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你欺師滅祖!”
“啊啊!放開我,將那油鍋拿遠點!”
“不要,不要鋸我!”
“陳業你這孽徒,你毫無人性啊!”
山洞中不斷回響著墨慈的慘叫。
陳業不為所動,陰魂的法器是痛,但這東西不留后遺癥的。即使墨慈的神魂衰弱至極,但承受這種刑罰也不會造成任何損傷。
陳業聽著墨慈的慘叫,安慰道:“師父你別光喊痛,這是幫你修行,跟我一起念。稽首禮諸佛,及菩薩圣眾,能以凈智眼,普導于群有。帝釋具千眼,大自在三目,及日月光明,皆不能遍照……”
陳業將原版的《福蓋正行所集經》給念出來,這門秘術的關鍵就是在念經的時候將貪嗔癡慢疑五毒給練成五毒之蛇,驅逐出體外。
墨慈當了那么多年魔頭,算得上滿身罪孽,想要讓他變得光明正大,受罰是必須的。
只有用陰魂酷刑來懲治,讓他在大徹大悟中念誦佛經,這才有可能將他的五毒排出,才有可能成為庇護散修的新佛。
這是必要的步驟,可不是陳業想欺師滅祖。
墨慈當了許久的魔頭,自認為歷經無數風雨,世間殘忍酷烈之事見多了。
他的身軀經過罡煞煉體,連凌遲之痛都咬牙熬過,自忖沒什么能再讓他動容。
可當這陰魂酷刑真正降臨,他才明白自己小覷了這刑罰的威力。也終于明白,為何陳業僅憑一桿萬魂幡,便能讓焚香門弟子痛得哭爹喊娘。
滾燙的熱油兜頭澆下,墨慈瞬間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東西,不能用常理來形容。
墨慈也曾嘗過滾油燙傷的感覺,初時很痛,但等到皮肉都燙熟,那便大半麻木了。
但這陰魂所潑的滾油不一樣,只一下就將你燙得皮開肉綻了,但等到下一潑油來的時候,你的皮肉便又重新長好了,而且還如同嬰孩般鮮嫩敏感,保證讓這劇痛不打絲毫折扣。
而下油鍋只是開胃小菜,后面還是扒皮抽筋等各種酷刑。
明明都死得只剩下神魂了,偏偏這些酷刑造成的痛苦比有肉身的時候更慘烈。
什么念經,什么驅除五毒,墨慈此時都發了瘋,什么也聽不進去。
陳業無奈,只能暫時停下刑罰,苦口婆心地勸道:“師父啊,你這樣不行的,年紀也不小了,這點痛都忍不了么?如此一來,怎么去五毒,怎么成佛啊?”
墨慈咆哮道:“你有種自己試試!”
陳業二話不說,讓一旁的陰魂給自己澆滾油。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陳業站在油中巋然不動,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墨慈激動地說:“不可能,憑什么你不受影響,你這小子肯定偷偷用了解法之術!”
陳業笑道:“師父,我說過,這法術罰的是身懷罪孽之人,你徒弟我平生不做虧心事,清清白白的,當然就不受影響啊。”
墨慈怒道:“呸,欺師滅祖不算虧心事?!”
陳業無奈地說:“只能說徒兒是真心為你好,沒有一絲想要害你的意思。這份孝心,當真是天地可鑒。”
墨慈:……
陳業滿臉不忍地說:“師父,你再歇一會兒,先背一背經文,我們等下繼續。”
陳業將抄下來的經文送到萬魂幡前,態度非常明確。
不管墨慈受不受得了,為了活下去,就必須得將這身罪孽給償還了。
“師父你也可以試試坦白自己的犯下的罪孽,每次受刑之時你應該都會心生感應,究竟是何事讓你受此酷刑,認罪是第一步。只有你真心認錯,然后才可以償還罪孽。”
墨慈沉默不語,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說實話,陳業對墨慈之前當魔頭時犯下的罪孽挺感興趣的。
這段時間的相處,陳業覺得自家師父并非那種泯滅人性的惡徒。
在他學藝的這數月里,從未見墨慈隨意傷人,反倒常帶著他隱匿于深山老林,靠打獵維持生計。
偶爾聽墨慈談及過去,也只是長吁短嘆。
從只言片語中,陳業得知墨慈出身世家大族,卻因一場變故全家慘遭屠戮,只剩他一人僥幸逃脫。
后來機緣巧合,得到魔門傳承,這才成了一個魔頭。可在他數百年修煉過程中殺過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無辜者,陳業一概不知。
但從墨慈剛才的表現來看,他的罪孽似乎還沒魏長生那么深,至少叫得沒魏長生那么慘。
施展這門秘術多次,陳業如今也慢慢摸索出這秘術對罪孽的判斷標準。
主要是根據兩個方向來判斷,第一是本人是否心中有愧。
絕大部分人其實分得出善惡。
別看那些惡人殺人如麻,仿佛眼睛都不眨,半夜睡得老香,像是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嘴上說得多不在乎,但其實他內心知道自己殺的是否無辜,他也知道自己是否在害人。
就連負責行刑的劊子手,若是知道被殺之人冤枉心里也會不好過。
這是人之常情。
所有的一切標準,都基于這最樸素的四個字“人之常情”。
這是第一個判斷標準,若是你心中有愧,那你自己心知肚明犯下了何等罪孽,這便是逃不掉的。
但若僅僅是這個標準,還是不夠。
總有人是真分不清楚善惡,若是無人教育的孩童,或者是智商有缺陷之人,確實分不出善惡,全憑本能行事,如此便無罪了么?
非也,此秘術還有第二重標準,依舊是按“人之常情”來計算。
但卻并非以犯罪之人所想來算,而是以所有習得這門法術的人來計算罪孽。
陳業如今讓整個萬魂幡的陰魂都修煉了這門秘術,算上自己,便是由他們所有人的道德標準作為計算。
眾人認為你有罪,哪怕你不知道,你也是有罪。
說來很玄妙,畢竟施術之時,陳業也不知道墨慈犯下什么罪孽,偏偏也能參與審判。
要準確描述的話,便是每一個修煉了這門秘術的人,已經將自己的道德標準上傳到某個公共的領域之中。
這個領域會綜合所有人的道德標準,取其均值,算出一個“人之常情”的標準來。每當需要審判時,便按照這個標準來進行判罰。
若是修習此術之人都是嚴苛之人,那恐怕小偷小摸也會被認定為罪大惡極,偷個饅頭都要被罰得死去活來。
若是修習此術的人個個都道德低下,那這法術或許也罰不了幾個惡人。
看似唯心,沒有什么明確的標準,但終究還是那句話一切都基于“人之常情”四字。修煉此術的人越多,這標準便會越穩定,若是有千萬人共同修習,那便是每一個人的罪惡都由千萬人投票決定。
一個人犯下的惡行,如果能讓千萬人都選擇原諒,那他再怎么自責,這份罪孽都不會太高。
一個惡人自認無錯,但千萬人都覺得他該死有余,那他就得承受無邊酷刑。
而因為修煉此術之人已經將自己的道德標準上傳共享,所以判案之時根本不需要審訊,這神奇的法術會在瞬間判斷出罪孽的輕重,快捷又方便,而且直接問心,不會出現被人蒙騙的情況。
這標準,就連修煉法術之人都要遵守。
陳業之前以陣法召喚出青面惡鬼,第一個要審訊的便是陳業自己,虧得他算是問心無愧,這才順利過關。
此秘術一視同仁,你不能寬以待己嚴以待人。
大家都這么罰,看誰才是平生不做虧心事。
陳業便很佩服這份巧思,而且還能將這份巧思化為現實,那位創造天書秘術之人實在令人神往。
或許等陳業修煉到飛升之時,能真正弄明白這天書秘術的來歷。
如今還是先拿來主義,能用則用。
墨慈休息了一小會兒,又被陳業催促著開始重新修煉。這命都只剩下兩年多了,不抓緊點根本來不及。
不過陳業夠狠心,墨慈的進展依舊緩慢,慘叫歸慘叫,經文是一句都念不出來。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陳業也只能狠下心來繼續了。
正逼著墨慈苦修,陳業突然感應到有客來訪。
這些日子他接待散修無數,想來又有散修前來向他“道謝”。
陳業只好留下萬魂幡在山洞之中,走出山洞迎接客人。
但出門一看,來者卻并非散修,而是許久不見的莫隨心。
短短幾日時間,這姑娘似乎變得憔悴了些許,臉上有股掩飾不住的疲憊。
陳業走上前去,問道:“莫姑娘,好久不見,你氣色似乎不太好,是那赤練蛇余毒未消么?”
莫隨心并未回答,反而好奇地望向那山洞,問道:“這慘叫……你又有朋友在罡煞煉體?”
陳業想起兩人初次見面之時,正好常壽在山洞里面煉體,聽得莫隨心以為有人在里面行兇殺人。
回憶往事,陳業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莫隨心說:“也算是吧,確實是在苦修。我們借一步說話。”
莫隨心點了點頭,與陳業并肩而行。
等走到聽不見慘叫的地方,莫隨心才對陳業說:“今日我來,是向你道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