尊形態各異的城隍,心里有些感慨。回想起一年多前,自己不過是一個如螻蟻般微不足道的小魔頭,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身份暴露,被正道修士斬殺于劍下。
如今他卻建立了酆都黃泉,能將這一百多祖靈收入麾下。
氣運之說虛無縹緲,但陳業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年多都在走大運。
不僅逢兇化吉,還屢有奇遇。
既然如此,更要明白自己所得是運氣使然,可不是自己真有震古爍今的本事。
“戒驕戒躁,戒驕戒躁。”
反復叮囑了自己兩遍后,陳業穩步來到那尊白骨祖靈的神像前,神色莊重,輕聲開口呼喚道:“還請現身,與我一敘。”
話音剛落,神像之上便有絲絲縷縷的霧氣氤氳漫出,逐漸凝聚成一尊白骨的模樣。與之前相比,這白骨周身似乎多披了一件虛幻的衣裳,并且正緩緩朝著神像的模樣蛻變。
白骨骷髏輕盈地落在陳業面前,姿態極為恭敬,開口問道:“宗主,有何吩咐?”
“有事想要請教一番。”陳業指了指神像右手拿著的竹竿,問道:“我想請問,此物與你共生,算是你身軀的一部分呢,還是法器?”
那可不是陳業后面加上去的,白骨祖靈的形象中就有這么一根法杖,陳業只改了容貌,其他細節倒是盡量保持本來的模樣,好讓祖靈們更容易適應。
白骨祖靈伸出手,掌心有霧氣凝聚,化作細長的法杖,然后解釋道:“自我誕生靈智之時,此物便與我相連,應該算是法器,只不過從不離身。”
陳業伸手,從白骨祖靈手上接過這根法杖,以靈目細細查探。
與白骨祖靈的身軀相比,這法杖上的靈氣分布略有些不同,可是看得出來與身軀并不相同。
“都是香火愿力凝聚,卻又有差異,或許是祭祀之時儀式所致……”
陳業仔細研究了許久,又向白骨祖靈詢問了北疆人祭祀祖靈的各種細節。
不問不知道,原來這祭祀之法竟有好多種。
血酒、戰舞、活牲、披甲……各種方式俱不相同。
所謂血酒類似是歃血為盟,多半是部族之間結盟的儀式;戰舞則是以部族戰士以勇武祭祀祖靈,說是舞蹈,但往往是真刀真槍,與實戰也差不太多;活牲最常見,就是宰殺牲畜,甚至是活人,以血祭的方式祭祀祖靈;披甲更有意思,是部族祭司換上祖靈的裝束,請祖靈附身,與部族之人交流。
白骨祖靈作為北疆最為古老的祖靈,對這些祭祀方式不僅記得一清二楚,還能將其漫長歲月中的演變過程一一道來,讓陳業深受啟發。
說到底,祖靈本身都是香火愿力凝聚而成,只不過時間長了自己便有了靈智。
香火愿力可以凝聚為各種形態,可以化為生靈,也可以化為物件。
與白骨祖靈聊了好幾天,陳業才將這些祭祀之法整理成冊,然后從中挑出了自己能用得上的。
其中披甲祭祀之法對陳業來說最有用處。
披甲是請祖靈附身,祭司會以祖靈身份與族人交流,鼓勵或者為其解惑,具體有多準不好說,但此法最能讓北疆人感受到祖靈之威,能收取更多的香火之力。
只是請祖靈附身并非易事,一不小心還會讓祭司折壽。
因此,如非必要,各部族的祭司都不會以披甲之法來祭祀祖靈。
而每一次披甲為神后,身上的飾物都會沾染香火愿力,然后將這些東西焚燒,其中香火便會送入祖靈之中。
這看起來就跟燒紙有幾分相似。
陳業將披甲祭祀之法記錄下來,將每一個步驟都仔細琢磨,慢慢便有了想法。
“若是先行祭祀之法,將愿力凝聚于物件之中,焚燒之后便會落入亡者之手,就像是白骨祖靈手上的法杖一般,或許就能夠為陰靈所用。”
這話說來簡單,但做起來卻不容易。
也不知花了多少時日,直到這城隍閣里擺滿了陳業所畫的草稿與一大堆祭祀之物。
陳業取來一個火盆,鄭重地放置在白骨祖靈的面前。他輕輕揮手,一條火蛇顯現于盆內。
火焰燃起,將盤中之物吞沒。
陳業在白骨祖靈之前念念有詞:“幽冥渺渺,黃泉路遙,今以香火,渡爾孤魂。紙作錢馬,煙化云橋,愿承此念,早脫苦潮……”
一番祝禱之后,陳業的意念化作金光,落入那火盆之中,仿佛火上澆油,讓那火焰竄出半丈高。
等到火焰熄滅,盆中之物便化為灰燼。
白骨祖靈從神像中飛出,疑惑地看著手上的東西,一枚指頭大小的木塊,看著沒什么特別。
白骨祖靈疑惑地問:“這是何物?”
陳業笑道:“香火愿力凝聚之物,果然能送到你的手上。”
“此物有何用處?”
“這……也沒什么用處。”
陳業燒的是一枚麻將牌,還是白板。
消耗些許香火愿力,凝聚成型,但能成型就不錯了,又不是什么法寶,自然不會有任何用處,拿來砸人恐怕也不痛。
但白骨祖靈似乎很在意這枚白板,抓在手上反復摩挲,還將其貼在自己的臉上。
原本的骷髏臉慢慢浮現出血肉的虛影,看著卻比之前還要猙獰幾分。
純骨頭沒什么,最怕就是沾點皮肉但又殘缺不全的模樣,看著更加嚇人。
但陳業知道這是好事,對白骨祖靈來說,長出皮肉說明他與那神像更加相似,更受黃泉宗的香火影響。
再過些時日,想來他便能完全變成那白衣道人的模樣。
那時候才能算是黃泉宗供奉的正神,而不是什么北疆人的祖靈。
陳業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小小一塊白板還能有這種效果。
仔細一想,陳業猜測道:“想來是我念誦禱言,將自身的香火愿力注入其中,對白骨祖靈有了影響。”
陳業畢竟是通玄境的修士,神魂比常人強大許多,意念越強,虔誠祝禱之時產生的香火愿力自然也越強,
祭祀白骨祖靈的只有大祭司一脈,人數稀少不說,大祭司本身也不過是氣海境,萬萬不能與陳業相比。
那陳業這份香火便很重,對白骨祖靈的影響極大。
既然是好事,陳業也不客氣,直接將一整副麻將都給白骨祖靈燒了,念誦禱言之時又多了幾分期待。
懵懂的白骨祖靈看著眼前這一堆木塊,露出茫然的表情。
懵懂的白骨祖靈看著眼前這一堆突然出現的木塊,臉上露出了茫然又好奇的表情。
自它誕生靈智以來,聽過無數北疆人的祈愿,有人希望它保佑自己長生不老,有人祈求富貴榮華,還有人渴望英勇無敵……在以往所有的祭祀中,本質上都是一場交易,甚至更多時候只是單方面的索取。
但今日卻截然不同,陳業并未向它索取任何東西,反而將這一整副麻將作為“禮物”,送到了它的手上。
盡管這些麻將牌目前看起來沒什么實際用處,可對白骨祖靈來說,這卻是它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禮物”。
白骨祖靈仔細將這些麻將收好,全部攏在懷里,恨不得融入自己的體內,生怕漏了一塊。
陳業見了,索性又給他燒了一個木匣,用來裝載這些麻將。
白骨祖靈向陳業拜謝,仔細地將麻將放入其中,然后一枚一枚地詢問起來。
“這圓圓的叫什么?這長條的又叫什么……”
陳業耐著性子將每一枚麻將都教給白骨祖靈,還簡單地說了規則。隨時間推移,白骨祖靈臉上與身上都有血肉滋長,等到陳業與他搓了幾圈麻將,曾經的蒼白骨架便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瘦削的道人。
面目雖然還有些模糊不清,但已經有了人樣。
陳業都沒想到,搓麻將還能有這種效果,那就更要多多推廣了,或許這才是人間煙火氣。等這些煙火氣與諸多祖靈融合,他們便不再是茫然無知的獸類,能夠成為真正鎮守一方的城隍了。
等到白骨祖靈完全弄懂這麻將的規則,他又忍不住問道:“宗主,除了這麻將之外,還能燒別的東西么?”
陳業問道:“你想要何物?”
白骨祖靈乃是北疆諸多祖靈之首,有他幫忙,陳業的封神計劃才能順利推進,一直以來算是兢兢業業,給他燒點禮物也不算什么。
白骨祖靈仔細想了想,對陳業說:“能燒些飲食之物么?我受了許多年的祭祀,但也不曾嘗過人間煙火,我如今只想知道肉是何種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