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回來的比他說的還要早。
由于劇情進入了平緩階段,直到唐澤重新坐回他邊上,白鳥任三郎想了想,都沒感覺似乎有什么需要說明的部分。
“洗手間比我以為的要好找。”唐澤微笑著說明,一邊活動著自己因太快速地甩動鉤索而微微發酸的手腕。
“我就說這邊的標識做的挺清楚的,怎么也不至于需要十分鐘。”白鳥任三郎點了點頭。
他說話的時候很注意禮儀,始終看著唐澤的方向,也因此,他錯過了一直坐在另一側的笠倉那海突然重新戴上了墨鏡的動作。
唐澤則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一幕,知道是笠倉那海可能是情緒崩塌之下開始哭泣,就體貼地繼續和白鳥任三郎閑聊著,免得被他注意到異常。
“可能是當初第一次來東京,到澀谷換乘留下的心理陰影吧……這邊的地下通道太復雜了。”
“會嗎?層數確實是多了一些。主要這邊商業開發分支太多了,加上是交通樞紐……”
“何止是多了一些。簡直是迷宮一樣。我能理解車站需要防災冗余設計啦,但是……總之我來的第一天,就發現因為維修清理一個洗手間的原因,要多繞好遠的路才能到另一個站點呢……”
“啊,你這么說的話……”
他們兩個的談話重心完全偏離了電影,但反正白鳥任三郎今天出來的目的就只是為了散心,和唐澤這樣平淡地交流也讓他的心情確實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多少能理解佐藤美和子等人對唐澤這個孩子的推崇從何而來了。
哪怕他們實際上年齡差有十歲,在正常的職場環境當中根本不是同輩人了,唐澤身上卻沒有常見的拘謹和距離感,說話的敬語使用得當,語氣卻是悠閑放松的,很容易拉近距離。
想到之前唐澤和步美等人說話,也都是蹲下身平視,從不會用大人對小孩子的語氣講話的樣子,白鳥任三郎有所明悟。
這家伙,搞不好除了優秀的洞察力,更是某種社交的天才也說不定……
而唐澤的余光,始終鎖定在笠倉那海身上,將嘴里只剩一根棍的棒棒糖換了個方向叼。
她的陰影比唐澤想象的要強一點,在迭了單人極限的開場buff之后還吃了大神兩套才倒。
按照唐澤的估量,這在地下鐵陰影當中屬于中上水平了,是再熬一熬就有機會出殿堂的程度。
這就變相表示,笠倉那海的心理陰影比唐澤估計的還要深重。
為了殺害男友并脫罪,想出了這么折騰的手法,還為了效率選擇了極為暴力的鈍器擊殺,笠倉那海絕不是什么完美受害者,但能將她逼到這個程度的人,也不可小覷。
搞不好,可以一炮雙響,真是收獲頗豐啊……
“現在的CG特效做的真厲害啊。不過,做這么逼真的內臟給小孩子看,沒關系嗎?”順著散場的人流走出來的柯南感慨了一句。
“內臟本身就是那個樣子的。”灰原哀聳肩,“孩子們只會擔心哥美拉的內臟露出來會不會死掉,不會在意可怕不可怕的事情。都沒有刻意渲染范圍,會覺得血腥恐怖的只有喜歡顧慮的大人而已啦。”
她這么說著,示意柯南去看身邊的三個孩子。
還沉浸在電影里的三個小學生還在激動著,對成人來講有些單薄的劇情,卻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內容。
“真是太棒了,好感動的故事!”
“不愧是哥美拉的終結篇,很好看啊!”
“一想到明年沒有這樣的電影看,就有點遺憾呢。”
“不會的啦。明年肯定還會開始新的系列的……”
幾個人說話間,柯南注意到了站在前方的三個人。
可能是沒有留下來看彩蛋的原因,當影廳的燈光重新亮起的時候,本來坐在他們兩排前的唐澤和白鳥已經不見人影了。
現在,他們兩個正一左一右,站在那個他們開場前遇見的,衣服很厚重的女人兩邊,聽她說著什么,表情都不輕松。
柯南好奇地靠近幾步,就聽見了低著頭的笠倉那海哽咽的哭泣聲。
“對不起,我知道對陌生人說這種事很不合理,但是,但是……既然您是警察,能不能幫幫我,我真的無法忍受了,我殺了他的心都有……”
幾個孩子聽見關鍵詞,相互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躡手躡腳靠近三人。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笠倉小姐。但是,我是搜查一課的警員,我的意思是,我主要負責的還是暴力惡性案件的相關事宜……”
白鳥任三郎扶了扶額頭,無奈地看了唐澤一眼,這樣回答道。
不知道笠倉那海是怎么回事——總不能是看哥美拉的電影給自己感動的豁然開朗了吧——影片一結束,笠倉那海就借著之前唐澤把錢包還給她的由頭,追上了他們兩個。
在她反復表示要請唐澤吃飯之后,唐澤用為難的口吻表示白鳥是警察,今天只是休假時間,貿然和她一起吃飯可能引起誤會,笠倉那海就順桿爬地一把抓住了白鳥,開始了一連串的抱怨和傾訴。
不再掩飾本性的笠倉那海是個情緒不是很穩定,激動時略微有些歇斯底里的女性。
可能是長期痛苦撕扯的愛情經歷對她造成的消耗,可能是本身就存在的工作和經濟壓力帶來的困擾,深深陷在受害者邏輯當中笠倉那海是個不那么討喜的受害人。
她會本能地道德綁架別人,反復強調和夸大自己的損失和痛苦,讓她那句“恨到想殺了他”很具備說服力。
就和白鳥任三郎在平時的工作里,經常會接觸到的一樣。
但也和工作里遇上的一樣,不論她的性格如何,是否讓人厭惡,這都是一個切實有所損失的受害者。
“只要和暴力惡性案件有關就可以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笠倉那海猛地抬起頭,“那我要是告訴你,他工作的公司并不是什么證券貿易公司,而是套殼的詐騙集團,已經害死了很多人,會有幫助一點嗎?能給那個混賬判點刑嗎?”
“……詐騙集團?”白鳥任三郎一愣,手自動自覺地往兜里的警察手冊去摸了,“您詳細說說。”
“這是怎么了?”靠近過來的柯南扯了下唐澤的衣擺,小聲問。
“這就是你們撿到的錢包的失主。”唐澤這樣簡單總結,“剛剛她說,想要感謝我所以想請我吃飯,聽說白鳥警官是警察,就,呃,就想問白鳥警官能不能把她男朋友送進去。”
“哈?”柯南做了個十分古怪的表情。
出來看個電影,丟了個錢包,被人家撿到還回去了。
然后就逮住送還錢包的人,把自己的困擾拿出來,希望別人幫她解決?
思路真是清奇啊……
“差不多是這么個情況吧。”唐澤露出無奈的表情,“看樣子事情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只能真的讓她請你們一頓飯了。”
“我們?”小島元太的眼睛本能地一亮,指了指自己,“誒,可是為什么要請我們吃飯。”
“因為,錢包明明是你們撿到的不是嗎?要感謝的也應該是你們,不是我。”
“這、這樣嗎……”
忽悠完小朋友,唐澤轉過頭,看了還在糾纏白鳥任三郎的笠倉那海一眼,正好捕捉到她偷覷過來,又慌忙收回去的目光。
當然是因為,你們得跟過來,白鳥才好光明正大地問步美是誰教她這么剪櫻花的啊……
唐澤很清楚,笠倉那海狀似是在毫無道理,碰瓷一般的抓住個路人,一股腦地希望對方解決自己的男友,但她真實的目標壓根不是白鳥任三郎,而是唐澤自己。
她不是什么蠢貨,當郁結于心的殺意隨著改心而散去,情緒在昏暗的影廳里發泄完畢之后,自然就會意識到唐澤的問題。
她的錢包,是由唐澤轉交過來的,要說誰最有可能往里頭放預告函,當然是唐澤這個中轉者無疑。
更別提,她的情緒崩潰,恰巧發生在唐澤離開影廳的那幾分鐘里。
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意識到,即便唐澤不是心之怪盜,也和怪盜團脫不開干系了。
能設計出一套復雜的殺人計劃,笠倉那海的智商肯定還是米花人平均線以上的。
她發現了這一點,但又不顧慮到心之怪盜的影響,不敢真的去攀扯唐澤,就只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拼了命地拽住白鳥不撒手。
她真正期望的,是心之怪盜團能給她那個可惡的男友一個教訓。
確認這一點的唐澤自然無所畏懼。
所以當他滿臉理所當然地讓笠倉那海請他們7個人吃飯,甚至選了家不是很便宜的料理店之后,白鳥任三郎一直到坐進座位里,表情都很茫然。
“她就這么同意了?”看著笠倉那海死死盯著菜單,然后咬緊牙關去拿信用卡的樣子,白鳥任三郎有些膽戰心驚。
有的話太難聽了,他不好直說,但事實就是這么好訛詐的對象,怪不得會遇到一個吸血的騙子,被騙財騙色足足7年……
“她有求于你,當然不會拒絕。”唐澤露齒一笑,“不用有心理負擔。如果她說的是實話,這樣能找到一個性質惡劣的詐騙集團,不也挺好嗎?”
“好、好吧……”
白鳥任三郎扶了扶額頭,表示不是很能理解。
不過,雖然不理解,既然當事人都沒意見,他當然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在委婉地表示自己沒理由跟著孩子們蹭飯,會支付自己的餐費之后,繼續詢問笠倉那海關于她男友的事情。
“他就是個騙子。”笠倉那海將手里喝空的可樂紙杯捏扁,表情陰沉,“認識他的時候,我還是個大學生。我是20歲那年,認識他,然后和他交往的。”
“嗯,那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和你討要錢財的?”白鳥任三郎點了點頭,拿出了做筆錄的態度,“要了多少錢呢?我記得,你剛剛說,他把你騙的一無所有了……”
聽見這個話題,笠倉那海捏了捏拳頭,抿緊嘴唇:“……我記不得了。要我一下子算出來我做不到,因為實在給了他太多太多了。他一開始說自己沒找到工作,在東京生活有些困難,拜托我幫他一把,他沒有錢付房租了,找到工作就會還我。后來找到工作,他又說自己從事的行業有每個月完成的指標,需要我幫他買一些理財項目,否則會影響他的正式入職……”
描述著男友的行徑,笠倉那海越說越氣,忍不住錘了一下桌子,將送餐過來的服務員嚇了一跳。
“總之,這么多年來他在我身上花的錢,還不到我給他花的十分之一,我有點存款被他知道,很快就會被以各種名義要走。上個月,我說我已經沒錢了,幫不了你,結果他就要我抵押我的首飾,然后拿走了我的首飾盒。里頭有一枚是媽媽留給我的戒指,我想等到工資發了就去把它贖回來,結果,他說的典當行根本沒有收到這些東西。”
“他已經把你的首飾轉賣了?”聽八卦聽的津津有味的白鳥任三郎反問。
“比那更惡劣。”笠倉那海冷笑了一聲,“我跟蹤了他,我發現,那枚戒指出現在了另一個女人手上。”
“出軌?”白鳥任三郎合理推斷。
“狗屁。那女人,他以前和她聯系被我抓到過,他告訴過我,那是他的‘前女友’。事實證明,他們早就結婚了,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他耍的團團轉。”
笠倉那海表情沉了下去。
很顯然,哪怕經歷過物理改心,已經放棄了內心近乎偏執的恨意,提到這一段的時候,她還是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一種痛徹心扉后的殺意。
“那個所謂的工作,也只是一個幌子。他從事的根本不是證券交易,他的公司是嫁接金融理財的名義,在實行詐騙的騙子。據我所知,他們的目標都是一些年輕女性和老人。我猜,像我一樣被他們用溫情的名義所騙,被迫一直在購買他們那個該死的投資理財的人,一定不少。我沒有說謊,已經有老年人因為存款被騙光,沒有了養老的錢,又感到被信任的人所背叛,悲慘死去的了。”
“你知道他們的目標都是類似的人?”白鳥任三郎古怪地打量她一眼。
如果目標都是她這樣,感情充沛還好控制的人,怪不得她男友能入職這種公司呢。
搞半天,她是她男友的“入職簡歷”。
“是的。再怎么樣,我們也已經戀愛了7年,他當然不可能事事都騙我,也瞞不住的。”笠倉那海松開捏緊的拳頭,看著白鳥,“如果確認他的行為已經導致了很多嚴重后果,能給他判刑嗎?”
“光是他對你所做的事,就已經是典型的詐騙了。”白鳥任三郎中肯地表示,“所以,他的名字是叫?”
“……染井芳郎,他叫染井芳郎。真好笑,他剛認識我的時候,還說什么我們的名字很有緣分,又是在櫻花樹下相逢的,是命中注定的邂逅。”
笠倉那海抬起眼睛,視線卻沒往白鳥任三郎身上看,而是定定地看著唐澤。
“只要告訴你名字、個人信息,以及他的所作所為,他就會被繩之以法,對吧?”
心之怪盜什么的,他們在那個網站上,不就是這么做的嗎?
唐澤舉起送上來的飲料,頷首一樣微微低頭,作為回答。
買一送一,優惠大酬賓,錯過這家就沒這戶了,何樂而不為?
左看看右看看,感覺氣氛哪里有點微妙的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