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及川武賴和神原晴仁不見蹤影的消息,中森銀三表情陰云密布。
“中森警部,你們搜查二課的人也沒有發現及川武賴的去向嗎?”
“沒有。現在這個房子已經被警察包圍,門口的記者也堵的水泄不通,窗戶等出入口都已緊閉,唯一的進出渠道就是正門。”中森銀三繃著臉補充。
也就是說,這兩個神秘消失的當事人,根本就是當著一大堆警察,還有記者的面,從這棟建筑物里消失的。
“畫室這邊呢?”
“當然也沒有,監控視頻一直有人看著的。”
“嗯……”毛利小五郎摸摸下巴,沉吟,“這樣的話,就有點難辦了呀。總不能是怪盜基德把他們兩個,也順手帶走了吧?”
“要怎么順手帶走兩個大活人?而且帶走他們干什么呢?”中森銀三的思路再次被打斷,斜眼看毛利小五郎,“更何況這么做的難度也非常大。”
“不算全無可能吧。”毛利小五郎嚴謹地表示,“還會有通風管道、天花板夾層之類的地方可以藏人,另外,也不能排除其他障眼法的可能性。依照我最近的經驗,這種山里的建筑,指不定會有什么密道暗室呢。畢竟及川武賴還算是個有一些名氣的畫家么,抓住他也算有些意義。”
“那老爺子呢?神原晴仁都已經因為手傷,十年沒動過筆了。”中森銀三翻了翻眼皮,“而且要抓在場身家最高的畫家,他應該去抓那個不請自來的喜多川祐介。那家伙的畫,已經不止一次叫出超越及川武賴成交價的價格了。”
“那確實是不知道他抓人干什么啊。”
“你還不如說他們因為撞破了基德什么事情,被基德滅口了呢,那聽上去更可靠一點。”
“……這樣的話,感覺應該從及川武賴身上調查起呢。”柯南沒有參與進兩個中年人近乎無厘頭的猜測里。
他回想著從進入建筑以來,縈繞在及川武賴和神原晴仁這對翁婿身上的怪異氣氛。
欲言又止,始終想要找到機會和及川武賴溝通的神原晴仁,和想方設法避免面對岳父的及川武賴……
比起失蹤本身,失蹤的原因可能反而更有意義。
已經不止一次知道怪盜基德和joker混到一起去了的柯南,完全略過了兩人失蹤手法的分析,直接開始考慮他們為什么會被抓走了。
畢竟,這種匪夷所思的場面,思考手法有什么意義呢?
你思考半天,回頭心之怪盜來了一句,啊我們用特殊的途徑把人運出去了,這不顯得你的推理像個笑話一樣嘛?
“確實呢。從進來這里開始,感覺及川先生狀態就很不對勁。”毛利蘭點了點頭,很贊同這個想法,“很緊張的樣子,心情也很低落。但他還是要故意做出一副開朗好客的樣子……”
“說不定基德的事情只是一個幌子,及川武賴是想要借機掩蓋住一些事情……”毛利小五郎沒反對他們的猜測方向,慢慢點頭。
邊上的中森銀三看著他們三個一唱一和,氣氛還挺和諧的樣子,額角青筋一下就爆出來了。
“……誰允許你們幾個在現場指手畫腳了!這是我們二課的執法現場,偵探要表演去一課那表演去!”
“哎呀中森警部,我覺得這個方向還是很有道理的……”毛利小五郎據理力爭道。
“我們請你過來,是因為當事人及川武賴的堅持要求。”中森銀三思路突然清晰了起來,“現在當事人自己失蹤了,那也就是說他的意愿可以暫時忽略不計!”
頓時感覺腰桿挺直了的中森銀三中氣十足地指了指門口。
這里是用來接入安放在畫室內攝像頭的那個房間,現在隨著警察們的陸續進入,儼然已是臨時指揮室的樣子。
“出去!警察執法,不需要偵探過來指手畫腳的!”
“喂,中森警部……!”
此時此刻,被他們惦記著的失蹤了的及川武賴,正站在一條長長的畫廊前。
他觀察著這個莫名其妙的、仿佛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來處的長廊,表情驚疑不定。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這個地方來了,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及川武賴只記得,自己非常不耐煩地跟著神原晴仁走進房間,準備聽聽這個已經和他出現嚴重分歧的岳父還有什么話要說。
他的心態并不是要聽對方好好說話的心態,而是一種聽聽對方還有什么遺言要講的心態。
他對神原晴仁的感覺很復雜,會產生殺意,則是因為內心的痛苦和恨意幾乎要克制不住了。
神原晴仁是他如今拉扯狀態的罪魁禍首,在與對方最后那次爭執之后,他已經不打算和解,而是想要選擇更為極端的道路,將這個給自己造成重壓的人,和那副根本不曾面世,也不可能面世的畫一起送走。
當神原晴仁站在房間里,開口又在提今天的計劃,問他能不能找到折中的辦法,可以讓警察暫時放下這個純粹出于捏造的怪盜基德的預告時,及川武賴的表情幾乎無法克制上涌的憤怒和惡意了。
“然后呢,然后去面對電視臺,面對媒體和公眾,給他們看看還是完全空白的所謂的《青嵐》嗎!《青嵐》本來就已經被偷走了,被你那完全罔顧我意愿的許諾偷走了!看見我因為痛苦和你一樣拿不起畫筆,是不是讓你很高興?!”
神原晴仁臉上浮現出一種交織了痛苦和愧疚的復雜神色。
他看著面色猙獰的女婿,嘆了口氣,剛想要說點什么,突然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及川武賴的身后。
下一秒,根本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這個表情的意義,及川武賴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他就出現在了這條怪異的長廊上。
走廊的兩端都隱沒在黑暗里,極目遠眺,也看不清哪邊可能是出口。
地上鋪設著深色的紅地毯,顏色仿佛凝固的血,松軟的布料足以將任何踏足其上的腳步聲隱沒。
兩側的墻壁則是大理石的底色,一張張裝裱精美的畫分列左右。
每一張上頭,都蓋著一塊紅色的幕布。
……顏色與他畫室里的幕布一模一樣。
及川武賴臉色陰沉。
這種設計,不論把他帶到此地的人是怎樣做到的,幾乎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你應該去掀開畫上的幕布,一探究竟了。
可在確信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結果之后,他還是抬起手,掀開了身邊畫上的紅色布料。
明知道對方的目的,還是得遵循對方設計好的路線往下走,這種感覺很不好。
紅色幕布滑落在地,落在地毯上,仿佛血滴落入了血泊中,不分你我。
及川武賴注視著畫布上的內容,瞪大了眼睛。
畫框里,是一副色調青綠的風景畫。
搖動的樹梢與草甸,厚重、遮蓋了天色的云層,流動的、仿佛會呼吸的影與草葉……
任何站在這幅畫面前的人,都仿佛會感覺到那種帶著一絲涼意的風從畫里吹拂過臉頰的感覺。
意識到什么的及川武賴低下頭,去看畫框下方鑲嵌的銅牌。
果不其然,銅牌上雕刻了這副畫的名字。
《青嵐》。
也是在低頭間,及川武賴看見了被夾在畫框邊緣的一張紙片。
紅黑二色的同心圓將人的視線向著中間火焰一般的標志上引導著,毫無疑問,這就是心之怪盜團的預告函。
及川武賴指尖顫抖了片刻,才將它從畫框上取了下來,翻到了正面。
這是一條沒有出口的畫廊,就像你找不到出口的可悲命運。
找出來吧,在如此多的贗作里,將它找出來吧。
那陣由他人為你吹拂的,青嵐。
及川武賴抬起頭,看著畫廊前后那些藏身在幕布中的畫。
意識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向下一幅,將它的幕布同樣拽了下來。
又是一幅畫,一幅與剛剛的《青嵐》色調相同的風景畫,只是筆觸以及光影與上一張截然不同。
想明白自己可能遭遇了什么的及川武賴,不由一陣天旋地轉。
他感覺不到畫面中本應該溫暖和煦的初夏微風,他只覺得這隱約的空氣流動寒冷無比,似乎要吹過他的每一個骨縫,將他的血肉刮下。
心之怪盜團盯上他了,因為他對岳父的殺意,以及想要利用怪盜基德挽回自己名聲的自私。
他們要他,在這些根本不屬于他的畫作當中,找到那張,所謂的《青嵐》。
又是青嵐,又是這莫名其妙的,貫穿他的悲慘人生,好似根本停不下來的風……
“這就是諾亞整的那個,那個什么劇場是吧?”
看唐澤一直看著手機不抬頭,站在唐澤邊上的黑羽快斗湊過來打量一眼,頓時來興趣了。
現在房間里的中森銀三在大呼小叫,要把兩個人失蹤的黑鍋扣在他這個無辜被冤枉的怪盜頭上。
他確實因為自己又要風評被害的事情拜托了唐澤幫忙,可這就是他對這個案件全部的參與了。
動動腳趾都知道,失蹤了的兩個人一定是被怪盜團的其他人襲擊后,悄無聲息帶走了。
除了這一點,他完全不知道唐澤后續的計劃,此時也十分好奇他們要做什么。
“對,這是諾亞的‘游戲’。”唐澤頷首。
及川武賴確實是有殿堂的,因為他多少可以算是個被命運戲耍玩弄,逼的性格偏激的家伙。
但考慮到他現在的殺意都能知道,他的殿堂一定是很危險的場景。
總不能為了一巴掌抽醒鉆牛角尖的兇手,就不顧對方死活,把普通人往殿堂里塞吧?
所以自然而然的,及川武賴被塞進了諾亞的殿堂里,站在諾亞從藍色古堡謄抄的小作業里,準備復刻一波《小百合》的大家來找茬。
“哦,所以你們是認為他還沒無可救藥到那個份上的。”黑羽快斗幾乎立刻聽懂了唐澤的潛臺詞,恍然點頭,“我都還沒仔細研究他的情況呢。”
整件事對被順劈的怪盜基德而言是純粹的無妄之災。
關于及川武賴這個誣陷他的當事人,黑羽快斗確實還不怎么了解。
“簡單來說,他的妻子遭逢意外,但并沒有直接在天災中喪生,而是在被救下來之后,在ICU治療了很久,多拖了不少時間。”唐澤聳了聳肩,解釋道,“你知道的,這種病人幾乎每分每秒,都是用金錢硬燒出來的。”
雖然角色不同,但真的經歷過類似場面的唐澤,更因為不得不住在加護病房,目睹了太多類似家庭,是很能理解及川武賴怎么會變成今天這樣的。
試圖拯救一個瀕死的病人,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
不止是金錢上的損耗,還有那種精神上的痛苦和拉扯。
病人自己會很痛苦,疼痛、失去控制的身體……
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姿態一定是很難看的,這會讓人喪失尊嚴,有時候甚至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只想痛快的解脫。
病人家屬也會很痛苦,不僅要勞心勞力,不斷去關注病人的狀態,提心吊膽,還要在一張張病危通知書的催促下,處在一種兩難的困境里。
錢沒了,人很可能還救不下來,這種緊迫感如芒在背,唯一能支撐他們的,只有最后的那么一絲僥幸。
很可惜,絕大多數時候,僥幸只是僥幸罷了。
“哦,你的意思是,他的財產因為他妻子的意外被花光了。”黑羽快斗了然。
“嗯,他只是一個畫家,家境確實殷實,但也沒到能隨便揮霍的程度。所以他不僅花光了積蓄,為了籌集治療費用,他不得不拿起畫筆,逼迫自己創作。”
唐澤說著,點了點手機畫面,切換到了另一個場景。
一片黑暗的房間里,神原晴仁坐在扶手椅中間,注視著前方唯一亮著的屏幕,看著里頭如同困獸一般,在畫廊里來回踱步的及川武賴,已經渾濁的雙眼依舊看得出濃烈的悲哀。
“就是在這個時候,為了拯救女兒,也為了不讓女婿因為女兒的傷病人財兩空,晴仁先生就把及川的第三幅畫,用許諾對方第四幅同樣出手給他的辦法,叫了個高價。”
“哦,所以是錢已經收了,截稿日到了,但是畫一筆還沒畫。”
黑羽快斗徹底恍然大悟。
畢竟眾所周知,截稿日到了交不上稿的畫家,是很容易出各種各樣的意外的。
什么住院啦,生病啦,家里死人啦,和戀人分手啦,停電啦,電腦壞啦……
意外總是和截稿日期高度重合呢,真是奇妙哈?
“那好吧,他發個瘋,拿我做理由放人家鴿子,倒也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