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瞬間,群仙宮白金殿外的虛空中便有五氣顯現,生克變化,運轉不休,白青黑赤黃五色芒光乍生,在如鏡般的瑤池水面上螺旋交抵,相生相克,登時氣浪迭爆,絢光亂舞,激撞出無數意象。
雷電齊鳴,風云奔走,五氣披靡席卷,恣意循環激轉,剎那間,八合大殿仿佛被滔滔霞云籠罩住了,洶涌奔騰,颶風卷號。
熊熊燃燒的火浪掠過低空,呼嘯穿飛,將四下照得姹紫嫣紅,光怪陸離;突然閃電亂舞,雷鳴如爆;既而水珠縱橫,暴雨傾盆;緊跟著肅殺霜氣接踵而來,混金銅壁結出層層迭迭的細密冰晶,奇花異樹掛滿霧凇,與跌宕蔓延的火浪碰撞,仿如冰河迸炸,沖天掀卷,鐵壁更被燒得通紅,仿佛旱地熔石,不斷龜裂 五氣交感,循環周轉,變化出萬千詭譎氣象,明明只是虛無天際,此時卻宛如無垠宇宙,眾人呼吸如堵,心神俱震,從未見過這等奇景,一時間俱都目瞪口呆,忘了言語。
眼瞅著五行轉圜如此絲滑融洽,金神石夷張口結舌,怔怔觀望,仿佛悟到了無上妙境,卻又仿佛混沌難明,又是驚異又是敬服又是懊沮,駭然忖道:“世間竟有這等絕學!我這幾十年可真是可真是坐井觀天了。”
“天意告訴我,此番奇景,就到這里了。”
秦淮微微一笑,話音未落,火浪、冰雹、雨雪、風暴、閃電俱都消散,連同被燒熔的混金殿壁、凍蔫的奇花異草、波瀾迭起的吹皺春水,全部恢復到了先前異象未生時的狀態,仿佛一切都僅僅只是一場幻夢。
‘能將五行真氣運轉的如此圓融,渾若天成,錯不了,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寒荒梼杌定然也是一位堪比神農、拓跋兩位神帝的太神級高手!’
見到這代表太神高手的五氣輪轉之景重現,白帝與西王母對視一眼,心中暗驚,兩人無不對方才秦淮所說的話相信了幾分,當下也不再對他要調查神帝死亡一事有所抵觸。
西王母思忖片刻,慨嘆一聲,起身離座,走到白金殿內的博古架旁,取了一個外表灰暗、平平無奇的木盒,從中掏出一只銀白色的四翅怪蟲,解釋道:“這是淚影蟲,除去天下萬物無所不包的昆侖山外,就只有西海能見到這奇蟲蹤跡,歷年每一屆蟠桃會,我出于記錄萬族盛景的目的,都會在瑤池群仙宮內外放置此蟲。也正是因此,它才恰好記下了拓跋帝暴斃的全程。”
淚影蟲:西海奇蟲,它流淚之時,可以將當時所見的情景影印入淚珠之中,淚珠滾落淚囊,凝結為內有影像的珍珠,長久保存。
備注:其淚珠研磨成粉,可為唯一符寶太上逆宙十方顯影箓的靈墨主材之一。
說完,西王母就將淚影蟲放下,從盒中挑出一串珠鏈,白金真氣輕撫,立時便有影像化生,昔年往日的蟠桃盛景頓時重現于大殿之中。
秦淮抬頭望去,只見三十年前的群仙宮甚是熱鬧,漫漫宮臺、長廊中高朋滿座,衣冠云集;中心八合大殿的白玉浮臺之上,數百美女載歌載舞,繽紛悅目。
絲竹鼓樂,人語歌聲,極是熱鬧。清波浩淼,萬千輕舟縱橫穿行,將蔬果酒水等物運到瑤池宮各個角落。
白舟過處,浪紋拖曳,宛如剪刀將一幅幅圖畫款款裁剪開來,卻絲毫不顯雜亂,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如此勝景,只有天下盛世才能孕生而出。
而群仙宮正中央的天界殿里,有一個俊逸挺拔,英姿勃勃的墨發青年,正跟五族賓客談笑風生,左邊還有一美貌女子,發紅如火,膚白勝雪,穿著紅裳霞衣,皓腕系有星石同心鎖,體態姿儀雖端莊無比,卻因雙眉如畫,眼波似水,淺淺一抹微笑,瞧起來便風情萬種,妖冶動人,耳垂還有兩個黑色耳環,細細一看,竟是兩條長三寸的小蛇。
‘想來這便是拓跋帝的龍妃雨師妾了。’
秦淮微微頷首,發覺那青年側旁還有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兒,盡管她只是低首垂眉,并未露出全貌,可那斜倚唇邊的瑪瑙洞簫,配上仿若冰泉流過巖石的清澈樂聲,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這位落落大方,清麗脫俗,應該就是前任木族圣女,拓跋帝的神后,姑射仙子木紫蘇了吧?’
秦淮眼神閃動,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五族群英簇擁著的拓跋帝身上,想要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從他周遭找出些跟蠱毒有關的蛛絲馬跡。
驚鴻一瞥掃過茶酒吃食、神后龍妃,卻沒有半點發現,但就在下一瞬,拓跋帝似是有些口渴,直接從面前的果盤中拿起了一顆蟠桃,卻還沒等入口,粉紅桃實之中竟突然跳出了兩條細小如針的青紅蛇虺!
只是瞬間,這青紅蛇虺便騰空而起,洞穿拓跋帝倉促之下激發出的護體氣罩,咬中他手腕,立見黑血從那針尖大的孔洞中流出,霎時間便凝結了一層淡青色的薄冰,白汽蒸騰,直往拓跋帝全身蔓延而去。
拓拔帝動作迅疾,左手連點,閃電似的將傷臂經脈封住,氣浪順勢橫掃,將那青紅蛇虺遠遠地拋出數十丈外。
青紅蛇虺尖嘶亂舞,很快便被反應過來的神后木紫蘇以簫聲控制,掙扎扭曲,但沒有殃及他人。
拓跋帝周身冰冷,如罩寒霜,以太神真氣之雄渾,竟也無法將那寒霜蠱毒驅出,周身皮肉更是鼓脹起伏,仿佛無數氣泡在皮膚上不斷綻破,‘轟’地一聲爆響,他的皮膚四處迸裂,沖出密雨似的七彩蟲卵,爆射飛舞,眨眼就孵化出萬般毒蟲。
只是片刻功夫,拓跋帝的每寸皮膚上都爬滿了毒蟲,在眾人注視下密密麻麻地蠕動,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畫面定格,西王母望著秦淮,幽幽問道:“圣獸閣下,你可知最先咬中拓跋帝的蠱蟲,是何品種?”
“瞧著像是蛇蠱。只可惜我出身極北苦寒之地,對于喜熱懼冷、多見于南蠻的蛇蠱實在了解太少,加之我的蠱術造詣一般,所以實在認不出這是什么兇蠱,竟能一口咬得拓跋帝都壓制不住。”
秦淮搖搖頭,即便他有驚鴻一瞥,也無法確定那青紅蛇虺到底是什么奇蠱。
“拓跋帝遭人暗算后,五族群英群情激憤,誓要找出幕后黑手,恰逢大荒第一毒神流沙仙子和青丘國主晏麗雅俱都在場,本以為她們能認出此蠱,卻也跟神后姑射仙子一樣,識不得此蠱來歷,最后還是在玄水真神燭龍的提醒下,才發現此蠱原來就是千年前就已銷聲匿跡的兩儀神蠱。”
西王母頓了頓,繼續說道:“兩儀神蠱來歷極大,據傳原是女媧大神當年所創,用來懲治窮兇極惡、不思悔改之徒。中此蠱者,必被雙蛇吸盡陰陽元氣,魂湮魄滅,成為萬年不腐的僵尸,以儆效尤。僵尸血液、唾沫之內盡是陰寒蠱毒,若旁人被他咬中,也必定蠱卵寄身,化作僵尸。”
“兩儀神蠱?燭老妖既能認出這蛇蠱是太古女媧之物,他涉獵廣博,可知此蠱有什么解法么?”
秦淮眼神一動,順勢問道。
“當初我們也是這么想的,可惜據燭龍所述,他只是在水族古籍中見過相關記載,說兩儀神蠱乃太古蛇族第一奇蠱,非帝尊不可得知。如今大荒已無女媧大神的傳承,這兩儀神蠱,哪怕蛇裔蠻邦和平丘罪臣俱都前來,也無法解此蛇蠱寒毒。”
西王母嘆了口氣,手指一點,定格畫面陡然放大,將眾人視線聚焦在了站于拓跋帝面前長桌的十個四寸小人身上。
“太古蛇族的帝尊除女媧大神外,其實還有一位,就是伏羲大神。大神伏羲死后化為靈山之丘,異獸出入,百藥爰在,其十指化為神樹,有十巫蘊生而出,這十巫通識百草,神力無窮,又與拓跋帝交情匪淺,可他們拼盡全力,卻依舊無法解此蠱毒。”
西王母看著畫面里滿臉痛苦的拓跋帝,有些惋惜道:“其實十巫若帶了能封鎮天下一切妖蠱邪靈的伏羲牙,那拓跋帝此番定能轉危為安,消弭此劫。奈何伏羲牙是靈山至寶圣物,百年來只有神農帝有過外借先例,加之事發突然,十巫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這才讓拓跋帝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
“兩儀神蠱.女媧遺留敢問王母,拓跋帝死后化作的僵尸何在?”
驟然接收到大量信息,秦淮沉吟許久,總感覺蟠桃會上的眾人都有嫌疑,一時間難以抿出清晰線索,只得決定先切實看過拓跋帝尸體再說。
“拓跋帝之尸正在南淵不死樹下,圣獸閣下若是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白帝望了一眼殿外的諸多金族高層,親自開口允諾道。
“勞煩帝尊了。”
秦淮微微頷首,沒有絲毫墨跡,起身就要走。
紅日西懸,雪峰連綿。大風鼓舞,白云洶涌起伏,金族數十長老貴侯騎乘神禽飛獸,穿越雪嶺云海,朝著昆侖山南淵飛去。
南淵乃昆侖禁地,非經白帝、王母及長老會同意,任何人不得妄入,陸虎神的開明宮便設在南淵之畔,而聞名遐邇的不死神樹就在南淵北面的瑯玕森林中。
大荒中流傳著關于南淵與瑯玕森林的諸多傳聞,據說南淵深三百仞,終年云霧繚繞,不可見底;其下有仙草神樹不計其數,又有萬千兇毒猛獸潛伏其中,時時可以聽見從淵底傳出的怪吼聲.
諸多傳聞或神秘,或荒誕,莫衷一是;唯一可以確定的,便是歷屆金族白帝與圣女都是到此坐化登仙,而其中最為出名者,就是那位六百年前的金族白帝,亦是終結大荒千年戰爭,締造五族和平的首位神帝,德高望重,萬人景仰的太神級高手白太宗。
昆侖山瑯玕森林綿延三十里,奇花寶樹參差密布,珍禽異獸隨處可見,與中原靈山、東荒皮母地丘并稱大荒三大奇山。雖非禁地,但神秘兇險,如無金族禁衛使引路,無人敢貿然進入。
而林中的不死神樹據傳是盤古的食指所化,迄今不知已多少萬年。此樹除了枝葉、花果、根莖可以制作“不死藥”外,還有通天徹地、感應神明的奇能。大荒巫醫無一不想到這大荒第一奇樹下采擷枝葉花果,煉制神丹靈藥。
險峰突兀,雪嶺嵯峨,隱隱可見五彩霞光跳躍吞吐,一大群鳳凰從西面云海中沖涌飛出,歡鳴著從眾人頭頂飛過。
孤崖飛閃,云霧迸揚,馭風而行的秦淮很快便跟著白招拒,越過狹隘山口,望見了瑯玕奇景。
藍天雪嶺的掩映下,瓊林玉樹,奇花異草,仿佛五色云海,波瀾起伏,在陽光下閃耀著漫漫絢光。
珠樹碧葉層迭,珍珠連串懸掛,葡萄似的沉甸甸壓滿枝頭;文玉樹、玉琪樹、瑯玕木各種玉樹參差錯立,交迭掩映,翠綠的、鵝黃的、赤紅的、幽藍的、青紫的五彩紛呈,絢光斑斕,懸掛著各種色澤艷麗的至毒怪蛇,正仰頸盤蜷,朝著空中絲絲吐信。
珠樹玉木之間,各種見所未見的花草絢麗繽紛,搖曳生姿。鳳凰、鸞鳥、離朱.展翅撲翔,穿林掠空;赤仙、蛟豹、尾神、視肉、象龍.昂首睥睨,隨處可見。
大風呼嘯,濃香襲人,蜂飛蝶舞,彩鳥盤旋,這瑯玕森林仿佛一個華麗濃艷的夢境。
百余名騎乘鳳鸞的禁衛兵四飛圍集,眼見是白帝、西王母親臨,紛紛躬身行禮,分列兩行,領著眾人朝瑯玕森林深處飛去。
云開霧散,峰回路轉,眾人遠遠地瞧見一株參天大樹,紅枝緊密,綠葉片片如席,狂風吹過,簌簌激響,在漫漫玉樹林中顯得格外突出。
秦淮按住云頭,剎車降速,沒等落地,就聽樹頂傳來知了似的怪叫聲,轟然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