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6日14時07分,特拉維夫本耶胡達大街 郭逸風的原子筆在本子上輕輕敲擊,等待咖啡館老板回答他的問題。贖罪日的特拉維夫安靜得像座鬼城,這家店是整條街上唯一營業的場所。
“你的意思是說,在贖罪日的這一天,猶太人不吃、不喝、不工作,全國停止一切活動并到猶太教堂祈禱,軍隊同樣也是如此是嗎?”
郭逸風用夾著倫敦口音的英語問道。
老板摩西擦了擦玻璃杯,回答道。
“對于我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節日。”
他指了指空蕩蕩的街道,說道:
“所有人都回家過節了,阿拉伯人也是。齋月加上贖罪日,真主和耶和華一起按了暫停鍵。”
在他伸手時,郭逸風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有條形碼,那是在集中營中的標記。
在以色列有不少人都有這樣的標記,不過,對此郭逸風并沒有任何感覺。他的大學教授就是德裔,高中數學、物理老師也是德裔。
相比于以色列人,他們更親近德國人,至于什么集中營之類的事情,誰會在意呢?
那是歐洲的事情,與SEA有什么關系?
不過郭逸風并沒有表現出這種情況,他在本子上記下這句話。作為《環球報》中東特派記者,他現在只能寫篇關于“猶太節日”的報道,然后應付一下報社。
在這里只有一些溫馨的畫面:本地的猶太家庭、空無一人的馬路、虔誠的祈禱者。
戰爭邊緣的緊張局勢?
那已經是老生常談了。
咖啡館收音機播放著輕柔的古典音樂,摩西正在研磨今天最后一杯咖啡的豆子。突然,音樂中斷了,一陣刺耳的電子音劃破空氣。
郭逸風抬頭,有沒有那么一瞬間他是茫然的:
“這是……”
顯然這是防空警報!
摩西的手停在半空,咖啡豆灑了一地。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玻璃櫥窗微微震顫。
街上正在行走的人們同時停下腳步,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電影畫面。
“警報……”
摩西的臉色瞬間慘白,喊到:
“空襲警報。”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收音機里傳來播音員急促的希伯來語。郭逸風雖然是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去聽了,只需要看就行。
街道突然活了過來,卻是以最瘋狂的方式。人們開始奔跑,他們攜帶的東西從懷中掉落也無人撿拾。
一名戴圓頂小帽的老者被撞倒在地,郭逸風沖出去扶他時,感受到老人手臂在劇烈顫抖。
“敘利亞人?埃及人?”
老者喘息著問,渾濁的眼睛里充滿難以置信。
“他們又打過來了嗎?”
又一陣爆炸聲從東南方傳來,這次更近了些。郭逸風注意到天空中出現幾道白色尾跡——導彈或者戰機,他分不清。
但是炸彈正在落下來,朝著特拉維夫!
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城市里響起,劇烈的爆炸甚至產生了宛如地震一般沖擊。
咖啡館的收音機現在完全變成了軍方廣播,一個急促的男聲不斷重復著什么。
摩西沖出店門,有些激動的喊著。
“北邊和南邊同時遇襲!”
他對郭逸風喊道:
“埃及和敘利亞……他們挑贖罪日對我們動手了!”
郭逸風的手指自動摸向胸前的相機。十五分鐘前他還在認為這里是和平的,他還想著怎么向主編交差,但是現在戰爭就這樣在他的眼前爆發了。
他拿起相機對奔跑的人們拍照,而與此同時,防空警報在整個特拉維夫上空回響著。
空中的導彈呼嘯而至——這是埃及和敘利亞軍隊在用飛毛腿導彈轟炸特拉維夫!
他們在去年剛剛得到這種武器,而現在就已經用在了戰場上。
這是倫敦以來,彈道導彈首次被用于對敵國的空襲。
或許,以色列空軍的戰斗力是一流的,阿拉伯人無法用轟炸機對其進行轟炸,但是現在,彈道導彈的加入,卻改變了一切。
在戰爭爆發的同一時間,埃及和敘利亞就投入了數十部飛毛腿導彈發射車或者發射架,對特拉維夫、海法等大城市進行了空襲。
彈道導彈襲來時的超音速聲響在防空警報聲中同樣也是刺耳的。
劇烈的爆炸聲,不時的在特拉維夫的各個方面響起!
奔跑的人們只能就近躲在排水溝之類的地方躲避轟炸。
好不容易躲進了防空洞,郭逸風顫抖著翻開筆記本,原子筆在紙面上打滑了好幾次才寫下:
“10月6日,贖罪日中午2時許,突如其來的戰爭在以色列人祈禱時打響……”
防空洞入口擠滿了人。郭逸風看見一名年輕士兵只穿著汗衫和內褲,顯然是從家里直接跑出來的,他手里卻緊握著一把步槍。
就在這時,有一名軍人跑了過來大聲喊道:
“所有人都注意了,無論是現役和預備役,現在都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我們必須要阻擋他們的進攻。”
盡管防空警報還沒有解除,但是有很多軍人就已經離開了防空洞,他們之中有男人,有女人。
看著眼前的一幕,郭逸風立即拿起相機拍下了眼前的這一切。
“記者?SEA記者?”
一個穿軍裝的女人抓住郭逸風的胳膊,“請出示證件。”
郭逸風亮出《環球報》的記者證。女人快速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
“您必須立刻前往軍方新聞中心登記。戰爭期間所有報道需要審查。”
“到底發生了什么?“郭逸風問。
女人的嘴唇抿成一條細線:
“埃及人正在強渡蘇伊士運河,敘利亞坦克集群突破戈蘭高地防線。”
防空洞深處傳來孩子的哭聲。突然一陣更劇烈的爆炸震得頭頂燈泡搖晃,幾個女人驚叫起來。
拉比開始高聲誦讀《詩篇》,聲音在防空洞里回響著似乎在這個時候這成了他們唯一的依賴。
盡管防空警報回響著,但是在那些軍人們離開的時候,郭逸風也逆著人流擠出防空洞。作為記者,他的位置不是在避難所,而是在前線。
東南方的天空現在被幾道黑煙污染,空氣中飄來淡淡的火藥味。街道上只有軍人在那里集結著,他們或是跳上卡車,或是跳上公交車,他們在使用一切交通工具集結著。
他攔下一輛軍用吉普,出示記者證后獲準搭車前往國防部。車上年輕的司機雙手緊握方向盤,指節發白。
“我在西奈服過役,”
司機突然說,聲音尖得不正常,說道:
“巴列夫防線……他們說那防線能擋住任何進攻……該死的現在就像是法國人的馬奇諾防線一樣,屁用沒有。”
看樣子就是這樣——所有的防線在戰爭中似乎都沒有發揮到他們的作用。到最后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那么接下來你會到什么地方?”
郭逸風看著車里的這些以色列士兵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去前線。”
一個年輕的士兵在那里說道。
“我們必須要戰斗,必須要竭盡全力阻擋他們的進攻。哪怕我們后退一步,我們的國家也就消失了。”
看著眼前的這些以色列士兵,聽著他們的言語。郭逸風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這個國家可以打贏三次中東戰爭。
因為他們是在為生存而戰。
國防部門口已經擠滿記者和軍官。郭逸風擠進新聞發布廳時,正好聽見發言人宣布:“……埃及人使用了一種新型武器,高壓水炮,沖垮了運河東岸的沙質防御工事……“
發布會現場炸開了鍋。郭逸風注意到發言人背后的軍官們交換著不安的眼神——這種表情他在越南戰場見過,那是局勢失控時軍人才會露出的表情。
走出國防部時,黃昏已經降臨。警報聲已經停息,但城市依然半癱瘓——所有的公共車輛都被征用了。
郭逸風步行返回酒店,街上偶爾有軍車呼嘯而過。在某個十字路口,他看見一家人在路邊點燃蠟燭——贖罪日雖然被戰爭打斷,但儀式仍在繼續。
酒店前臺丹尼見到他如釋重負:
“郭先生!SEA代表處打來三次電話!所有SEA公民被建議立即離境。“
郭逸風搖搖頭:
“給我接SEA的國際長途。“
電話接通后,韓惠淑的哭聲幾乎刺破他耳膜:
“天啊,親愛的!新聞上說以色列開戰了!你必須馬上回來!”
“親愛的,聽我說,”
郭逸風壓低聲音,說道:
“這將是自六日戰爭以來最重大的新聞。我安全得很……“
“親愛的,我懷孕了!”
韓惠淑打斷他,說道:“我需要我的丈夫,我們的孩子也需要爸爸……求你了!為了我們,回來吧!”
郭逸風閉上眼睛。防空洞里孩子的哭聲、韓惠淑的哀求、遠處隱約的爆炸聲在他腦中混成一團。當他再睜開眼時,目光落在筆記本上未完成的報道上。
“惠淑,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必須要在一線報道這場戰爭。”
對于記者來說,這就是他的工作,他最終還是做出了決定:
“如果局勢惡化,我保證第一時間撤離,到時候長安肯定會派遣運輸機來接我們的,這里有很多SEA人,而且這是我的工作。”
掛斷電話后,郭逸風走向陽臺。夜色中的特拉維夫罕見地沒有燈光——戰爭期間燈火管制。但東南方向,地平線上不時閃現橘紅色的光芒,像地獄之門時開時合。
他打開筆記本,就著打火機的微弱火光繼續寫道:
“……這場戰爭將以‘贖罪日戰爭’載入史冊。但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它或許也將成為終結以色列不可戰勝神話的轉折點。今天,當以色列人低頭懺悔時,歷史給了他們最殘酷的懲罰……”
遠處又傳來警報聲,新一輪空襲開始了,仍然是導彈——為了安撫埃及,蘇聯人向其提供了數十臺飛毛腿導彈發射車和幾百枚飛毛腿導彈。
這是自第一次中東戰爭之后,阿拉伯軍隊第一次對特拉維夫進行直接打擊,呼嘯而來的彈道導彈是不可能攔截的。
郭逸風抓起相機和采訪包沖出房門。
這一次,他決定找輛車前往最靠近前線的醫院。真正的故事不在軍方發布會上,而在傷員的呻吟中,在醫生沾血的白大褂上,在母親們為兒子破碎的身體發出的哀嚎里。
而作為一名記者,他的職責就是記錄下這里的每一個破碎的瞬間。
沖到街頭上的并不僅僅只有他,還有其他國家的記者,有不少記者是扛著攝影機開著衛星轉播車來到了現場。
他們用攝像機記錄下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并且通過衛星轉播,播放到了全世界。
而當這些畫面通過電視臺傳遍世界的時候,在開羅,在大馬士革,在很多阿拉伯國家的首都之中,人們都在那里歡呼著,慶祝著,他們在那里一遍一遍的呼喊著。
對于他們而言,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勝利,他們終于真正意義上的懲罰了那些以色列人。
現在,他們要把那些以色列人全都趕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