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德機場,有的人踏上了歸途,而有的人則踏上了征途。
但是無論如何,不同的選擇,都會改變他們的人生。
實際上,世界的發展,讓很多人的人生都改變了,甚至變得些面目全非。只不過,做為當事人的他們自己,往往是一無所知的,或者說,他們將要開始的是全新的人生。
面對全新的人生,人們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當然是期待!
從飛機起飛的那一刻,程港生就用滿懷期待的心情,去迎接著未知的命運。
“我要去古晉了!”
去古晉!
只要一起到這一切,程港生就是滿懷期待的,對于從看古晉電影長大的他來說,古晉簡直就是他心中的圣地。
現在,他甚至是以一種朝圣的心態來到前往那座城市。坐在飛機上,程港生看到,機艙里有不少年青的女孩,她們都是年青靚麗的,而且身材都是一流的,或許,她們也是懷揣著明星夢前往古晉。
這就是古晉最特殊的地方——總能吸引來自全世界的人們,做著明星夢的人們希望在那座夢工廠之中實現夢想。
夢工廠,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古晉已經不再是“東方好萊塢”了。
而是夢工廠!
在那里所有的夢想都有可能成真。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后,飛機終于降落了。
古晉機場,玻璃幕墻把赤道的陽光折成刺眼的光斑,落在程港生拎著的舊帆布包上——包角磨出了毛邊,里面裝著他僅有的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本翻得卷邊的英文字典,因為古晉的電影是面向全世界的,所以電影不僅有國語版,還有英語版,甚至后者更重要,因為夢工廠并不僅僅只是SEA的,而且全世界的夢工廠。
所以,想要在那里成為演員,必須要學會說英語。
剛跟著人流走出機艙,英語播報聲和著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讓23歲的他感覺有些激動,他下意識攥緊了帆布包帶,指尖微微泛白,眼神里卻燒著一簇好奇又渴望的光。
過海關時,隊伍排得很長,程港生盯著前面人的后腦勺,心里忍不住打鼓。手里的護照被攥得發皺,生怕出一點差錯。終于輪到他,穿著制服的海關人員接過證件,指尖在簽證頁上頓了頓,抬眼看向他:
“工作簽證?做什么的?”
“武師。”
程港生趕緊回答,聲音有些發緊。他怕對方聽不懂,又連忙補充:
“就是……電影里演功夫的,算電影演員。”
說著,還下意識挺了挺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些——他生怕自己被拒絕入境,只有老天才知道,從18歲起,他就年年申請工作簽證,但是一直都沒有成功,功夫不負有心人,直到半個月前,他終于獲得了工作簽證。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就可以進入這里。因為海關隨時都可以拒絕他入境。
海關人員挑了挑眉,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又翻了翻護照,沒再多問復雜的問題,只隨口確認了句:
“來古晉拍電影?以前有經驗嗎?”
“在港島練過多年功夫,也跟著拍過一些小片子!”程港生急忙應聲,生怕對方覺得自己沒資格,然后拒絕入境,到那時候他所有的夢也就破滅了。
海關人員“嗯”了一聲,在證件上蓋了章,遞還給他:
“行了,進去吧。”
程港生松了口氣,連聲道謝,轉身快步走向行李提取處。他沒看見,身后的海關人員對著同事撇了撇嘴:
“又是來做明星夢的。”
在他眼里,這樣的年輕人見得太多了——男的要不是俊朗挺拔,女的要不是貌美如花,都想著靠電影出人頭地,每天都有很多做著夢的年青人來到這里。
可是最后,又有多少人實現了夢想?
他們中的很多人最后大抵上能在電影里跑個龍套,就不錯了。至于剛才那個家伙,相貌普通,實在和“明星”沾不上邊。
就是愛做夢的人而已,這樣的人在這里有很多,他們最后往往只是成為這個城市之中最普通的一員……
不過,對于程港生來說,他壓根就不知道別人在想什么,此時的他,正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周圍,太不一樣了:锃亮的地面能映出人影,穿碎花連衣裙的女人踩著細高跟“嗒嗒”走過,挎著的皮包晃出精致的金屬鏈;墻上航班電子屏滾動著他認不全的英文。
在走出通道。他忍不住放慢腳步,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掃過走廊兩側的電影海報——有的007系列電影的海報,有的《終結者》的海報,少不了還有《星球大戰》……這些會都是這里最知名的電影。
各種各樣的電影海報前,總會吸引不少青年男女,這些懷揣著明星夢來到這里的人總會走到海報前拍張照片,作為他們初來乍到的紀念,只不知道,沒有人知道,等待他們的會是什么。
看著那些海報,看著海報上的明星,只看得他喉嚨發緊,看得雙眼中全都是羨慕:
“這……這就是夢工廠啊!”
“有一天,我的海報也會出現在這里。”
此時,程港生心里的激動壓都壓不住的,他特意走到《精武門》的電影海報前,看著海報上的李小龍,這是第一個靠功夫出名的電影明星,不過,真正讓他名揚世界的,卻是《星球大戰》。
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自從他之后,古晉的動作片中,終于有了功夫的一席之地。
在來古晉前,他在練功房里對著鏡子踢腿時,總想起大師兄信里寫的“片場里能真刀真槍地打,比誰的動作漂亮、瀟灑,你到了這里,肯定能讓全世的人看到你的功夫”。
那時還在港島片場做替身的他,就一直做夢,夢想著有朝一日到古晉,畢竟,只有這里,才有真正的電影。
至少港片……沒有多少人看的。
現在終于來到了古晉,看著海報上那些仿佛要從紙里跳出來明星,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站在鏡頭前,把一身功夫耍得漂亮的樣子,手心不知不覺沁出了汗。
“元龍!元龍……”
突然響起的喊聲把他從憧憬里拽了回來。元龍猛地回頭,在攢動的接機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大師兄元寶——寬松的T恤衫裹著比幾年前胖了不少的身子,在一群身材勻稱的人群里格外顯眼。他立刻拎著行李往前沖,腳步都快了不少。
“大師兄!”
“你小子可算來了!”
一見面元寶的手掌拍在他肩上,力道還是和以前一樣足,說道:
“手續不好辦吧?我前陣子還一直擔心你過不來。”
“可不是嘛!”
元龍連連點頭,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說道:
“申請遞上去十幾次,前兩次都石沉大海,我還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來古晉了。”
他說著,語氣里滿是無奈,有時候,他甚至都抱怨過,他爹為什么會留在港島,當年要是到SEA的話,他也不至于這么艱難的才來到SEA。沒準甚至都有可能一舉成名,成為電影明星了。
“有了工作簽證就好,接下來,只要有公司愿意簽你,你就可以繼續申請延期……”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走出機場大廳后,元寶掏出鑰匙,打開一輛白色的五菱轎車的車門,元龍才徹底愣住:
“大師兄,你買汽車了?”
語氣里滿是不敢相信,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車門,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更覺不真實。
“在這邊跑片場,沒車不方便。”
元寶笑著幫他把行李放進后座,說道:
“以后你站穩腳跟,也要買一輛,這里沒有車不方便的。”
元龍坐進副駕駛座,皮革座椅貼著后背,車子啟動后,窗外的街景飛速掠過:霓虹招牌閃爍著耀眼的光彩,一輛輛汽車車呼嘯而過,連空氣里都飄著一種特殊的香氣。
似乎這里的空氣都是甜的。
他看著這一切,心里突然生出幾分怯意——這里太繁華了,也太陌生了,他會不會融不進去?
“大師兄,我現在到了這,兩眼一抹黑,以后可就全靠你提攜了。”
他小聲說,語氣里帶著幾分依賴,也藏著怕被嫌棄的忐忑。
“咱們都是自家師兄弟,說這些客氣話干什么?”
元寶擺了擺手,語氣鄭重起來,說道:
“明天我就帶你去片場,先介紹幾個劇務給你認識。不過你得記著,這里的規矩和咱們那邊不一樣,在這里做武師、做替身都可以,但是不要搞什么結拜之類的事情,這邊和港島不一樣,要是被認害為會黨成員,很有可能被列為有組織犯罪集團,到時候就是46條侍候,你明白嗎?”
程港生不解道:“大師兄,什么是46條?”
“哎呀,就是能把你直接送在苦窯的,地獄島知道嗎?”
瞬間,程港生就知道了,地獄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電影、漫畫里經常出現那個地方,號稱是距離地獄最近的地方。
不過對于46條,他卻是陌生的,電影里很少提及,漫畫也是如此。
“總之,在這里要夾起尾巴做人,千萬千萬不要把這里當成港島,在這里……”
元寶想了一下,然后說道:
“是不一樣的,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樣。”
程港生趕緊點頭,把大師兄的話刻在心里。車子駛過一座橋,夕陽把海面染成金紅色,他看著遠處鱗次櫛比的摩天樓,心里的怯意慢慢被壓下去——他為了電影夢來這里,就算規矩再難學,就算日子再苦,也得撐下去。
看著這座“夢工廠”,他攥緊拳頭,眼里又重新亮起光:
古晉,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