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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四章 進攻型安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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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是身體想要盡可能的降低能量的消耗,安娜沒有成功的露出微笑。

  身旁的男人也沒有成功讀出,她的那次眨眼的巧妙含義。

  安靜的抱著她不動。

  “這人一點都不聰明,還不如奧古斯特呢。”

  伊蓮娜小姐如此評價道。

  她有點想念,她的那條黑白花斑點的聰明的史賓格犬了。

  可惜。

  沒有把它帶在身邊。

  幸好。

  沒有把它帶到身邊。

  安娜感受著顧為經的手,在她的肩頰骨下方移動,她想用肩膀壓住對方,讓他安靜點,那雙手還是從她的身邊抽開了。

  伊蓮娜小姐微微的側了側了頭。

  努力的抬起眼簾。

  僅僅這個動作,就消耗了她現在全部的行動能力。

  她的視線向上移動,盯著顧為經看,想要看看這家伙到底想要干嘛。

  男人沒有看他。

  他昂著下巴,望著側方的黑暗。伊蓮娜小姐聽到了黑暗里漸漸隱約變得可以聽見的腳步聲,以及越來越清晰的吊詭陰森的哼唱聲。

  這些聲音在物理空間上慢慢靠近,又被她的思維驅趕著遠遠逐開。

  鴕鳥把頭在沙子里埋的更深些。

  同樣希區柯克運鏡式的既拉遠,又靠近的變焦效應,也就出現在了她這個身邊人身上。

  她的目光上移。

  凝視著顧為經的下巴,猶如在她精神封閉出來的小房間里,拿著單筒望遠鏡在小孔里窺探偷視著對方。

  善于觀察的話。

  他有個挺好看的頜線,談不上精致,不像剃刀那樣給人鋒銳感,是一道有著一定曲律的平弧,微微圓潤的凹起。

  女人窺視著男人。

  盯著那道弧線的遠去,望著顧為經支撐起身體,他深深的呼吸,從地面上站了起來。

  安娜企圖追尋著對方的下巴,也微微動了動身子,似乎趴在地上的鴕子伸著脖子追尋著地面上移動的流沙,企圖時刻將自己浸泡在其中。

  流沙還是流走了。

  顧為經的影子從伊蓮娜小姐的身體上滑移開,在圣誕節彩帶燈珠的照射下,它們由連接在一起的一團光影變成了兩團獨立的光影,由連接在一起的一個人,變成了兩個獨立的人。

  安娜赤裸裸的暴露在甲板的海風之中。

  她赤裸裸的暴露在那逐漸靠近的晦澀詭異的哼唱聲里。

  伊蓮娜小姐嬰兒般的輕輕蜷縮起身體。

  你想要跑么?

  那就跑吧。

  快點跑,跑的快些。

  安娜感受到了失落,并表示理解。她想要伸出手,把輪椅下的那根小折疊手杖遞給對方,也許在這樣的時候,它能夠派上些用處。

  這樣清醒的念頭在她的腦海里回蕩,隨即如雪溶于沸水一樣的化在她煩雜的思緒里。

  與現實脫節的疏離感,強烈的凝固感以及巨大的頹喪,鐵鏈般的牢牢的纏繞在女人纖細窈窕的身體上,把她束縛在身下的甲板上,讓她什么都不想做,讓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說話。

  不行動。

  把微微抬起的頭,再次枕回了額側冰冷的金屬板上。

  她曾以為自己是卡拉那樣的行動派,一百位伊蓮娜小姐里與眾不同的那個,不久前,她發現自己身體里的那顆夢想之核正被四周人際關系的絲綢越裹越緊。

  現在。

  她又發現。

  她遠遠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樣勇敢。

  屬于伊蓮娜這個名字的比重,占據了她的身體里更大的那部分。什么都不做,靜靜得出著神,沉浸在時間滴答流過的感覺里,等待的事情走向未知的結果。

  這般萬般事情,皆不放在心上的偌大頹唐,某種意義上來說,大概,也能被稱贊成貴族的優雅吧?

  比起卡拉小姐。

  我更像卡拉舅舅。

  伊蓮娜小姐又開始出神了,她從盯著子彈發呆,變為了盯著顧為經發呆。

  人家小畫家,遇到這樣的情況,還知道試著跑一跑呢。

  她卻只能在這里可憐巴巴的發著呆。

  卡拉在摩納哥的皇家賭場里醉生夢死。

  她躲在自己的思索里,思維緊緊躲在軀殼里,如孩子蜷縮著身體,躲在顫抖的衣柜里,透著鑰匙孔偷窺著世界。

  有什么區別呢?

  都一樣。

  剛剛,她還嘲笑著對方的愚蠢。

  其實都一樣。

  安娜安慰著自己,她也是為了顧為經好,那只是根有著鋒利尖頭的細桿而已,什么作用都派不上的,更要命的是,手拿利器也許會愚蠢的給顧為經他能夠做些什么的錯覺。

  這種錯判是致命的。

  她上的安保課程告訴她,在人身安全受到強烈威脅的情況下,盡可能不要去嘗試挑釁或者激怒綁匪。

  從這個角度來說。

  她這樣去裝面包蟲可能也是有些道理的。就像美國的部分連鎖商店,其實是不太鼓勵他們的雇員面對零元購的時候,也掏出把槍來和對方開干的,那是警察的事情。

  即使單純利益角度來看。

  商品只是小錢。

  要是劫匪覺得你有武器,很危險,搞不好抬起手來,就直接對著你的腦袋來上一槍了,這會導致面臨的賠償可要比被打劫的商品,昂貴的多。

  她才是商品。

  顧為經只是雇員,他連雇員都算不上,他是那個在不巧合的時間,恰恰好跑來逛商店的路人。

  他需要做的是跑。

  而不是戰斗。

  伊蓮娜小姐將身體斜倚在甲板上,盯著顧為經,望著他原地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襯衫,隨即大步向著甲板外側走去,步伐堅定有力。

  他要干嘛?

  安娜眨著眼睛。

  走反了!走反了!你這個方向走,會和對方迎面撞的滿懷的。

  真是蠢蠢的。

  再說了,小畫家,你這是逃跑去了,這也太不著急了吧。

  這步調走的像是正在踏著主場歌聲,準備邁步走進燈光球場,接受全場主隊球迷的歡呼的足球球星。乃至于比那更從容,她看著對方的褲腿在腳踝處垂落,鞋底踏在甲板上,輕盈的幾乎不發出聲音,又厚重的憾人。

  是他的身體。

  是他的意志。

  是這個年輕人邁步的份量,讓他們身下這艘排水量將近十萬噸的巨輪微微的搖曳,一瞬間勝過了海潮的偉力。

  白色的襯衫在光帶里映著幽光,化作了這個無星無月的夜晚里纖細而古老的月亮。

  安娜意識到了,一個步伐如此不急不緩的泰然自若的人,應該不是為了逃跑去的。

  女人感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嚴肅,也感受到了優雅的魅力。

  她還是覺得顧為經蠢蠢的。

  他難道能靠著他的絮絮叨叨,在這樣的時刻,說的對面的的劫匪幡反醒悟,金石為開么?

  但管它呢。

  女人浸沒在倦怠的思緒里,不去多想這些事情,單純從藝術欣賞的角度,承認這是一幅很“美艷”的圖卷。

  炫目的光影蕩漾船舶的幽邃的甲板上,那是有關勇氣的輝光。

  襯衫與褲子,白色與黑色。

  它們的色調區別于加了可可的巧克力蛋糕。

  它更強力,更從容,更厚重,更有質感,有陽剛氣也有英雄氣的光則便布在他的身體上。

  伊蓮娜小姐堅持認為他的行為看上去有點蠢。

  這樣的癡氣非但沒有減輕勇氣的光芒的質感,反而為男子的行為增加了悲劇般幽深的氣質。

  年輕人酷似正在要表演一出偉大的悲劇的演員。

  他是試圖嘗試著面對風車發起沖鋒的騎士,亦是一位十足的王子。

  比如哈姆雷特。

  又比如特洛伊古城之外,特洛伊的英雄,高貴而勇敢的王子赫克拖耳手持著標槍慢慢地走向城門外的黃土地。

  在那里,狂怒的半神阿咯琉斯正在敲打著盾牌,等待著去殺死他。

  赫克托爾王子知道若是戰斗,他則必死,神諭告誡過了他絕不可與阿咯琉斯為敵,但他還是默默的拿著槍,走向了戰場。

  他和阿咯琉斯貢獻了整個古希臘史詩里最為精彩盛大的戰斗,然后死去。

  他的尸體被拖拽在阿咯琉斯的戰車之后,進行著凌辱。

  那樣的戰斗。

  那樣的死。

  那樣的悲劇。

  一同構成了這一場悲劇的所有元素,而她,安娜·伊蓮娜?她則是特洛伊的海倫,正爬在城墻之上,靜靜的審視著這一幕的發生。

  這位傳說中曾配置魔藥,讓整個埃及的人都為她著迷的神魂顛倒的禍國殃民的公主,靜靜得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

  整場戰爭都因為她而起。

  她又什么都做不了,反而像是一個旁觀者,坐在高處的劇院繡金包廂里,欣賞著這一切發生的觀眾。

  顧為經就給女人這樣的感覺。

  站在藝術賞析的角度上。

  評論家在心中輕輕鼓掌,為顧為經點了個贊。

  顧為經只走出了兩步,就在原地站定,沉默的一言不發。

  “蠢蠢的。”

  安娜繼續銳評道。

  臺詞!

  念臺詞啊。

  這般藝術化的場景,飄蕩蒼茫的大海上,實在適合去念上一兩句分外有英雄氣概的臺詞了。

  伊蓮娜小姐覺得顧為經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演會機會。

  替他著急。

  “我不害怕。”

  她終于聽到對方說道。

  顧為經嘗試著舉起手臂,擋在自己的胸前。

  蠢蠢的。

  伊蓮娜小姐用挑剔的姿態評價著她的演員,那絲顧為經萬一真是個隱藏的功夫高手的幻想,隨著顧為經擺出的這個姿勢,又完全破滅了。

  臺詞不夠好。

  姿勢……安娜實在是都懶得銳評了。

  這拳擊不是拳擊,摔跤不是摔跤,綜合格斗不是綜合格斗的,顧為經實在不是什么特洛伊的戰神赫克托耳,這明顯就是個隨便在電視上看了兩眼,便想要拙劣的模仿的普通人的嘛。

  綁匪已經走過來了。

  他大概也被顧為經這幅模樣給逗笑了。

  就像看著一只正在張牙舞爪的,試圖擋著他的路的小貓。

  他拿起手槍,用槍口朝旁邊晃了晃,示意他自己跑過去在那里站好,一會兒再去收拾他。側過頭去,看著像嬰兒一樣蜷縮在一起的安娜。

  他輕輕的吹了個口哨。

  伊蓮娜小姐第一次看清綁匪的臉。

  那家伙長得遠遠比她想象的年輕,頭發梳的很整齊,臉上還有些因為內分泌問題,尚未完全消散的痤瘡。

  他有多大?

  20歲?25歲,大概率肯定遠遠沒到三十歲的,那分明像是一個才上大學不久的孩子。

  女人認出了對方。

  在剛剛上船之后不久,對方曾還詢問過自己,需不需要他單獨陪伴在自己的身邊,為自己服務。

  伊蓮娜小姐當時委婉的拒絕了。

  她不喜歡被人當成弱者。

  現在。

  再次見到對方,彬彬有禮的偽裝完全消散,那雙充滿血絲的腥紅瞳孔里充滿了欲望。

  來自于野獸對于被捕食者的欲望,對于雌獸的欲火。

  想要將她從中間撕碎的感覺,讓伊蓮娜小姐不寒而栗。

  對方笑笑。

  他伸出手來,探過身子,就想要薅住安娜的頭發。

  忽然。

  綁匪的臉色變了。

  他的身體向后推了半步,讓開了揮過來的拳頭,然后提膝,扭胯,重重的擊打在了對方的下腹部處,發出沉悶的聲音。

  像是把一麻袋面粉,重重的丟在地上。

  顧為經搖搖晃晃的后推,腰背部撞到身后的欄桿上,他的大腦完全一片空白,張開嘴,想要呼吸,蜷縮在一起的腹部肌肉失去了舒張的能力,他一點空氣都吸不進來。

  一些液體從嗓子眼里涌了出來。

  帶著血腥氣。

  倒不是血,而是剛剛的那瓶橘味汽水。

  可年輕人還是站住了。

  “我真的不該喝剛剛那瓶果汁的。”

  顧為經用力的笑了一下。

  然后往前邁步,想要用拳頭去打對方的下巴。

  劫匪皺著眉看著他,退后再次讓過了這一拳,然后一個拳頭打在顧為經的下巴上,把他打的仰面倒底。

  “喂。‘Stewie’什么情況,你在搞什么,動作快點。”

  身后傳來“Lois”的抱怨聲。

  “要我過來么?”

  “呆在那里別動,等我幾分鐘。”

  “Stewie”比了一個相當粗暴的手勢,制止了女人的靠近。

  他一個很謹慎的人,所以“Peter”才放心,在他們跑去控制船員,破壞船舶控制系統的時候,把找到伊蓮娜小姐的任務交給自己。

  他不讓“Lois”過來,一方面是擔心那家伙嗑的太嗨,沒控制住自己把目標崩了。

  另一方面是。

  萬一這邊進距離出現了什么變故。

  有個拿槍的同伴在遠處看著,也萬無一失。

  現在大的變故到是沒有出現,“Stewie”只是盯著那個嘗試站起來的人,思索著這是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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