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籠罩之下,無數鬼影在廢墟之上忙碌著。
這些陰魂形態各異,有的身形飄忽,猶如一縷縷虛幻的青煙,在半空中悠悠飄蕩;有的則隱隱約約能看出生前的輪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萬魂亂舞,本應是陰森可怖的場景,但這些陰魂卻并非滿臉扭曲,身上也無多少怨氣,反倒是一個個忙得高興,還有幾分興奮。
因為陳業承諾,此地也是他們自己的家園。
等到門派建造好,這十幾萬陰魂也無需被困于萬魂幡中,可以在其中自由生活。
雖然陰魂無需吃喝,但老是擠在萬魂幡里面著實令人難受。
這片廢墟也算是他們的故土,若能自由活動,也算是不錯的安慰。
陳業為了讓陰魂們加快進度,還用法術召來大片烏云,將白天變成陰天,方便這些陰魂工作。
一座座高臺被陳業搭建起來,來自地脈的靈氣被不斷抽取,自動演化為各種功能的符文。
而那些陰魂則按照陳業的要求,各自收取這些符文,烙印到那些搭建好的建筑之中。
每一個符文的融入,都是在梳理地脈,都是在抽取靈氣,化作山門大陣的各種功能。
即使是當初魔門最猖狂的時代,也沒人能同時命令十幾萬陰魂為自己做事。
煉制萬魂幡的魔頭很多,但不折磨陰魂的實在少見。
而且,無咎魔尊的眉心骨也是獨一份,尋常的萬魂幡不可能讓修士與這些陰魂心念相通。
沒有心念相通這個前提,那想要指揮這十萬陰魂幾乎不可能,陳業又不是什么兵仙轉世,上輩子的指揮經驗最多就是讓二三十人布置會場而已。
隨著守山大陣的輪廓一點點顯現,這門派的雛形也顯露在陳業與尊主面前。
尊主仔細研究了一下,問道:“你準備將底層挖空?”
陳業點了點頭,解釋道:“陰魂終究是不能見天日的,雖然我答應放他們自由,但與活人混居總會有各種麻煩。”
死氣太過濃郁,會對活人造成嚴重影響,常人到墳地走幾圈,若是身體弱些都容易撞邪,會有驚厥和噩夢的癥狀。
十幾萬陰魂齊聚,若是與活人混居,那過不了多久陰魂便更多了。
陳業能做的就是將其隔絕開來,在地底挖上幾層,讓這些陰魂居住,活人便住在地表之上。
尊主笑道:“你還真說到做到,也怪不得清河劍派明知你出身魔門,還是愿意相信你,我也算是沾了徒孫的光。”
雖說嘴上沾了些便宜,但尊主確實很欣賞陳業。
這世上嘴上的好人多的是,誰不會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但真到關鍵時候,能言行合一的君子真不多。
陳業待人以誠,真愿意放棄到手的好處,讓尊主都被他擺了一道。
但正因如此,尊主才愿意繼續與陳業合作,他深知陳業只要答應下來,該做的事情便會做到。
這世上,不僅君子想與君子做朋友,小人也想結交君子,最好世上全是君子,只有自己一個小人,那便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了。
陳業卻不知道尊主對自己評價這般高,拿著圖紙比劃一番,又對尊主建議說:“尊主,這些蠻人世代信奉祖靈,都是用涅槃宗的法子以愿力來創造屬于自己的佛,其實我們可以利用一番,那說不定我們這門派就可以有許多尊佛了。”
尊主一聽就明白陳業的意思,笑道:“怎么,擔心你師父放不下過往,想要給他換一個路子?”
墨慈自廢修為之后,神魂衰弱不堪,已經成了一個裝不了水的竹籃,不管如何養護都無法阻止他的神魂衰弱。
只有成佛能補充他的虧損,這也是陳業一直以來的努力的方向。
但墨慈并不配合。
即使他已經將過往罪孽都說了,但他內心終究放不下。墨慈無法接受仇人壽終正寢,還兒孫滿堂,同樣無法接受自己屠殺數百人,連孩童都不放過。
兩者都是他的心結,始終無法釋懷。
正如陳業之前所說,墨慈是做壞人不夠狠,做好人又不夠忍。
如此一來,墨慈便不可能化身為散修伸張正義的公平之佛,需要另外換一種愿力。
赤練蛇佛可以靠不甘與怨恨凝聚而成,那人世間種種情緒,總有一些適合墨慈如今的狀態。只是陳業對此研究太淺,還不如直接請教尊主,想來這位“師祖”會愿意照顧一下徒子徒孫。
尊主搖頭道:“所謂愿力,乃是眾生之愿,是極為強烈的欲念。不管是負面或者正面,都是極其強烈純粹。
“像我這赤練蛇佛,收集的是世間的不甘與怨恨,這種情緒只會帶來憤怒與狠絕,如何容得下其他?你師父如今的模樣,左右搖擺,自己的本心都模糊不清,世間沒有任何一種愿力能與他相符。”
陳業一聽,頓時有些著急,忙問道:“當真沒有任何辦法?”
尊主思考片刻,然后說:“倒也并非沒有辦法,但恐怕比讓他成佛更難。所謂成佛,在經文中指的是超脫,是一種極致。但修行總是一步步走,眾生修煉有成,但又未曾到達彼岸,非凡人,又非佛,那是何物?”
陳業脫口而出:“羅漢,菩薩?”
這次倒是讓尊主有些驚訝:“你從哪聽說的這兩個詞?”
“這……從古籍上看到的。”
陳業差點忘了,這世上的佛經殘缺不全,涅槃宗都只知佛陀,慈心寺的心經都只有一半,估計他們理解的菩薩跟原意相差甚遠。
尊主忙問道:“哪本古籍,有帶在身上么?快給我瞧瞧。”
尊主沒想到陳業張嘴就來,這兩個詞還是他多年研究才找到的只言片語。
陳業只能推脫說:“早忘了,也沒帶在身上。”
尊主狐疑地盯著陳業,感覺這小子藏了不少秘密,不過如今也不是計較的時候,便對陳業說:“你既然知道羅漢與菩薩,那便應該知道,成佛之路并非一蹴而就。你師父如今心魔叢叢,想成佛是不可能了,但讓他當個羅漢倒是有些機會。
“只是具體如何操作,還要看你的手段。這些蠻人信奉祖靈,但各自信仰不同,雜亂無章,但又頑固至極,你要如何整合這份信仰?等你將眾生愿力凝成一股,或許就能幫你師父塑煉羅漢金身,勉強保住他的神魂不滅。”
陳業聽了,也明白這并不容易。
光是他麾下這十幾萬陰魂,信奉的祖靈就有兩三百種,別看許多蠻人是生活在同一個部族,但祖靈與先祖相關,每個家族祭祀的祖靈都不一樣。
這要讓他們信奉同一個佛,難度不是一般大。
也怪不得涅槃宗都沒有重新收復蠻人的意思,只是將他們當成血祭的祭品。
尊主對陳業說:“此事可以從長計議,還是先將門派建立起來。你師父看似時日無多,但你這萬魂幡已經不同往日,應該能為他續命幾年。”
陳業點了點頭,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尊主又問道:“對了,你忙了半天,又重新設計這宗門駐地,心里應該有想法了吧,這門派究竟叫什么名字?”
陳業搖頭道:“門派的名字我沒想好,但這新建起來的是一整座城市,正如那清河一般。我想先為這座城取個名字。”
“哦,想改換地名?倒也不錯,先有清河,然后才有清河劍派,我們也可以這般操作,你想為這座城取什么名字。”
“酆都。”
“酆都?”
尊主皺了皺眉頭,只聽這個名字,他便知道不是豐收的豐。
陳業伸手,在半空中寫下“酆都”二字,然后烙印在那剛剛壘砌起來的城門之上。
尊主問道:“這名字,有何深意?”
陳業解釋道:“我曾對清河劍派的蘇姑娘說,若有一日我能得道成仙,我希望天下人皆有因果報應。善者死后可得極樂,罪人死后將受懲罰,不管生前如何,死后總要了結因果。
“所以,我將此地取名酆都,意為陰間之城。愿天下人死后都魂歸酆都,清算善惡,讓眾生有第二次機會。”
尊主聽得滿臉驚訝,忍不住說:“膽大包天,你這小子,比我還敢想啊!讓天下人都有因果報應?就算成仙都不可能辦得到的。”
陳業笑道:“事在人為,不試試誰又知道呢?”
尊主搖著頭,反復呢喃:“酆都,酆都,陰間……你小子是不是還不死心,還是將這門派想叫萬魂宗?”
陳業翻了個白眼,對尊主說:“要不叫黃泉宗算了。”
“黃泉?這又是何解?”
陳業沒有解釋,只是說:“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反正這名字聽著不像魔宗,尊主你說對么?”
尊主沉吟片刻,然后說:“酆都黃泉,這名字聽著還算不錯,可惜就是跟我赤練圣教沒什么關系。”
陳業連忙說:“赤練蛇佛都放在宗門內受香火了,尊主你還想怎樣?真將赤練魔宗的招牌打出來,五大門派就要聯手將我們給鏟平了。”
尊主嘆息一聲,然后說:“罷了,那便叫黃泉宗。酆都黃泉,從今日起,赤練圣教便是酆都黃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