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吹過九龍小巷的秋風，門內是映著一老一少的爐火。
老者眼神看著虛處，明暗不定的火焰在瞳孔里跳動，一邊撥弄著燃燒的柴火，一邊將武道秘辛娓娓道來。
“想必你師父應該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走到這一步吧，這往后的路子可有跟你說過？”
見秦淮搖頭，老者也略一思量，從頭問起。
“咱別的先不說，我且問你，你在這四練過程中可有用過什么大藥？”
“練骨的時候用過斷續膏和虎骨酒，其他大藥倒沒用過。”
秦淮很老實，知道這是為他好，是在根據他的條件準備措辭，于是也不隱瞞。
“也是，市面上的大藥都被宮里收上去了，尋常武人能有門派秘藥用用已是難得。
純靠個人積累能走到現在，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2
秦淮心頭一跳，險些就要發動玄黃符箓當場跑路，卻聽老者轉過身來繼續說道，
“以前我總聽說天上有仙神轉世，化作凡世奇人。那時我還不信，可今日見了你，我倒是有些相信這些神鬼之說了。”
秦淮也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得嘿嘿笑道，
“四練階段能靠底蘊走那自然是走的越遠越好，可一旦四練大成后再想提升，那過于強悍的軀體反而會成為拖累。身體的強度可以通過積年打熬和天地大藥來提升，可這兒的強度卻幾乎只能靠閱歷和時間的積累慢慢漲上去。”
老者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容在火光的輝映下有些意味難明。
“這也就是為什么天才很多，但很少有人在青壯年時就能成就宗師人物的。因為他們身心不齊，縱使內外相合，也跨不過這天地之橋。”
“那我師傅和那位楊前輩？”
“那兩個都是心思極為純粹的武癡，少時練武不問外物，早就身心合一了，不然哪能以那般年歲成為一代宗師？”
秦淮聽了老者的話，仔細一想，也確實如老者所說，還沒等回話，老者就繼續說道。
“練武如登山，一重山是一重關。雖說關關難過關關過，可死在山道兩旁的武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絕大多數凡夫俗子這輩子連三練的門檻都摸不到，更別說天地之橋了。
所以如何跨過天地之橋的相關記載甚是寥寥，今天我給你講的，也只是我的感悟，具體怎樣還是要看你自己的修行和緣法。”
老者神色一正，語氣漸漸低沉，周遭氣場也逐漸變得十分危險。
“老一輩說，人生最難看破的只有四件事，生死，是非，成敗，榮辱。
楊露禪看破了榮辱成了楊無敵，你師傅看破了生死成了神槍李，而我看破了是非，最后成了關東鬼。
人，尤其是武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路，沒有路，就闖不過這生死關，更到不了這天地橋。4
今天，算是你來的是時候，也算是你小子有才。
剛剛那場較量我很滿意，這番話也希望能對你有些幫助。”
秦淮看著眼前氣場危險到極點后又驟然松懈的老者，心中不敢有絲毫松懈。
“謝前輩！秦淮受教了！”
“好了，別愣著了，來端菜。這蛇羹啊，最看火候，這要是再晚點就焦嘍，可要是不趁熱吃，又就不美了。”
秦淮接過四碗蛇羹，一個躍步就上了二樓。
“嗡～嗡”
一只不知如何進來的蒼蠅飛過明晃晃的廚房，甚是煩人。
老者一甩手中小勺，寒光劃過，蒼蠅瞬間就被釘死在墻上，薄而輕的鐵勺深入石墻，足有一寸有余。1
“九龍最近蒼蠅有點多啊，罷了，不來擾老頭子清靜，老頭子也不屑去管這些蛇蟲鼠蟻。”
老者背過手，將爐灶中的殘火一熄，只留熱炭，慢悠悠的出門吹風去了。
二樓雅間，李氏父子正在爭論什么，
“父親，既然老師要三千港幣來支持他們的事業，就一定是有理由的。我們賣秘藥賺了不少錢，支持一點也不會傷筋動骨的呀。”
李重光這幾日接手了金利源的賬簿，自是知道家里的流動資金并不算個小數目。
“我沒說不給，只是三千港幣不是筆小數目。下半年這九龍的商稅又重了許多，要是賬面上不留點錢，我怕萬一出點什么事，咱沒有應急之策啊。”
李玉堂卻是比兒子想的長遠，語重心長的對兒子說。1
“放心，錢肯定能籌來。你也不要心急，這段時間跟著你淮哥好好學學！”
“大菜來嘍！”3
秦淮端著蛇羹進來，好似沒有聽見二人說話，忙招呼道。
“剛出鍋，小心燙。”
說罷便抄起兩大碗蛇羹放在二人面前，示意二人先用。
“李伯，您今天請我吃了這么一頓好菜，讓晚輩有些過意不去啊。”
“這么說，看來是今晚大有收獲嘍？”
李玉堂喝了口蛇羹，也很是高興。
“雖說不似蜉蝣見青天那般夸張，卻也著實讓我這個井底之蛙見識了下廣闊天地。”
秦淮聽了老者的話，盡管對自己的前路仍然不甚明朗，但也隱隱把握住了前進方向。
在秦淮看來，自身的精進遠比財貨重要的多，所以對這次李玉堂給自己開的小灶甚是感謝。
“李伯，這樣吧，過兩天跟軍閥李談生意的時候，咱們這樣…你看可好？”
“那你這是將命根子都交出去了呀，不行，不能讓你賠上本錢來幫我。”
“李伯，放心，我敢這么做就代表我有把握！”
李玉堂看著秦淮充滿自信的眼神，也只得點了點頭。
“好，不過這事還得跟武老弟商議一下，問問他的意見。”
“沒問題，晚上回去我就跟武叔說。”
秦淮并不擔心李炳武會提什么反對意見，畢竟有些消息還是他告訴秦淮的呢！1
三人吃完最后的蛇羹，剛一出門，就看見老者靠著個躺椅在那閉目養神，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山師傅，今天我們就吃到這兒，走了啊。”
李玉堂跟老者打了個招呼，見老者沒回話，也見怪不怪，吩咐車夫就要回家。
就在秦淮剛要走出小巷之時，老者低喃的話語清晰地傳進了秦淮耳朵里，
“小子，下次想吃魚了，不必提前招呼，來就是了。”4
告訴老宗師，我想吃魚了 秦淮腳步一頓，朝老者抱了個拳后便消失在了這九龍的夜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