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田誠人一直瞪著眼睛,躺在被窩里等待。
他不是完全沒聽說過明智吾郎這號人,就算之前不知道,這一整天接觸下來,他也已經想辦法查到相關訊息了。
一個美國回來的高中生偵探,能力極佳,更重要的是,戰斗力很高。
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優勢,他自然是不能選擇尋常的襲擊方式的,在雙方都清醒的前提下,他沒有自信自己能制服對方。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等所有人都熟睡之后。
奧德旅館是和式溫泉旅店,完全木質和紙質的機構注定了這里的安全性不會太強,在村子里長大的他很清楚要如何有效地繞過形同虛設的門鎖打開另一個房間的門。
只要等到夜深了,所有人都睡著之后,再溜去明智吾郎所在的房間,在睡夢中襲擊他就行了。
屋田誠人沒指望自己能殺死對方,在這個方面他也是純粹的新手,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他只是想要給對方造成一些傷害。
這個傷害足夠嚴重,足夠給人定罪也就夠了。
至于其他不夠嚴謹的部分,比如指紋、DNA信息等等,作為工藤新一的粉絲,他還是有做一些準備的。
比如他趁著工藤新一被自己擊暈之后,塞進了對方手里,粘上指紋的匕首。
再比如,由于這幾個月以來工藤新一銷聲匿跡,工藤優作也沒聽見多少回國的風聲,警方即便想到去核對指紋,也找不到母本,更別提DNA信息了。
正常情況下,他只需要被警察帶走,然后堅稱自己失憶,就足夠讓媒體獲得想要的新聞頭條。
等警方找到真正的工藤新一,想辦法確認了他的身份,流言蜚語想必已經傳出去了,工藤新一的身份也將從前途無量的高中生偵探,成為牽扯進人命官司,麻煩纏身的人。
至于之后的事情,屋田誠人也琢磨的差不多了。
他的訴求就是報復工藤新一,搞清楚養父案件的真兇,等一切都瞞不住,自己面臨的壓力增大的時候,就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他身為曾經的工藤新一崇拜者,在偶像誤判了自己家的案件之后決定報復對方,為此不惜整容成工藤新一的樣子,出去傷人,這些聳人聽聞的內容完全能將輿論鬧得沸反盈天。
哪怕工藤新一能洗清傷害案的嫌疑,這些事也能令其萬劫不復。
這也就夠了,他的所圖很小。
得益于長期在森林中巡邏的經歷,屋田誠人不會因為舒適的環境就睡著。
他耐心地等待,等待著榻榻米另一側被子里的服部平次呼吸完全平穩,開始翻動身體陷入深眠,等待著房間的光線徹底暗下去,連月光都黯淡以后,才慢慢爬出了被褥。
他沒跟著毛利小五郎去湊熱鬧,他這個身份不明的人也不適宜在這個時候跟著他們去泡溫泉,只是簡單洗了個澡,所以身上現在依舊穿著服部平次提供的黑色T恤。
將旁邊的夾克一并穿上,他輕手輕腳地拿下門內側固定的插銷,離開了房間 尋摸到能打開插銷的片狀物并不難,奧德旅館的插銷是相當簡易的,插入門縫將之轉動一下,就能輕易推開,他更主要的是需要去拿自己準備好的“兇器”。
翻出旅館,即便是在深夜,很熟悉這里地形的他行動也很快速,幾分鐘之后他就抵達了自己預先準備的地方,放著他從工藤新一身上扒走的行頭的石頭后面,拿到東西回來了。
接下來,就是最后一個步驟了……
這半年來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的比他自己預想的效率都更加的高。
從醒來,到開始解開明智吾郎房間的門,只過去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
旅館里依舊很安靜,走廊上也只打開了幾盞小夜燈,每個房間的障子門后都是一片昏暗,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當中。
他耐心地一點點打開房門的插銷,為了不發出聲音,動作緩慢地推開拉門,注意著房間里的情況。
房間里的兩個人都躺在被窩里,只露出來一個腦袋,似乎對他的到來一無所覺。
走進房間,重新拉上門,他站在兩個被窩邊上,終于面臨了今天行動的第一個難點。
……這哪個是明智吾郎啊?
白日里或許是兩個人行為氣質截然不同的原因,一般很難注意到唐澤昭與明智吾的相似之處,這會兒兩個人都只有一個腦袋露出在被子外頭,眼睛也閉上了,周圍的光線十分不足,一眼望過去好似雙胞胎似的,根本分辨不出來。
起碼屋田誠人這個認識他們只有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人絕對是認不出來的。
白天的時候怎么沒發現,他們兩個的頭發顏色有這么像呢?是發型迥異的原因嗎?
可此時,兩人茶色的中短發都因為睡眠而亂了不少,有些散在枕頭上,有些擋在臉上,根本看不出發型的原樣了。
怎么辦,他襲擊的機會很可能只有一次,他又不是什么熟練的殺手,被他刺中以后,對方一定會在疼痛中醒來,發出聲音驚動其他人。
從下午的情況看,這個名為唐澤昭的人好像是工藤新一的同班同學,總之是個相當熟悉工藤新一,關系很好的人。
這要是捅錯了人,怎么解釋自己的動機呢?說自己精神病發作,隨機傷人嗎……
轉動著手里隔著手帕抓緊的刀柄,屋田誠人一邊猶豫,一邊靠近了兩個被窩的上端,蹲下了身觀察他們。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準確地殺傷一個人,但此情此景下,攻擊對方的頸部,是最有可能造成嚴重傷害的。
機會只有一次,他應該,刺向哪邊呢?
糾結了一會兒,屋田誠人吸了口氣,決定將一切交給命運。
自己是個從不被命運眷顧的倒霉蛋,早早失去了家人,好不容易重新擁有家庭的溫暖,卻又一次失去了。
所有事情都荒誕的像個笑話,簡直像是上天在告訴他,你這輩子就不配擁有幸福,擁有溫暖一樣。
失去了養父母后的一切更是一場噩夢,他過去十八年的生活被反反復復地否定,所堅信的事情都被一再證明毫無意義。
都走到了如此極端的一步,再去考量有沒有傷害錯人有什么用呢?
刺下去就行了,刺下去,讓命運來決定誰才是那個和他一樣注定不幸的人,刺下去,將這該死的所有事拋到腦后,連同自己失敗的人生……
屋田誠人高高舉起了刀刃。
奧德旅館的住客們,是在一陣仿佛地動山搖的動靜里醒來的。
一個骨碌翻起身,發現旁邊的被子是空的時,服部平次心中就暗叫不好。
這個唐澤嚴詞表示絕對不是工藤的家伙,到底為什么要混進他們當中還是個問題呢,這會兒人不見了,搞不好鬧出事情的就是他。
都顧不上換衣服,他匆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衣,就一把拉開了已經被解鎖的門,朝著動靜傳來的方向沖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別笑了,你這家伙。”
唐澤抱著胳膊,很不爽地踹了旁邊蹲在地上笑的很大聲的星川輝一腳,然后將目光投向了很明顯已經動不了了的屋田誠人,發出了靈魂質問。
“你要捅人捅他就算了,你捅我干什么?我得罪你了嗎?連襲擊對象都認不出來,你這個‘殺手’也太次了一點吧?”
走廊的燈被重新打開,拉開房門的眾人看見了房內的場面,焦急的神色紛紛僵住了。
同樣身穿浴衣的唐澤甩動著一把開刃了的匕首,另一邊的墻面下面是撞成了一團的“工藤新一”,看上去好像還有意識,但似乎動彈不了了。
明智吾郎正蹲在地上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一副相當繃不住的樣子。
真實情況也確實令人繃不住。
“哈?也就是說這家伙摸進你們房間準備攻擊人,卻沒分清楚你和明智,所以選擇了攻擊你?”服部平次露出了相當匪夷所思的表情。
“是啊。我知道我和明智頭發顏色很像,但真的也沒到認不出誰是誰的程度吧?”唐澤相當不快地翻了下眼睛。
“……我的確沒想襲擊你。”脫臼的關節被推了回去,已經被捆起來了的屋田誠人小聲說著。
“那你就看準一點啊?”唐澤恨鐵不成鋼地看過去,“五感就這個水平,怪不得你連工藤新一推理的真相都搞不清楚。”
“不是這種程度的笨蛋,也想不出這種匪夷所思的選擇吧。”星川輝樂完了,重新進入狀態里,“他以為所有偵探都是工藤嗎?襲擊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他受的。”
“可惡啊,這下打賭要輸了。”唐澤很不甘心地捏緊拳頭。
“打賭?”毛利小五郎準確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你們兩個在打賭嗎?你們早就知道,這家伙會傷人?”
被襲擊者清醒的很及時,屋田誠人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還被反過來實質性傷害了,其他人沒有能看見現場情況。
但事實就是,是這個人自己深夜從房間里跑過來,出現在別人的房間里,然后被武力值相當不俗的唐澤一腳踢邊上去了。
他要是沒襲擊的意圖,好端端跑人家房間里干什么?所有人當然都是相信唐澤的說法的,連個質疑一下是否存在襲擊的都沒有。
不過相信他是一回事,他們兩個提前認為屋田誠人會有攻擊之舉,然后故意釣魚執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啊。他太可疑了,我從頭到尾都沒認為他是工藤。我們兩個今天在村子里打聽到了很多事情,然后覺得他今天可能就會有異動。”唐澤攤開雙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旅館的浴衣,“明智就和我打了個賭。”
他們兩個回來的比其他人都晚,其實是沒有去泡湯的。
換上浴衣,就是為了故意穿成一個樣子,然后看看屋田誠人會攻擊哪一個。
簡單一點說就是,唐澤覺得屋田誠人能做出這種極端的選擇,在別的時候不靠譜,在決定殺人的時候總應該有點計劃,而星川輝認為這種連崇拜多年的偶像都相信不了的家伙是個純粹的笨蛋,兩個人就故意模糊了彼此的外貌差異,來看看屋田誠人會怎么選。
結果已經很清楚了。
“我們今天在村子里了解了一下所謂的‘死羅神大人’到底是什么情況。”星川輝將提前準備好的說辭拋了出來,“除了冰川萌生,村子里還有十來個人稱,在近一個多月的時間里目擊到了死羅神出現的場面。有的只是遠遠看見了一點,有的則和冰川一樣靠的很近,近到能看清對方的外貌特征。這件事很蹊蹺。”
“嗯,所以我們就去了林子里一趟。”唐澤點了點頭,然后將今天拍攝到的木屋照片拿了出來,“接著找到了這個。”
不需要多加說明,只要看見照片的內容,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們兩個的懷疑了。
這小小的林間木屋面積不算很大,內在的設施也很簡陋,而木屋四面的墻上則貼滿了報紙。
乍一看像是為了御寒裱糊上去的,仔細一看內容,卻都是與工藤新一有關的新聞剪報。
而且上頭布滿了刀痕,像是有人日日在拿著刀,一遍遍劃著報紙里那張臉一樣。
“住在這的人絕對是非常痛恨工藤新一的,而且不像是村民掛在嘴邊的不滿那樣,是情緒真的已經極端到了一定程度。”唐澤放下手機,看向垂著頭沒說話的屋田誠人,“這樣的人絕對是情緒極端,一點就爆的危險分子。”
“在我們所有人當中,只有我明確支持了工藤的推理,而且嘲諷了屋田誠人的所作所為。一個如此痛恨工藤的人會襲擊誰一目了然。”星川輝頷首,配合唐澤完善了這種說法。
“那你還打賭啊?”服部平次斜眼看了過去,“賭這人眼神不好,瞅準一個腦袋就會攻擊嗎?”
“當然不是。”星川輝搖了搖頭,“賭唐澤運氣好罷了。從認識他到現在,他從來都是運氣更好的那一個。”
“運氣好還被捅啊?”
“你看毛利蘭小姐呢?”
看見服部平次無話可說地閉上了嘴,星川輝笑了笑,沒再多解釋自己內心的真實邏輯。
唐澤是被運氣眷顧的那個,他則是被唐澤這個好運的家伙眷顧罷了。
唐澤永遠傾向于保護他們所有人,他的運氣會得到的結果不是顯而易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