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卻沒管他表演痕跡很重的故作驚訝的表情,而是轉過頭,非常認真地詢問起榎本梓。
“榎本小姐,他和你哥哥杉人先生的關系很好嗎?”
這個家伙,就算沒有劇本的優勢在,在唐澤眼里也是最可疑的那種人。
一般來說,嫌疑人家屬不相信嫌疑人會犯罪是非常正常的反應,但這種反應是很少出現在同事這種身份上的。
就不談什么職場文化的問題了,這家伙看著也不像是和嫌疑人真的處的非常好的那種朋友才對。
“誒?”榎本梓聽見他的問題,愣了愣神,扭過頭打量著河瀨透治表情,“算、算是吧……”
這種問題,當著人家當事人的面逃脫,還是有點不合適……
“認識很久嗎?”唐澤換了個問話方式。
“那倒是沒有。”這回榎本梓的頭就點的果斷多了,“他是上個月才和哥哥分到了一個部門的同事……”
“才一個月啊。”唐澤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月的認識時間,建立起湊合的同事關系是可能的,但要說真的好到哪里去也不現實,更別提他們這還是在日本的職場,其中的一方因為性格和做事風格,又顯得多少有點格格不入了。
“……你是什么意思,是在暗指我和杉人先生關系沒有很好,所以我過來關切的行為可疑嗎?”河瀨透治擰起眉頭,用一種有些憤怒又不屑的目光打量唐澤,“說起來,你是……?”
“他是……”榎本梓看談話氣氛變得不太和諧,趕緊想替唐澤說幾句話。
“我是誰不重要,這里是咖啡館,沒規定誰不能來吧?”唐澤露出微笑,一張嘴就是誅心之語,“一般來說,與案件有一定關系的人主動來找警察,基本只有一個目的吧?了解調查的進度之類的。”
即便事先不知道眼前這個家伙就是真兇,目前的場景也實在是太典中典了。
一個真的認為嫌疑人不可能殺人的嫌疑家屬,會向警察拼命證明對方的清白,會想方設法,求助偵探也好、什么也好的其他人,甚至是自己頂罪都有可能,但就是不太可能說出讓嫌疑人自己趕緊跑這種話。
因為這基本就默認了對方的嫌疑是無法洗清,不能直接面對警察,又或者認為這個案件有一些黑幕什么的,以至于警方不可能好好辦案。
“你這是在指責,我也有嫌疑的意思嗎?”河瀨透治的目光幾乎是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
“我可沒有這么說。”唐澤勾起嘴角,又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榎本梓。
看他們兩個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榎本梓忍不住緊張。
這就是幾乎明牌問她,你更信任誰的意思了。
可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之后,她還是堅定地看向了唐澤。
一邊是哥哥才認識不久的同事,一邊是在咖啡館生活了這么久的唐澤,后者還是一個因為身上的案件,應該不太喜歡自己哥哥造成的麻煩的孩子。
怎么想,唐澤都才是更不可能害她的那個。
“他的住所離公司很遠,在市區里,哥哥知道了這件事,這個月偶爾會讓他在自己家里休息。”榎本梓輕聲回答,“你知道的,我哥哥為了方便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沒有和我住在一起。”
“換句話說,他可以接觸到杉人先生的居所,也可以接觸到他的生活用品,包括襯衫咯?”唐澤反問。
真正讓警方懷疑榎本杉人的,其實不是兇器上的指紋——正如河瀨透治先前說明的,榎本杉人抓住槍的動作是好幾個人一起看見的,當時也經過死者的同意,這并不是什么決定性的證據。
讓警方無法調轉懷疑的視線的,還是那件襯衫。
沾滿了死者血跡的襯衫,紐扣上有榎本杉人的指紋,這幾乎是鐵證了。
除非能證明還有其他人可能拿到這件血衣,比如現在。
“你是懷疑我的意思嗎?”河瀨透治的目光非常冷冽,幾乎是厲聲質問。
“我很想客套兩句,說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唐澤偏了偏頭,直視著對方的雙眼,很不客氣地回答,“我現在就是這個想法。河瀨透治先生,案發的時候,你有不在場證明嗎?”
“唐澤君……!”榎本梓瞪圓了眼睛,出聲想要制止。
當著這么多警察的面說出這句話,那可不是普通的幾句嘴仗能解釋的了,是非常嚴重的指控。
“別緊張。”唐澤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轉頭看向柯南和毛利小五郎,“你們怎么看呢,偵探先生們?”
剛剛高木涉不是光口頭說明的,在提到了襯衫之后,他就已經把那張染血的襯衫照片遞給了毛利小五郎。
坐在毛利小五郎身邊的柯南當然也看見了照片,這會兒正捏著它認真觀察。
一聽到唐澤的疑問,柯南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這個血跡看上去不像是開槍造成的。來復槍的話,我記得,是長柄獵槍吧?”
“嗯,反正肯定不是簡單握持就能拿起來開槍的類型。”毛利小五郎將照片從他手里抽出來,沒好氣地敲了他腦袋一下,“這種問題傻子也能看出來吧?既然把它列為證物,肯定是警方有其他的證據啊。”
柯南想要說的是,使用來復槍開槍的話,兇手勢必是要用胳膊或者腋下的某個位置固定槍的穩定握把的,而那么大一塊的護木也注定會擋住一部分衣物,衣服上的血不可能這么完整,多少會出現一定的空白。
照片里這件襯衫的正面如此大面積的噴濺血痕,根本不像是近距離槍傷能造成的效果,而像是鈍器擊打之后形成的。
高木涉想也沒想的就準備張嘴,被邊上的千葉和伸拽了一下,看見唐澤又在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河瀨透治了,好歹是閉上了嘴。
剛剛唐澤都質疑這個男人是來確認調查進度了,總不能當著人家的面繼續透露案件細節。
唐澤挑起一邊眉毛,再次無視了河瀨透治憤怒的眼神,向榎本梓非常認真地說:“我不知道這個人對你都說過些什么,是不是告訴你杉人先生已經被警方懷疑,所以你不能輕易透露他的行蹤之類的,但你要相信搜查一課的警察先生們。你有任何和杉人先生有關的線索,都要先告訴他們。”
榎本梓一下子捏緊了塞在圍裙下頭的手機。
唐澤說的還真沒錯,在還沒有因為警方的通知得知自己的哥哥疑似畏罪潛逃時,她就先接到了河瀨透治的電話,告知了她案件的情況,并且再三叮囑,讓她不要輕易透露和杉人有關的事情。
“這是命案,鳥平經理在公司里除了和你哥哥之外,也沒和其他人有過什么言語上的矛盾,你如果透露太多細節可能反而加重他的嫌疑。為了他好,等我來找你商量怎么辦好嗎?”
當然,接到了這通電話的榎本梓也沒有想當然地信以為真,而是先聯系了自己哥哥,想要聽榎本杉人怎么說……
思考到這里,榎本梓做了個深呼吸。
“我沒想到你這么信任我們啊,唐澤君……”榎本梓還沒說什么,高木涉先為唐澤這通義正言辭的發言感動了一下。
唐澤是因為什么跑來東京的,他們都清楚。
“畢竟這可是我認識的搜查一課嘛。”唐澤倒不介意這個時候給他們打打雞血,臉上攻擊性極強的表情一轉,切換到了那種無害的笑容,“像是佐藤警官那樣,都抓住了嫌疑人,還能因為對方想要趕上女兒的婚禮,試圖放對方一馬的警察,和我在京都遇到的可不一樣。”
“唐澤君……!”
他這么一說,不止是高木涉,滿場的警察都蠢蠢欲動起來了。
從這么一個完全被糟糕的執法系統和司法體系迫害的孩子嘴里,聽見相信警察,信任他們不會制造冤假錯案的話,真的是會讓人油然而生一種使命感的。
都不需要指令,當即就站起來了兩個警察,把住了波羅咖啡館的門。
雖然咖啡館現在門里門外坐的都是來盯梢的警察,但這種差不多是審訊嫌疑人的場面,該有的氣勢是要有的。
調整好情緒的榎本梓聽到他這么講,頓時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
連因為誣告而一度身陷囹圄的唐澤都這么講的話,她又有什么不信任對方的理由呢?
“其實,第二天晚上我有給哥哥打電話。”榎本梓努力平穩住聲音,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我本來每天晚上也都是要和哥哥通電話,彼此報平安的。然后我就問了他這件事……”
“他是怎么回答你的?”唐澤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如果榎本梓早一點配合警察的調查,將所有可能和榎本杉人的下落有關的線索全都提供給警察了的話,河瀨透治的陰謀是根本沒可能奏效的。
他是仗著榎本杉人自來熟的脫線老好人性格,和對方搞好了關系之后,獲取了榎本梓的信任,兩頭一起瞞,才能達成如今的效果的。
榎本杉人那個脫線的樂天性格和對妹妹的親近愛護救了他一命,不過這也是他會成為河瀨透治選中的替罪羊的原因就是了,只能說這也算是禍福相依了。
“他說,‘我就算比賽的時候會用霰彈槍,但我真的不會用也沒摸過來復槍啊,我不可能是兇手!’”榎本梓模仿著榎本杉人在電話里的發言,拿出手機,調出了通話記錄作為佐證,“那之后他就沒有再聯系我了,估計他呆的地方沒有辦法充電,手機已經沒電了吧……”
她也是因為這個,堅信哥哥沒有畏罪潛逃。
還能聯系上她的時候,榎本杉人已經知道發生命案了,他若真的存心逃跑,怎么可能連一點現金都不帶上呢?
也不知道笨蛋哥哥這會兒藏在什么地方……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前天晚上。呃,就是命案的第二天……”
“除了這通電話呢,你還有收到你哥哥的什么消息嗎?”
“那就沒有了,打完電話以后,我也沒再聯系到他了……”
“能讓我看看嗎?”
“誒?啊,好的……”
直到榎本梓將手機遞給唐澤,站在邊上的高木涉和千葉和伸才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很顯然,這部分內容榎本梓沒有告訴過警察的,而根據唐澤先前引導她的話術來看,她的沉默恐怕和河瀨透治是有脫不開的干系的。
想也是,榎本梓到底只是一個普通的服務員,親人突然發生這種事情六神無主才是正常反應,如果沒有人刻意教她怎么應對警察,她應該是不會隱瞞這種細節的才對。
腦袋里這么琢磨著,他們兩個動作倒異常麻利,一左一右,果斷夾住了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的河瀨透治。
他是不是有在榎本杉人的公寓里居住,是很好求證的事情。
在一個地方生活,再慎重的人都很難免會留下一些證據,指紋、毛發之類的,這可不是嘴上說說警方就會采信的情況,榎本梓沒必要在這個地方說謊。
那河瀨透治的嫌疑,就很重大了。
唐澤接過榎本梓的手機,飛快地檢查了一遍她和榎本杉人的通話記錄,然后就切到了他們兩個的的郵件界面。
榎本杉人的確是個很關愛妹妹的喜劇人,平日里有一點風吹草動的都要給妹妹發消息發照片,一看就是那種能給人帶來快樂的朋友。
翻出一張郵件的界面,唐澤笑了起來,轉頭向高木涉確認道:“命案是三天前的晚上11點多發生的是嗎?”
“嗯?你怎么知道的?的確是這個時間沒錯。”
高木涉很快反應過來,湊上來查看榎本梓的手機。
只見郵件界面里是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的榎本杉人的自拍照,照片上的他換上了棉服,背景里能看見紛紛揚揚的雪粉。
因為降溫,他在囑咐妹妹記得多穿衣服,給她看了自己新換的衣服問她看起來怎么樣云云。
而郵件的信息頁面赫然能看見……
“抄送人一欄,有‘河瀨透治’呢。”唐澤好整以暇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