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同悲的這一晚,神州注定無眠。
大地震顫的余波仍在國人的血脈里奔涌,像一根繃緊的弦,輕輕一觸就會錚然斷裂。
十三億雙眼睛望向同一個方向,帶著對同胞的珍視和希冀。
那里有山巒傾頹的轟鳴,有生命消逝的靜默,有黑暗里微弱卻倔強的呼救。
有人在燈下反復撥打著同一個號碼,直到電量耗盡,直到指尖發燙;
有人翻出積攢多年的存折,在匯款單上鄭重寫下官方捐款渠道和原本陌生的地名。
路寬和劉伊妃在帳篷中相擁而眠,為稍后的行動養精蓄銳時,前者導演的一出大戲也在京城上演。
朝陽區新潮南路,華藝總部。
王大軍神色鄭重地看著弟弟在電話里同《楠方》的記者交流。
“能確定嗎老張?哦!哦!好,那行,先這樣,來京城一定要聯系啊?呵呵,好,好,再見。”
王小磊掛掉電話面色也不大好看:“問了,他們現在不被允許進入災區采訪,需要等候統一通知。”
“我問了臥龍的情況,據老張講因為熊貓基地的位置特殊,應該會被重點照顧,至少現在蓉城軍區的戰士們都已經開拔了。”
王大軍今晚剛剛和馬蕓同幾位領導吃過飯,溫文爾雅的面色有些酒醉后的漲紅,還未消散。
“這種事情,只能看命了,我們無法判斷他現在的情況,顯然也很難有消息傳出來。”
王小磊不無惡意地揣測道:“有錢人哪有不惜命的?如果有一線生機我估計早就聯系外界了,臥龍基地應該是有自己的電臺的。”
“再加上他總導演的身份,還能不提前傳出救援消息來嗎?”
他一把抓住哥哥的胳膊:“現在一點風聲都沒露,大哥,說不定他現在已經。。。”
“噤聲!”
王大軍還是一如既往地謹慎,只不過機會當前,也不由得天人交戰起來。
王小磊急不可耐:“工作組查了一下午,問界方面予取予求,無一不配合,確實是沒太多痛腳可捉。”
“李福還是雞蛋里挑骨頭找了個借口,今晚要徹夜加班攻堅突破,但難度太大,他們的法務團隊和財務部門也24小時待命,卯足了勁要把這關度過去。”
“大哥,你覺得江北春。。。能不能試一試?”
王大軍不明所以:“你想怎么做?”
“年前,路寬色迷心竅,讓自己的女朋友去公司當個特務機關的領導,很是上下查處了一番公司貪腐,江北春的分眾是重災區。”
“我聽說分眾京津冀大區有個跟著他的心腹也落馬了,搞得他在一眾高層里很下不來臺。”
“況且當年分眾也是他自己的產業,因為搶占樓宇渠道的動作太大扯著蛋了,被路寬趁虛而入收購控股,現在只能做問界的子公司。”
王小磊瞇著眼:“你說江北春心里有沒有怨氣?能不能做做工作?”
“他可能性不大。”王大軍嗤笑:“他有這個膽子造反?我看未必。”
“所以才要快!趁著問界現在風雨飄搖、大廈將傾,好好地公關一下江北春,他不敢也無所謂,私下給我們介紹個門路還不行嗎?搞個黑材料而已。”
“最關鍵是問界現在只有一家分眾是內地企業在美股上市,李福那邊需要的就是這樣跨國的資金流向,才好把更嚴重的罪名加諸他這個法人的頭上。”
王大軍沉默不語,踱步到窗前,在心中思忖著此事的利弊。
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沿凝結的水珠,北平五月的夜風卷起國貿大廈的霓虹碎影,似乎將對面寫字樓LED屏上滾動的奧運倒計時數字吹得微微扭曲。
那些猩紅字樣,在夜色中像一道未愈合的傷口。
半晌,這位承擔巨大壓力的華藝總裁才緩緩轉過身:“謹慎,謹慎,再謹慎!”
“好!放心!”
為了消解路老板這個心魔,王小磊已經研究了很久的問界。
在所有子公司里,除了前述的“路寬縱容女友苛待下屬”的事件外,分眾確實是一個絕佳的突破口。
資金流向方面的把柄暫且不提,江北春在公司上市前是擁有51的投票權的(191章)。
分眾在納斯達克上市以后股權比例有所變更,但王小磊站在江北春的角度來看,一旦沒有任何繼承人的路寬身死道消,在沒有有效遺囑的情況下,他的股權會被收歸國有。
在這種情況下,根據我國《公司法》的規定,這部分股權會優先由其他公司股東受讓。
一旦在公司章程中有此規定或者無規定默認按照《公司法》實施,那么這部分收歸國有的股權后續的轉讓、拍賣,原股東依然可以優先主張所有權。
這是基于公司的人合性特點,法律偏向于讓原股東受讓,以便社會財富和資產能夠有效運營。
這代表什么?
代表一旦路寬出事,江北春可以有大把的操作空間取代前者自己成為分眾的新主人!
即便他沒有出事,只要華藝、阿貍的聯合絞殺行動取得成效,問界得以被分拆,他同樣有機會。
而這在其他子公司里是不太容易實現的,路老板控股第二少的問界商城,劉鏘東也只有30的股權。
可以說,江北春是目前王小磊能夠找的最好的突破口了。
即便他本人不出面,找個臨時工偽造些把柄行不行?
這在樸實無華的商戰中都是常態,相當部分的民商事案件中都有這種操作的身影,不算難事。
王小磊志得意滿地走出大哥的辦公室,想著通過哪個中間人來聯系他才好,自己出面未免太過惹眼。
“王總?”
四樓拐角處恰好遇見兵兵,后者微微頷首:“大王總在吧?我來找他簽字。”
這說的是之前提到的中小股東對賭協議。
“在,在。”王小磊盡力忍住了自己的喜形于色,看著面前給公司立下汗馬功勞的大花旦,卻還是忍不住通報了個令人傷感的壞消息。
“兵兵,我聽到風聲,說是路寬和劉伊妃昨天去了臥龍,現在也。。。”
他長嘆了一口氣,搖著頭進入了電梯:“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罷。”
泛著寒光的電梯門緩緩閉合的瞬間,范兵兵臉上的職業微笑像被按了暫停鍵。
金屬門縫將王小磊虛偽的嘆息截斷成扭曲的聲波,她突然抬手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鑲鉆的指甲在CHANEL高定套裝上刮出細小的裂帛聲。
走廊頂燈在她瞳孔里炸成慘白的碎屑,大花旦踉蹌后退兩步,整個人像被抽走脊骨般靠在消防栓旁。
晚上九點,問界大廈仍舊燈火通明。
七樓的中行和商務局工作組對問界食堂的飯菜贊不絕口,領頭的李福公事公辦地通知今天要加班,客氣地請問界方面提供必要的材料。
陳芷希接了莊旭的電話,表示將全力配合。
從中午到晚上,大路消息也好、小道消息也罷,都真真切切地傳遍了全公司。
關于被有關部門調查,關于老板路寬的安危,特別是不少人都看到劉曉麗哭著從問界離開。。。
為正視聽,董雙槍和莊旭授意辦公室,起草了一封內部信——
說是內部信,其實也很快就傳到了網絡上去。
親愛的同仁們:
今天是舉國同悲的一天,在此特殊時期,我們理解大家的關切與憂慮,但更需保持冷靜與理性。
路寬董事長此前確因公務前往臥龍基地,但目前并無任何證據表明其遭遇不測。
我們與相關部門保持緊密溝通,若有最新進展將第一時間告知。請各位同仁以官方信息為準,勿被不實傳言干擾。
八周年慶典上,我們共同見證了問界的宏偉藍圖。
無論外部環境如何變化,問界的每一步成長都離不開每一位員工的堅守與付出。
在此,我們呼吁大家:聚焦本職工作,確保業務有序推進。
當前,國家正在正面臨重大自然災害的考驗,作為普通個體,我們或許無法親赴一線救援,但在崗位上盡職盡責、保障公司穩定運行,便是最實際的。
問界始終秉持“實業報國”的初心,望全體同仁與公司同心協力,共渡難關。
剛剛經過振奮人心的八周年慶典不久,心亂如麻的員工們迅速結束了一下午的無序狀態。
所謂哀兵必勝,這支八年來的常勝隊伍昂揚的斗志不減,上下一心,共克時艱。
此刻,從問界大廈的玻璃幕墻望出去,整個神州大地又何處不是如此呢?
這一夜,燈火不熄。
包括仍舊在會議室中殫精竭慮的問界控股領導層。
莊旭坐在長桌的左言,十余位子公司另一頭路老板的固定座次自然空著。
“下面我們討論幾項重大決議,都是關于在特殊時期,我們作為民營企業能夠承擔的社會責任。”
“第一,從明天開始,問界控股旗下所有官方網站全部切換為黑白界面,持續時間待定。”
“第二,公司包括旅游衛視在內的宣傳工具,從明日起將和有關部門對接,進行救災主題的報道和正能量視題材的宣傳,如果有和現行的甲方商業項目沖突的,做好溝通協調工作,提供補救和延后兌付的措施。”
“這其中,分眾傳媒的電子屏也要征用部分,作為救災宣傳和奧運宣傳的窗口,這也是奧組委和市宣傳部門跟我們溝通的內容。”
“第三,劉總。”
在場劉總有兩位,紛紛看向莊旭。
“東總,第三是關于問界商城的物流資源問題,這一點是你提出來的,請你說一說吧。”
“好的。”劉鏘東輕咳了兩聲:“是這樣,目前災情緊急,時間就是生命,我提議——”
“問界商城所有物流車輛、倉儲資源及配送人員,即刻起無條件服從國家統一調度!”
“這兩年時間我們經過A、B輪融資以后,絕大部分的資金都用于了在全國各地的倉儲物流建設,所幸西南地區因為選址問題一直沒有動工。”
“根據我們現在的物流網絡布局,我建議支援隊伍分三路推進。”
“華中樞紐的江城倉儲中心,目前可抽調匯集90多輛重型貨車,適合輸大型救災設備,可走滬渝、成渝高速。”
“西安中轉站有60多輛中型貨車,可以在當地就地采購帳篷等輕重量物資從京昆轉108國道直達綿陽、蓉城。”
“還有最近的山城有幾十輛短途配送車,可以裝載食品、飲用水,就是不知道成渝現在的情況如何。”
會議室里眾人陷入沉思,鐘離芳率先發表意見:“其他子公司還好,我們都是行業領導者的地位。”
“但問界商城這兩年追趕阿貍的過程很艱難,物流倉儲是我們厚積薄發,壓上了重注的王牌。”
“劉總提出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只是難免對我們的商城的有阻礙,現在只能看看如何補救,不至于在今年阿貍切入B2C賽道后繼續被甩開身位。”
劉鏘東是個實干派,在確認了支援事項可行性的基礎上也不諱言:
“就像之前莊總說的,我們的互聯網和分眾的資源向公益傾斜一樣,這么做對問界商城的影響是有,如果有折損也是我們自己承擔。”
“但今天關起門,講一句現實一點的話。”
“個人做好事可以不留名,但企業做好事是一定要留名的,因為企業最終的目的是要盈利,我們要對萬千個員工的收入負責。”
“從功利角度講,我認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大家想一想拉著‘問界商城’支援災區橫幅的重卡、廂貨出現在全國各地的高速上,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鏡頭前,是一種什么樣的效應?”
莊旭點頭道:“各位有什么看法盡管提。”
“嗡嗡嗡!”江北春剛要說話,突然被桌上震動的手機嚇了一跳,又神色自若地關閉。
“各位老總,我說說分眾自己的情況吧。”
“事實上今年我們的經營情況是很不樂觀的,主要有兩點原因。”
“第一是金融危機的影響,分眾核心的樓宇LCD位空置率激增,一季度金融、汽車類客戶投放量同比驟降了40,寶潔和可口可樂這些跨國公司都在下調預算。”
“第二點也很無奈,是因為奧運會。”
“今年央視的獨家轉播權吸引了本土起碼70以上的主預算,我們擅長的‘碎片化’投放遭到主流媒體的虹吸。”
江北春目光誠懇地環顧眾人:“就像剛剛劉總說的,要對企業員工負責,如果這是我個人的企業,我一定毫不猶豫地救災公益,可現在。。。”
會議室內的核心管理層都面面相覷,做企業、做領導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在公私分明上的界限不能模糊。
沒有人對他的為難嗤之以鼻,因為這都是做企業最現實的問題。
再者,分眾和問界商城的情況還不同。
商城是個一直在追趕的千年老二,分眾卻早已一統江湖,不是特別需要這樣的正向公關曝光。
莊旭面色嚴肅:“還有嗎,其他人有沒有什么看。。。”
“嗡嗡嗡!”
“對不起,我馬上回來。”江北春眉頭緊皺地拿著手機出門,步履匆匆。
王星開口了:“莊總,博客網和微博這邊的事務,你看?”
“我一會兒去處理,先議事吧。”
“好。”王星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智界成立后,因為獨立核算和運營,莊旭原本的職務沒有改變,但在問界控股多掛了一個副總裁和總經理的名頭。
在目前路寬這個大老板缺席的情況下,根據《公司法》的規定,他這個總經理是可以決定一些重大事務的。
但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除了一向理智和激情并存的東子,江北春第一個提出異議,但總歸還是從工作出發,有理有據。
只是在臺下事不關己的高駿、龍丹霓等人看來,這個龐大的航母戰斗群,目前看的確只有路老板駕馭得了。
今天如果是他站在桌邊說那么一句話,也許所有人連抬頭提意見的膽量都沒有。
這也是路寬一直保持問界控股股權封閉性的原因,即便這次上市也是給華藝表演的障眼法而已。
因為他要保持自己的獨裁統治,至少到先知期結束之前。
江北春接完電話回來,仍舊是擺出自己的那一套道理,不過也做了讓步,愿意劃出部分份額來響應公司的號召,只是在考評上要給與一定的豁免。
這個會議一直開到晚上十一點多才結束,對于無法達成的合意,莊旭不得已以公事公辦的口吻,拿出自己總經理的身份強壓,又有董雙槍這個副總裁配合。
臨行前,核心管理層們走到門口,又三三兩兩地不愿散去,一直等到莊旭出門,龍丹霓才囁嚅著問出聲:
“莊總,路導他。。。”
莊旭的面色瞬間陰沉下來:“路總的身份特殊,奧運開幕式事務繁雜,還等他回來主持工作。“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著心思深重、魚貫而出的封疆大吏們,董雙槍也是長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心是最難猜測和把握的,老董下海至今,也就對那位最擅拿捏和控制人心的青年導演頗感服氣。
莊旭和董雙槍站在問界十二層會議室的窗邊,玻璃映出兩人疲憊卻銳利的輪廓。樓底一輛輛駛離的豪車尾燈如血痕劃過夜色。
那些分公司經理們,如今隨便哪位都是能攪動行業風云的人物,或許有某些人正帶著自己的盤算隱入黑暗。
“莊啊,你說他是愿意看到有蛇被引出來,還是不愿意呢?”
如果這招“減灶計”沒有收到成效,固然無法將華藝背后的人徹底拖下水,找機會連根拔起。
但也說明了這個成立了八年的企業,內部的團結和組織紀律性,是真正值得信任的即戰力。
莊旭笑容疲憊:“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證,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銘,就看看這次有沒有人給自己刻墓碑了。”
“不過對他來講,只要證據確鑿,大概把你我都抓出來,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的吧?”
董雙槍大笑:“回去休息吧,我安排人給李福他們送點夜宵,希望他能有所斬獲吧。”
在莊旭的主持下,昨天核心領導層通過的三項決議正式生效。
就如同劉鏘東所講,企業做好事不可以不留名,這是對全公司的負責,只要如實宣傳即可。
很快有網友發現了智界旗下網站的變化。
微博和博客網的所有界面變成黑白色,娛樂熱搜功能下線,推送給用戶的幾乎都變成了救災相關信息。
首頁置頂正能量話題和標簽,實時通過官方口徑更新動態,同時聯系了央視在微博開通專題賬戶,用以正視聽、辟謠言。
智界視頻進行了緊急的內容調整,暫時下架了所有娛樂綜藝,首頁推送《災后自救指南》科普動畫和前方傳回來的實時報道。
并開辟了心理療愈的視頻專區,搭配搭配心理學專家錄制的災后心理干預課程上線。
問界商城在首頁開通“救災物資捐贈通道”,用戶可直接購買帳篷、急救包等由倉儲直發目的地,并宣布了三條路線的200多輛救援車隊的無條件接受指揮。
網友們議論紛紛,很快自來水地給問界控股點贊好評。
直到問界控股微博主頁的置頂了一則聲明,看哭了無數今夜無眠的網友:
同胞們、朋友們,值此山河震顫之際,按照公司董事長路寬先生指示,問界控股全體員工做如下表態!
即日起,問界控股集團及旗下所有子公司,將無條件服從國家統一指揮,全力以赴投入力所能及的物資運送、宣傳工作。
我們相信,在黨和政府的堅強領導下,任何災難都壓不垮中華民族的脊梁。
正如前不久剛結束的八周年慶典上,我司董事長路寬先生的發言所述——
他和這家公司最大的幸運,就是成為我們這個正在崛起的祖國的一份子!
八年來,問界從從一家影視公司成長為今天的產業集團,離不開時代的饋贈,更離不開人民的托付。
此刻,正是我們回報這份信任之時。
讓我們帶著《塘山》里同胞們守望相助的勇氣,去鼓舞幾千年來傲然屹立在這片《歷史的天空》中的偉大民族。
愿山河無恙,愿故人歸來,愿國泰民安!
問界控股的聲明如同一道信號彈劃破黑暗長夜,讓今夜無眠的國人感受到集體的溫暖和希冀。
這是國內第一家如此迅速地做出反應并表態,且已經兌現承諾,付諸行動的企業。
但最后一話也著實叫人起疑。
愿故人歸來是何意?
直到某位問界員工在回復樓里貼上了那封內部信,再加上奧組委紀錄片攝制組的消息——
路寬和劉伊妃此刻就在臥龍。
全網人氣最高的情侶,內娛年輕女星和內地首富、出盡風頭的天才導演,竟然也身陷死地。
災難面前,人類的力量是何其渺小。
此刻大家也只能像為千萬同胞祈禱一樣,希望他們也能“故人歸來”罷。
這一刻,無論以往屏幕前的網友們是誰的黑粉、誰的擁躉,沒有不感同身受地送上祝福、鼓勵。
“言出必行,行出必踐,一周前我看了《楠方》的評論,在智界視頻下面留言說路老板是惺惺作態,現在道歉,對不起!現在就去罵朱楠方個狗娘養的畜生!”
“前年在市體育館萬人首映,現場看過《塘山》,電影里胡軍老師扮演的連長搶救陡河犧牲的畫面,和今夜開拔的戰士們的身影重疊了,愿你們平安歸來,感謝問界和路導的電影,在這個特殊的夜晚成為我們的精神撫慰。”
“本人是工薪階層,已經在問界商城下單救災物資,算是略盡綿薄之力,希望茜茜和路導能平安歸來,希望以后還有機會繼續黑你,哎!”
“看過三遍《歷史的天空》,總是為那句電影中和頒獎儀式上的‘金陵永生’潸然淚下,此刻只想默默地祝福我的祖國、同胞們永生,希望你們都能平安幸福地在三個月后看我們的奧運會。”
“《楠方》在搜狐、天涯等和官網上關于問界陰謀論的報道甚至還沒有刪除,而他們口中的作惡的企業和創立者,現在正為國赴難,我很難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心情,真的是《刑法》保護了你們,可恥的評論家和新聞人!”
“蜀地真是路寬的死局啊,便如落鳳坡之于龐統。幾年前的車禍,如今的天災,希望你當初捐贈的高樓能庇佑孩子們和你自己吧,祝好運!”
“坊間很早很早前有過傳言,說路寬是道士下山歷練凡塵,算力過人通曉古今,就連鷹皇李老板把他奉為座上賓。今天看這謠言假得不能再假了。希望他平安回來吧!雖然不喜歡他的做派,但中國電影少不了他,奧運會也少不了他。”
問界控股官方微博的置頂帖下,很吊詭地幾乎要成了路老板的“追悼大會”。
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在于,人們習慣用標簽簡化人性,用立場代替思考,直到現實狠狠撕碎所有預設的劇本。
當潮水退去,大家才無比感慨地發現,那個被他們日常消遣的“反派”,原來早就在劇本外,默默演好了英雄的角色。
很快,包括華藝的大小王在內的無數內娛人士,無論是此前有恩還是有仇、陌生或者熟悉、競爭亦或合作,都發博祈禱、祝福。
看起來總歸是冰釋前嫌,一派祥和。
只是這種面上的祥和,絲毫沒有阻礙他們在水下的觸角亂伸,而朱楠方之流暫時的偃旗息鼓,也只是為了配合下一步的計劃罷了。
有了問界的帶動,一時間所有互聯網企業紛紛效仿黑白界面。
華藝率先認捐2000萬,阿貍也迅速推出義賣和慈善項目,甚至比問界商城的愛心渠道又增加了一個捆綁捐助:
用戶每通過愛心渠道捐贈一元,阿貍認捐一毛。
這已經是目前老馬再斥資增發華藝和重金推廣支付寶后,能拿出的最大手筆了。
這種世紀性的口碑,問界做了,他也必須跟。
李福確實算個人才。
從下午到問界開始,逢人都是瞇瞇笑,從未有工作小組查賬的跋扈,只是一味埋頭工作。
他是中央財政金融學院的高材生,也即央財的前身,長期和審計反腐打交道,后來做到中行的顯要位置。
之所以派他來,就因為他經驗豐富,擅長從蛛絲馬跡里抓些痛腳,可今天也確實碰上硬點子了。
怎么會有這么干凈的企業?
其實是他來晚了。
放在去年,也許能挑出的大小錯漏不會少,但自從這個監察部門成立,小劉主任走馬上任,公司內風氣確實為之一肅。
該補的鍋都補上了,該做的賬也做透了,剩下一些雞毛蒜皮的小差錯,在李福看來也是聊勝于無。
“好了,夜宵就不吃了,今天確實打擾了。”他看著仍舊一臉職業性微笑的陳芷希,帶著生無可戀的工作組在電梯口告別。
只是他的下一句話,叫本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的工作組成員更加絕望了。
“早晨貴公司幾點上班?”
“八點半。”
“好的,再會!”
下樓上車的李福駕車駛入高架,掏出手機給王小磊打電話。
他當然不能直接在電話里給老大打,安全守則要悉知,有話只能當面講。
京城某別墅,酒酣耳熱的小王總躺在床上,衛生間里傳來剃須刀的聲音。
“小磊。”
“撤攤兒了?”
“暫時敗北,你要加把勁。”
王小磊沉聲道:“該聯系的都聯系了,盡人事聽天命,總之他就算活著還得一兩天出來,這一兩天如果有收獲,夠問界喝一壺了。”
“你要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他,只是問界。”
兩人在電話里熱聊了一通,前者說準備給辛苦了一下午的李特派員搞些“小點心”吃吃,把后者聽得樂不可支。
家里的老妻,實在是久曠了,叫人難以招架。
還是鮮嫩的脆筍予取予求,和向來不啻以崇拜的肢體動作和眼神,更容易滿足他男人的自尊。
“好了,我到家了,不和你講。。。”
“臥槽!。。。”
電話另一頭的王小磊聽到李福的一聲驚呼后掛斷電話,立馬撥了回去。
被掛!再撥!
幾次三番,王小磊驚懼地在床邊踱步。
問界誰踏馬膽子這么大?敢直接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了?不會是路寬的授意吧?
一直到十五分鐘后,李福的驚喜聲從電話里傳來。
“有人送來一份材料!”
翌日早晨八點半,上班的問界員工穿越擁擠的記者人潮,艱難地走進公司大廳。
“外面怎么這么多記者?”
“還不是朱大珂、《楠方》那幫人鬧的,都在打聽工作組的事。”
兩個閑聊的員工正在公司一樓的吧臺點單免費咖啡,這是公司福利,其中一個突然紙杯墜地!
“那是老董?”
“臥槽!出事了!”
所有人看著董雙槍首挺胸,神態自若地跟著制服人員出門,臉上的黑眼圈尤其明顯。
昨夜的李福去而復返,突擊了一個通宵,終于根據舉報材料掌握了可以移交經偵的“罪證”!
在咖啡吧臺前的兩名問界員工,目光復雜地看著記者們一擁而上,心里都有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
問界大廈門前聚集的幾十名娛樂、財經記者像是大喇叭,迅速把現場實況發散了出去。
在漫天國殤的新聞中,這則消息震驚了互聯網界和內娛其他電影公司。
問界控股副總裁董雙槍被經偵帶走問話。
雖然官方回復只是例行詢問,不是訊問,那里面的文章就更多、水就更深了。
難道是因為某人現在不在京城,所以。。。
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在《楠方》等報紙雜志及跟風者的大力推動下,不和諧的聲音還是出現了。
國人最擅造英雄,然后再親手毀滅他。
能把你捧多高,就要叫你摔多慘!
此前部分被問界救災聲明感動的網友,在引導下開始質疑其動機:“昨天還在吹民族企業,今天就被曝轉移資產?果然資本家的眼淚都是生意!”
“金陵永生我相信是真的,但資本家就是資本家,資本永生應該也不假。”
“前問界內部員工,這次應該是老板從中行貸取用于院線建設的10多個億被截留,疑似通過原來的博客網逃匯到國外了,所以老板在國外還有這么大的產業,懂?”
“這么看,這次的虛擬股權制度也不過是龐氏騙局罷了,不愧是大導演,給咱演的都是大戲啊!”
《楠方》繼續發難,以一篇《“壟斷帝國”的崩塌:問界的“民族企業”人設還能撐多久?》點燃輿論火藥桶。
文章將問界的救災行動曲解為“危機公關”,暗示問界借國難“洗白資本原罪”。
水軍與“理中客”迅速跟進,把小道消息傳出的“問界涉嫌騙取中行巨額貸款,通過博客網向境外轉移資產”大書特書,直接寫就數篇雄文。
除兩邊控制的輿論勢力外,網絡風評瞬間分為兩派:
一派是自覺被欺騙、沒有任何判斷能力的吃瓜網友,積極倒戈,認為自己被某人偽善的做派誆騙;
一派是看著路老板和問界起于微末,每每通過實干和行動去踐行承諾的理性網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斗爭已經到了這種水深火熱的地步,字里行間暫且還沒有人敢把矛頭直接對準路寬。
王大軍、小磊在遺憾,遺憾路寬給自己找的奧運總導演這個黃馬褂威力太強。
即便有了這份可以深做文章的舉報材料,也只能繼續針對問界本身發難,他的名字連提都不敢提;
他們不提的決定是對的。
一旦提了,即便劉領導被通知暫時不要插手,也得插手了。
其實莊旭也在遺憾,遺憾自己看錯了人。
這種互相攻訐、算計的樸素商戰實在叫他太傷腦筋,這位謙謙君子式的人物扶額嘆息,想著還是把最后的屠刀交到路寬自己手里吧。
這家伙怎么還不回來?
像莊旭一樣,很多人都在關心路老板的行程和現在的狀況,希望他趕緊回來。
老謀子等人整天唉聲嘆氣,和創意小組的人員等他回來主持工作,不愿意面對他可能罹難的消息;
愛戴他的問界上下員工們,無論外面的流言蜚語、是褒是貶,從始至終都跟他站在一條戰線;
八年以來積累的無數影迷們希望他能早些出現,現身說法,把身上的臟水洗刷干凈,做回那個有著洗衣機外號的天才導演;
甚至還有小劉的粉絲們,既然天仙都這么死心塌地了,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為他扛旗,暫時性地從黑粉變成CP粉,跟妖言惑眾的《楠方》等惡勢力掰頭,等待著兩人的歸來。
沒有人能夠想到再次在電視上出現的他們,竟然是以這樣的面貌,用這樣的方式。
從12號晚上開始,《連播》的新聞時長就調整到了50分鐘。
與此同時,央視新13套新聞頻道開始了全天候、多角度的24小時直播,大家渴望從官方渠道了解事件的始末、進度,希望從舉國之力的颶風營救中獲得心靈和情緒的慰藉。
災情通報,領導人的緊急響應,無數企業和社會組織的動員、捐款,國際組救援團隊已經奔赴戰場。
當然,永遠少不了的是我們最可愛的人馳援的身影。
在電視畫面中,工兵團的探照燈劈開雨幕,照亮懸崖邊用肩膀架起生命通道的年輕脊梁;
野戰醫院的帳篷里,護士剪開被血黏住的袖章時,露出年輕士兵燙傷的舊疤,那是三小時前從鍋爐房搶出嬰兒時烙下的勛章。
不惜一切代價!
這聲命令在每一部衛星電話里炸響。
背著三十公斤物資的步兵連用砍刀劈開塌方區,迷彩服被鋼筋劃破的裂口灌滿泥漿;
舟橋旅的汽艇在堰塞湖的漩渦中劃出Z字形,舵手的手腕纏著止血帶;
直升機槳葉刮起的颶風里,戴防毒面具的防化兵跪著檢測危化品泄漏,身后是三百名等待轉移的師生。
凡此種種的畫面看得全國人民淚盈于睫,還有被推特和Mytube上的視頻震驚的外國人。
當這些真實鏡頭和感人肺腑的場景逐一呈現,洋鬼子們這才驚呼:幾年前路的《塘山》里的軍隊救災,原來并不是科幻,而是寫實。
他們永遠不懂“人民子弟兵”這幾個字的含量,永遠不懂軍隊救災為什么可以不帶武器。
“是的,他們不懂。”坐在軍車里的路寬笑著跟臉上長著青春痘的小戰士解釋道:
“因為西方軍隊都是承襲他們古代的雇傭兵和領主私兵的傳統,美軍嘛大多也是依賴軍火商復合體,救災的時候要優先保護資本利益。”
“我們是仁者之師,他們是豺狼虎豹之師。”
小戰士文化程度不高,聽他嘴里的高級詞匯一知半解,吐著一口蜀地方言:“豺狼虎豹?那不就是畜生之師?”
顛簸的東風EQ2082傳來一陣哄笑。
這兩日眾人絕望、郁悶的心情稍減,也樂得看著這位久聞大名的大導演開導著小戰士。
身邊的小劉仍舊穿著黃色沖鋒衣,笑容溫婉:“你別教壞小川了。”
“不會的!劉小姐,路大哥說什么我都信!”戰士小川崇拜得看著路寬:“上次看《歷史的天空》,我真是恨得牙癢癢啊!真想沖上去把鬼子都殺光!”
“還有《返老還童》,看得我都想談戀愛了。”
“我看得最多的就是《塘山》啊!連隊組織了好幾場,我每次都哭著回來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他復又語氣低沉:“沒想到這次輪到自己了,輪到自己家了。”
這句話像一顆啞火的炮彈,沉沉砸在車廂地板上。
路寬好不容易開導活泛起來的氛圍,車廂里頓時又沒人講話了,只剩偶爾的鼻子抽動聲。
車廂里彌漫著柴油與塵土混合的嗆人氣息,車外山體滑坡后的裸巖像被巨斧劈開的傷口,裸露在鉛灰色的天幕下。
偶爾掠過的殘垣上,掛著褪色的春聯,紅紙在風中簌簌抖動,像未燒盡的紙錢。
小劉忍住了哽咽的喉頭,輕輕托住男友受傷的右手,看著他已然是胡茬叢生的側臉。
路寬反手握住她的柔夷,對著素面朝天的劉伊妃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只是還沒等他想方設法地安慰戰士小川幾句,輪胎就在泥濘的路面上擦出短促的嘶鳴,車身劇烈一晃,震得車內未固定的裝備哐當亂響。
車里的戰士們神情驀然凝重起來。
到地點了。
小戰士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忙起身來扶他:“路大哥,我攙著你下去。”
路老板笑道:“不用!我就是手上有點挫傷,李大校在天上都能帶著人往下跳,我難道一米高不能跳?”
他第一個跳下車,靴子陷進半指深的泥里,濺起的泥點沾上褲腿。
又轉身伸手去扶劉伊妃,卻見她已經利落地躍下,黃色沖鋒衣的帽檐被風掀起,露出緊抿的嘴角。
“這是最近的地方了吧?”
路寬極目眼前的蒼茫,面對著滿目瘡痍緩緩點頭:“差不多就是這里了。”
戰士小川去找人匯報,早晨剛從臥龍被接到這里的小情侶倆,連同后車下來的阿飛、顧筠等人暫時匯合。
眾人從受災程度相對緩和的臥龍出來,一腳就陷入了如此撕裂的場景。
眼前的山谷像被巨斧劈開,混雜著塵土與柴油味的空氣便撲面而來。
原本蜿蜒的柏油路如今被塌方的土石掩埋,扭曲的護欄鋼筋如尖刺般朝天豎起,幾輛被砸扁的私家車半埋在碎石堆里,后視鏡上掛著的平安結還在風中搖晃。
二十米外,三臺徐工XL230挖掘機正輪番沖擊滑坡體,鋼鐵鏟斗與巖石碰撞出刺耳聲響。
頭戴橙色安全帽的工兵們站在隨時可能二次塌方的山體下,用液壓鉗剪斷橫亙在“路”中央的混凝土梁,那原本是某棟樓房的承重柱。
“路導!”一位正團級的黑臉軍官小跑過來,看模樣倒還真的跟胡君有幾分相似。
他先是一個軍禮,明顯看出手掌邊緣有新鮮的擦傷。
接著重重地握住路寬的左手:“我叫顧源,負責為李大校做地面聯絡工作,感謝路導!”
路寬剛剛從眼前的斷壁殘垣中回過神來,默然地點點頭:“你好顧團長,分內之事。”
“我們接到上級指令,本來是要把您和奧運紀錄片團隊一起先送到蓉城的。”
“后來指揮部看到您在臥龍用遙控。。。用無人機拍下來的畫面,跟奧組會的劉領導溝通,說一定要請您再留一晚。”
路老板點頭:“我知道的,只要有需要,別說一晚,讓我入伍都行。”
“不用,大家各有分工,奧運開幕式還需要您去主持工作,明天大疆捐獻的無人機就會從蓉城送過來,還有軍方的測繪人員,只是今天確實有緊急情況!”
顧源是典型的軍人做派,盡到了自己的解釋義務后,沒有再與他寒暄的興致。
“路導,跟我到營帳來吧。”
“好。”
顧源在桌上展開防水地圖:“時間緊急,我簡單說一下情況。”
“我們現在位于冒縣東北部,現在當地災后通信和交通完全中斷,成為了孤島,大約有10萬群眾生死未卜。”
“現在組織上決定實施高空傘降偵察災情。”
“但難度在于冒縣地處高山峽谷,平均海拔4000米,空降需要在5000米的高度進行。”
“以現在的條件,我們很難通過地面指揮、氣象資料和標識保證傘兵的安全性,本來是準備進行三無盲跳的,結果獲悉你的無人機技術可以提供幫助,所以。。。”
路老板抬斷他:“顧團長,請你布置任務吧。”
“你的手?”
“沒事,昨夜在臥龍被飛石砸了一下,問題不大。”
顧源點頭:“好!”
“你們這次帶來的無人機一共五架,先進行一輪影像錄制,能夠達到昨晚在臥龍那種清晰度就行,用以給李大校的隊伍提供跳傘點位參考。”
“緊接著第二輪次,軍方的技術專家會在機腹上加裝軍用短波電臺中轉器,請你們根據第一輪影像結合距離做預判,把無人機盡量停到安全處,我們的傘兵作戰人員降落后會根據信號做出判斷。”
帳篷里除了路老板就是大疆的幾名飛手,大家都神色凝重。
不是怯戰,而是擔心耽誤了大事。
以目前的無人機技術,顧源提出的辦法已經算是指揮部短時間內提出的最佳方案了。
冒縣周邊都是懸崖,城市內遍布倒塌的高壓線等危險物,戰士們的盲跳,可謂有死無生。
顧源黝黑的面色透出些許焦急:“現在是中午12點,光線相對較好,兩輪次的無人機飛行加充電時間結束,留給戰士們跳傘的時間就不多了。”
“他們抵達地面,還要徒步去開辟直升機降落點,引導空投,協助疏散群眾。”
軍官看了看表,眼前的眾人都不是戰士,他也不能用軍隊的管理辦法來強行要求。
路寬長舒一口氣,回頭看著四名大疆的飛手和技術人員:“各位,災后救援有72小時黃金一說,不要再猶豫了。”
“拿出你們的本事來!”
“好!”
昨夜是臥龍基地的工作人員幫忙抬設備、清理路障,耗時太久。
13號下午天氣情況還算不錯,加上專業的工兵隊伍,鑿石開山,想必能夠行進迅速。
眾人的目標是距離營地高100多米,海拔高達3900多米的山頂,這里經過部隊專家勘察適合無人機起降、也滿足安全要求。
軍用營地外,戰士們背著電臺和無人機等設備,還有應急的吸氧設備,讓路寬在內等人都能輕裝上陣。
顧源的聲音洪亮有力:“休整準備,5分鐘后出發!”
路寬安靜地看著眼前吸氧的女友,遠處的阿飛倒是和自己一樣,幾乎沒有什么高原反應。
“這趟你們沒必要跟著了,我懷疑一會兒就算腿被砸斷了,這幾個熱心的戰士們都能抬著我跑下來。”
劉伊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哪條腿?”
“呵!”路老板勉力露出一絲笑來,剛剛一路上在車里都是他開導悲觀情緒濃厚的戰士們。
現在也輪到小女友來調戲疏解自己了。
“我肯定是要跟你一起上去的。”
她撇下氧氣呼吸器說完這句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又把自己的黃色沖鋒衣套在身上。
山風卷著塵沙掠過營地,劉伊妃的沖鋒衣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抬手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指尖還殘留著氧氣面罩勒出的淡紅壓痕。
路寬也就咸不淡地這么提一嘴,劉小驢要是能輕易被說服,就不叫劉小驢了。
兩人并肩站著,劉伊妃的美眸顧盼里,映著滿目瘡痍。
遠處塌方的山體像被巨獸啃噬過的殘骸,裸露的巖層間掛著半截公路護欄,扭曲的鋼筋直指灰蒙蒙的天穹。
劉伊妃艱難地咽下口水:“真慶幸我們至少還能做些什么。”
路寬點頭:“盡所能,無所愧。”
遠處集結號吹響,小劉突然挽住他的手臂,指甲隔著迷彩服掐進他的肌肉里:
“那個小坡比營地也就高100多米,我在這兒跟在上面沒區別,該有反應還是有反應。”
“走吧,你這輩子別想撇下我了。”
這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比昨晚腳下的震顫的大地更不容抗拒。
五分鐘的休整集結時間結束,眾人向著目標開拔,
營地中突然一輛猛士疾馳而至,一位被顛得七暈八素的女記者下車,身后跟著采編隊伍。
路老板回頭掃了一眼,好像是上一世那位女記者,應該是接到采訪任務了。
路寬等人跟著戰士們一起艱難行軍,山頂處被開辟出了一片無人機起降的空地和設備擺放處。
工兵們用液壓鉗清理出半徑二十米的平臺,碎石堆里還斜插著半截電線桿,裸露的鋼筋被軍靴踩進泥里。
這一世的資深無人機玩家路寬開始了自己的空軍航空兵生涯,跪在地上跟技術人員一起調試云臺,纏著繃帶的右手操作略顯滯澀。
劉伊妃蹲在一旁展開軍用地圖,用石頭鎮住被山風掀起的紙角,幾位飛手一起仔細看著地形標志,先在心中大致模擬著飛行線路。
高海拔、低溫度,航時太短,唯一的好處就是中午的視線較好,比昨晚在臥龍要更好拍攝。
不多時,采訪的女記者也抵達了高坡,正很配合地站在外圍,低聲示意攝像師調整機位:“先拍全景,把無人機和山體裂縫框進一個畫面。”
李曉萌轉身觀察了一會兒,也很好奇這種遙控飛機似的大玩具,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
背對著她的兩個人怎么看起來這么熟悉?
一個穿著黃色沖鋒衣,明顯不是部隊人員,另一個也只是上衣套了件迷彩,蹲在地上調試著設備。
“曉萌,準備開始了。”攝像師比了個手勢隨即開機,李曉萌連忙回頭微笑。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現在位于冒縣東南方約5公里的高坡處,現場是某部隊的空軍航空兵正在使用專用設備,一會兒要為我們的傘兵勇士們提供跳傘坐標。”
全國各地守候在新聞頻道前的觀眾們,都很關心這場颶風營救。
央視新聞頻道直播畫面突然切到近景鏡頭時,觀眾們最先注意到的是那件沾滿泥漿的明黃色沖鋒衣,像一簇跳動的火苗灼穿灰暗的廢墟。
劉伊妃正半跪在臨時停機坪邊緣,用凍得發紅的手指幫技術員固定無人機中轉天線,沖鋒衣兜帽被山風掀開的剎那,露出她沾著塵土的素顏側臉。
駝峰鼻?
劉伊妃!
新聞頻道轉播鏡頭中的畫面拉近,但背景音幾乎全部被山腳下工程兵和挖掘設備的噪音覆蓋。
觀眾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電視中另一位露出正臉的男子,掃了一眼鏡頭就往懸崖邊上走去,準備開飛。
這倆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安然無恙可太好了!
飛手們專心工作,小劉站得稍遠了些。
李曉萌總算得了攝影師擠眉弄眼的提示,這才遲鈍地回頭捕捉到這位內娛女演員的姣好面容。
“額。。。觀眾朋友們,我們很意外地在指揮部營地發現了奧運會總導演路寬和內地女演員劉伊妃小姐。”
“看樣子,應該是作為志愿者參與到救災活動中來的。”
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已經有不少社會名人、娛樂明星、各行業領袖發聲,號召大家一起行動起來。
韓虹作為歌手兼慈善家,親自帶隊組建“韓虹愛心救援團隊”;
房龍個人名義捐款1000萬元,并聯合李守成發起愛心行動,募集善款超3000萬元,他的第一站是綿陽;
梅燕芳作為香江演藝協會會長,同劉得華等人一起組織捐款,并開拔蓉城。
還有李蓮杰、陳光標、王石、李小鵬、楊威等不同領域的名人明星都準備親赴現場,為凝聚力量做出表率。
可你們倆這也太快了吧?!
激動萬分的粉絲和電視觀眾們目不轉睛地盯著鏡頭里的少女,此時堪稱形容憔悴。
不經意的抬頭間,沒有趙靈兒里的靈氣逼人,沒有小龍女的清冷出塵,沾著機油的臉頰被高原紫外線曬得微微泛紅,干裂的嘴唇開合間呵出白霧,卻讓所有人心頭震顫。
網絡上瞬間炸開了鍋,許多關于路老板跑路、身死的謠言不攻自破。
顯而易見地,從昨天的把他捧上神壇,到隨后幾乎要通過問界毀掉他,如今口碑即將又一次強行反轉。
前一天,人們還在為問界的救災聲明感動落淚,轉眼間便因“董雙槍被帶走”的新聞而質疑其動機;
前一秒,路寬被捧為民族企業家、電影救世主,下一秒,關于他卷款跑路、資本騙局的謠言甚囂塵上;
而如今,當他和劉伊妃疑似以志愿者的身份出現在災區前線,那些曾經的質疑、嘲諷、惡意揣測,又瞬間被更洶涌的贊美所淹沒。
這種極端的輿論反轉,早已不是第一次發生。
再回頭看,這短短兩三天的時間里,他們又做了什么呢?
什么也沒做,卻成為了網民們的情緒消費產品。
他們并不真正關心事實,而是通過站隊、審判、反轉來獲得參與感。
所幸,無論是兩位當事人自己,還是現場的戰士、記者們,都沒有給與這種無聊的狂歡什么話題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今天的冒縣救援。
李曉萌還是秉持著專業記者的素養,慷慨激昂!
“觀眾朋友們,此刻我們正見證一場前所未有的高空救援行動。在我身后的這片天空,即將迎來15位空降兵勇士的‘盲跳’——這是中國空降兵成立58年來,首次在無地面引導、無氣象資料、無地面標識的‘三無’條件下實施高空傘降!”
鏡頭拉遠,展示出了險峻的山谷地形。
“冒縣地處龍門山脈斷裂帶,平均海拔超過4000米,峽谷風速高達每秒8米,而空降兵需要在5000米高空躍出機艙。這里山體塌方嚴重,高壓線縱橫交錯,一旦傘繩纏繞或偏離落點,后果不堪設想。”
“為最大限度保障安全,指揮部緊急調用大疆無人機進行地形測繪。這些搭載紅外熱成像的無人機,將首次在救災中為傘兵提供實時影像參考,如大家所見,現在我們的志愿者同志正在爭分奪秒地提供幫助。”
當央視新聞頻道的鏡頭掃過那片被撕裂的山谷,當記者李曉萌的聲音透過電波傳遞出我軍戰士的壯舉,千萬個家庭的客廳里,空氣仿佛凝固了。
緊張的情緒中,時間一晃而過。
下午三點,央視新聞頻道的直播畫面已經切換到了機艙中,運輸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機艙內的燈光忽明忽暗,映照著十五張年輕而堅毅的面龐。
另一位央視記者手握著攝像機,手指因低溫而微微發顫。
“觀眾朋友們,現在是下午四點整,我們正位于冒縣上空5000米處。”
鏡頭掃過機艙,十五名傘兵整齊列隊,迷彩服上寫著各自的姓名和血型。他們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卻無人露出一絲懼色。
李大校站在艙門前拿著對講,目光如炬,聲音沉穩而有力:
“同志們!”
所有人瞬間挺直脊背,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他。
“下面,是十萬同胞的生死線!”他的聲音穿透引擎的轟鳴,像一柄利劍,劈開所有猶豫:
“黨和人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災情就是命令,災區的老百姓在期盼著我們!”
“是!”十五人齊聲怒吼,聲浪幾乎掀翻機艙頂棚。
此刻的神州大地,有時間守候在電視機前的幾乎所有的同胞,都揪著心看著眼前的一幕:
機艙紅燈驟亮,刺耳的警報聲撕裂空氣。
艙門緩緩開啟,狂暴的氣流瞬間灌入,吹得人睜不開眼。
“跟著我!”
李大校第一個縱身躍入云海,迷彩服瞬間被霧氣吞沒。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在央視最后的直播畫面中,十五朵傘花在蒼茫天地間綻放,像蒲公英的種子,朝著破碎的大地飄去。
五千米高空的風聲呼嘯,是蒼穹垂淚的嗚咽,亦是山川裂帛的悲鳴。
十五朵傘花刺穿云層的剎那,凝固成共和國救災史上最悲愴的史詩:
那5000米的自由落體,撕開的不僅是混沌的云層,更是一個民族對生命至上的終極詮釋!
那十五具肉身與亂流的博弈,下墜的軌跡丈量著軍人使命與凡人恐懼之間的鴻溝!
那二十二小時失聯孤島后的首條坐標,飄搖的傘翼劃破死亡寂靜,為十萬絕望者點燃第一簇星火!
傘花之下,是十萬待救的同胞;
傘花之上,是五千年未折的脊梁。
這夜,長江黃河的水流突然變得溫柔,泰山昆侖的輪廓在星光里舒展。
因為這片土地知道,每當災難降臨,總會有人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此刻的神州大地,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在哭,冒縣東南方土坡的戰士們在哭。
還有一對命途多舛的情侶,也互相依偎著,看著距離自己千米高空的云端,動情地擁抱在一起。
路寬已經一夜未睡,在操控了兩個小時的無人機后身心俱疲、雙眼酸澀,坐在已經完成工作使命的短波電臺上。
小劉溫柔地將他按在自己肩頭,指尖穿過他被汗水浸透的發絲,能感受到他太陽穴突突的跳動。
她仰著臉望向翻滾的云層,淚水順著沾滿塵土的臉頰滾落,在下巴凝成晶瑩的弧線。
這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而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國人,對腳下這片土地深沉的愛與痛。
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