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什么都想不起來啊。”
短暫慌張片刻,屋田誠人重新鎮定下來,面露為難之色。
他即將扮演的是智商經過許多案件與謎題檢驗,毫無疑問的天才偵探,想要當個虛假的聰明人是很有難度的,從不覺得自己非常聰明的屋田誠人當然知曉。
而這才是他冒著這個氣溫,依舊咬牙跳進湖里的原因。
失去記憶是很好的擋箭牌,至于有關這個案件的部分……
他將目光轉向了一片狼藉,仿若廢墟的房屋。
“我猜,正常的偵探調查,應該會先調查痕跡吧?總要先判斷現場的基本情況。”
“這個嘛,偵探們的習慣各有不同。”越水七槻聳肩,像是隨口回答一般羅列起來,“像是我的話,我會比較注意痕跡的來源和去向,更注意物證細節,然后用邏輯去預判大概的證據鏈條,再試著尋找缺失了什么,為什么會缺少它。明智君的風格更偏重科學搜查,永遠會先看血跡、足印、指紋,他的大腦像是會自動組合時間規律一樣,在這方面許多辦案多年的老警察都自愧不如呢……”
她說著,又瞥向已經蹲下身檢查地上碎裂相框的服部平次。
“我和服部還有工藤君接觸的不算多,要形容服部君給我留下的印象,他的推理和偵查風格就像直白的刀刃,感覺和他劍術的風格一樣,勇往無前,很有進攻性呢。”
此言一出,連唐澤都忍不住轉過頭,用一種難言的目光看向越水七槻。
莫非真是在安室事務所工作久了容易被傳染嗎,看看,這個說話的藝術。
越水七槻微笑著扭頭看了眼被她說愣住了的服部平次:“至于工藤君,我來東京以后都沒有接觸過他,那次在節目里也只有過語音通話,所以我還真的不太清楚他的風格。服部你應該更熟悉他吧,你說呢,工藤會怎么做?”
“工藤啊……”
話題始終圍繞在這個上頭,服部平次當然接收到了越水七槻傳遞出來的信號。
她也認為這個男人的身份可疑,不覺得他就是工藤新一,所以在不斷用語言擠壓對方的空間,想窺見這層皮囊下到底藏著什么。
“你非要我概括或者形容,我說不上來,但反正,如果真的是工藤本人,現在肯定是和我一樣,正在努力‘閱卷’吧。”
說完,他站起身,指了指雜物堆當中的黑色印記。
“城山警官,這個血跡也是當時留下的嗎?”
在邊上圍觀了一會兒不知道偵探們在搞什么,不明覺厲的城山數馬回過神,點了點頭:“是。這是犯人的鞋子踩到了日原夫人流下的血,隨后在房間里走動形成的。”
這么說著,他指了指向上的臺階,在臺階的中部,用白線勾勒出了一個人形。
雖然家在東奧穗村這個偏遠的地方,但從還能看出原樣的擺件不難得出結論,日原一家不是什么窮人,日原瀧德肯定是有一定資產的人。
這棟宅院是個兩層法式建筑,精致美觀,更因為建在山坡的頂端,俯視著幾乎整個村鎮。
這就是有錢人的復雜之處了,他們連死亡都比普通人家復雜一點。
“村長太太是在樓梯中間被刺殺的。”
服部平次避開地上的血腳印,靠近了樓梯上的痕跡觀察起來。
在此時,接收到唐澤目光的星川輝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越水七槻剛剛都那么評價了一番明智吾郎的偵破路數,這種時候他要是不發言就不合適了。
“沒有搏斗的痕跡啊。”星川輝走近了一步,看著已經完全是黑紅色的血痕,很快就做出了判斷,“這位日原夫人,當時大概在向樓上逃離,被犯人從后方追上后刺中,仰面倒在了臺階上。隨后,她又在正面被刺中了一刀……”
他一邊說,一邊踩著臺階向上,很快就到了白線勾描的輪廓邊。
這里有一大灘凝固的血,順著臺階的走向流淌,像是融化了的蠟。
“……沒有做任何掙扎。兇手刺中了要害,她很快就死亡了。”
這是不需要什么專業知識或者作弊,依照星川輝自己的經驗就能做出的判斷。
受限于年齡和能力,過去的他沒有在組織里負責過什么重要的事項,但幫組織里的人處理善后,清理這種痕跡的事,是做了不少的。
他甚至有理由相信,唐澤將明智吾郎身為偵探的風格設定成這個樣子,除了考慮唐澤自己的特殊視覺之外,恐怕也把這個部分考慮了進去。
誰讓他比起偵探,還是更擅長做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呢?
平鋪直敘地說完,星川輝才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表達過分冷漠了一點,看看呆立在門口的警察,補充了一句:“這個過程很快,她沒有感到太多痛苦,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
“……呃,嗯。”城山數馬用力眨了眨眼,“您說的沒錯,法醫是這么判斷的。工藤君當時也是這么說的。”
只是表達不太一樣,工藤新一的意思是這種現場和行兇的特征非常符合情緒激動之下發生的激情殺人,這也成為了工藤新一很快就做出不可能是入室盜竊或搶劫轉殺人的判斷依據。
“他肯定說的沒有這么直接。”越水七槻笑著擺手,“工藤的意思大概是說,入室的罪犯,不論其目的是什么,肯定都是做好了發生直接暴力沖突的心理準備的。心存僥幸的人根本不會選擇如此冒進的方法。”
入室犯罪,一旦被戶主發現,很容易造成暴力的升級。
都已經殺害了夫妻二人,如果存在一個劫匪,他根本沒有必要將現場搞成這個樣子,更不可能把連一眼都看出來很值錢的藏品留在這里不帶走。
只要進入這個房間,犯人輕易就能確認,這里的住戶只會有村長夫妻和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殺害了夫妻二人,他完全可以停下腳步,將財物打包卷走。
“是,他是這么判斷的。”城山數馬偷偷看了越水七槻兩眼,總算明白了這位小姐先前的意思。
工藤新一不僅是個偵探,而且是一流水平,被媒體和警方交口稱贊的偵探。
沒道理他們做得出的判斷,工藤新一做不出來。
順著這個邏輯一理,到現在都還呆立在房間中的那個人就越發突兀了。
屋田誠人正死死盯著星川輝腳邊的血痕,眨動著干澀的眼睛,默默無言。
這樁案件當時的第一嫌疑人,就是屋田誠人本人,工藤新一這個偵探也是他聯系并邀請過來的,說他參與了整個案件的調查并不為過。
然而當時的他情緒激動,精神恍惚,可能是考慮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城山數馬這個村警主動站出來將他從第一手的現場調查隔離了出來,他沒能親耳聽見工藤新一的所有判斷和說明。
他所看見和聽見的,只有結束調查后,工藤新一做出的推理結果。
所以,工藤新一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做出了這不是入室盜竊的判斷嗎……
察覺到眾人投來的視線,屋田誠人艱難地扭過頭,順著血腳印的痕跡,指向了通往陽臺的落地窗門:“這個腳印一直延續到陽臺上呢。現在還不能斷言,現場肯定不存在第三個人。如果這個入室搶劫的人提前做了準備,那他肯定是會想方設法掩蓋住自己的痕跡的……”
對,這些偵探都太武斷了,還沒檢查完所有痕跡,就可以開始輸出結論了嗎?
服部平次站起身,也不反駁他的說法,順著他指的方向,走過去推開了那兩扇門。
門外,是一個面積不小的露天,雖然現在空空如也,但光看這個面積,放兩張大餐桌都不成問題。
“好大的陽臺。白天的時候,這里風景一定還不錯吧……”興趣完全不在命案上的遠山和葉跟著他走出來,左右望了望,如此感嘆著。
選擇在這里建宅還是很有眼光的,雖然高低落差不算大,但這里是附近的最高點,可以將整個東奧穗村一覽無余,一側是炊煙裊裊的村莊,另一側就是環繞的森林和湖泊,從這個露臺望出去如展開的畫卷,天氣良好的時候一定是相當吸引人的景色。
“血腳印到這里就折返了啊。”服部平次蹲下身,檢查起血跡。
他拿出手電照向地上的痕跡,觀察完又站起身,撐著陽臺的欄桿,向下眺望。
不出所料的,一個用白色膠帶勾畫的人形就在陽臺正下方的土地上。
那里現在已經又一次生出了雜草,不完全是光禿禿的地面,除了這個輪廓已看不出血跡或者其他印記。
“看來村長就是從這里摔下去墜亡的。”服部平次了然地點頭。
“兇器呢?剛剛說村長太太是被刺死的,那找到兇器了嗎?是什么?”毛利小五郎慢吞吞地跟過來,打量地上的血腳印,問起身后的警察。
這幫小鬼在這嘰里咕嚕什么他沒興趣管,命案這種事,他還是習慣從最重要的問題問起。
“村長太太是被利器刺殺的,這可以肯定,不過充當兇器的刀具的確一直沒找到。”城山數馬回答的很快,“房間里也沒有找到有刀具失蹤的痕跡,反倒是少了不少寶石和古董。”
“腳印呢?只有這些嗎?”服部平次也開口確認道。
“還能找到的腳印,除了這些就只有后門到水泥地之間的。我們不能確認是不是日原村長自己留下的。”城山數馬解釋道,“當時我們這一直在下雨,一直到到案件發生的前一天,雨都很大,地面濕滑,正常的出入家門也會留下痕跡的。”
“唔,也就是說,有一個人闖入了這里,殺害村長和夫人之后帶著兇器和盜竊的財物從后門離開,這種可能性也存在,是吧?”毛利小五郎摸著下巴,做了個符合常識的推斷。
“就是啊,你們也知道,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就在毛利小五郎說完這話之后,一道語氣相當嚴厲不滿的女聲就響了起來。
還在進行案情討論的所有人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短發的女孩氣沖沖地大步走了進來,直勾勾地盯視著站在房中的“工藤新一”。
“結果就是這個蹩腳的偵探,居然能做出這是日原村長逼著太太和自己一起自殺的推理!你們也知道,這有多滑稽可笑吧!”
“……你誰啊,怎么就這么跑進來了。”被打斷了思路的服部平次嘴角一抽。
“怎么,不都已經結案了嗎,這里還算案發現場,不讓人進?”走進門的女孩抱起胳膊,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這里的燈突然亮起來了,村里都在說有偵探在調查這件事,我過來看看不行嗎?”
日原夫婦死后,這棟住宅已經沒人再居住了,完全是空置狀態。
他們幾個人來現場的時候連鑰匙都沒用就走進來了,所以此時還真不能指責村里人跑過來是擅自闖入。
“她是冰川萌生,算是誠人的同學。”城山數馬走上前隔開手指都快戳到別人臉上去的她,簡單介紹了兩句,“她家里只有她一個人了,也算是一直在被村長照顧的孩子……”
“我父母死后,我就一直承蒙這家人照顧。村長照顧的孩子也不止有我一個。”冰川萌生打量起房里的其他人,“這樣的村長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小變故,就要殺妻又自殺?這種荒唐的話村里誰都不會相信的好不好。”
“你是屋田誠人的同學,你和他很熟悉?”越水七槻很快捕捉到重點,“那你知道他的去向嗎?是他寫信來說找到了工藤推理的錯誤,希望我幫他一把,結果過來之后才發現,他已經失蹤很久了。”
“誠人可沒有失蹤。”提起這個名字,冰川萌生神色黯然了下來,“他大概,已經在什么地方被害了吧。”
“什么意思?!”服部平次壓低了眉毛。
“村里的人說他去東京打工考學去了,可是誠人是正式入籍了的養子,村長死后,他繼承了不少遺產,根本不需要擔心生活條件,怎么可能這么做呢?”冰川萌生說著,注意到向自己看過來的“工藤新一”,怒瞪了回去,“肯定是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偵探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他因為遺產被人盯上,也被奪走了性命!工藤新一,你這個殺人兇手!”
感覺場面非常令人難繃,齊刷刷咳嗽了兩聲的唐澤、星川輝和越水七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