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SEA有多個高原避暑地,但是只有云頂高原最為知名,這里山巒重疊,林木蒼翠,花草繁茂,空氣清新怡人,全年氣溫于22℃左右,是SEA最大、最著名的避暑圣地,而且它的公路并不是曲折迂回的。而是在山間蜿蜒直抵海拔1500高山草原——這一片面積不到50平方公里的草原,高原上的建筑大都修建于此,在云霧的環繞中猶如云海中的蓬萊仙閣,又如海市蜃樓。
良好的環境使得這里一直都是SEA最為知名的富人區。其實,并不僅僅只是富人區,畢竟,在早期,大多數德裔專家學者都居住在這里,所以,這里還是SEA的學術中心——南洋大學就位于高原上,與三十余家研究機構一同,在寸土寸金的高原上,占據了5平方公里的區域,甚至額外還有4平方公里學校用地。而這恰恰也說明了這里對教育的重視。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里是南洋大學,全世界唯一一所以國名命名的大學,其地位可想而知。
將車在停車場停好之后,庚長青特意打量了一下這所大學。
“二十年了。”
他已經整整二十年沒有來母校了,原本他只是回國述職而已,不曾想卻接到了老同學的電話,于是就有了這趟南洋大學之行。
校園里的棕櫚樹在午后陽光下投下細碎的影子。
庚長青與孫中和沿著法學院的紅磚步道緩步而行。
“還記得嗎?”
孫中和指了指遠處的一棟白色建筑,說道:
“當年那里還是工地,我們上課時總能聽到攪拌機的聲音。”
庚長青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點頭說道:
“當年,咱們剛來到這時,這里還是一片工地,雖然學校投入使用了,可很多建筑還沒有完工,咱們就是在工地中開始上課的。”
“可即便是如此,也比咱們在大后方的學校好多了,你還有沒有印象,咱們剛到川省的時候,還親手蓋茅草屋當教室……”
他們都是流亡學生,十二三歲正讀初中時,時值日寇入侵,他們隨校長、老師流亡大后方,一路顛簸幾千里,才到了大后方,再后來,又幾經輾轉來到了南洋大學。
人生,總是如此的奇妙。
“對了,你記不記得,當時南洋大學的招生,還要靠打著諾貝爾獎得主授課的,來吸引人過來,可即便是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敢來這里,畢竟,這地方實在是太陌生了……”
在老同學的面前,提著當年,孫中和的目光中充滿了回憶,說道:
“現在這所學校已經躋身全球前三了,每年不知道多少外國人申請入校,可通過率只有5。”
“所以,這個世界變化非常快。”
他們在一棵火紅的鳳凰木下停住腳步。樹蔭里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南洋大法學院,一九四六年四月”
這是有法學院成立的日子,也南洋大學建校的日子。
“我們是法學院的第一屆學生,當年一共有278人畢業,后出了34名法官,75名檢察官,其余都是律師。”
孫中和的手指撫過石碑,說道:
“這么多人里,成為外交官只有你一個。”
其實,他們這些人,原本都是沒有機會上大學的,因為當時唐山大學招生數量有限,尤其是文科的名額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當南洋大學招生的時候,雖然這里很遙遠,而且不是什么歐美名校,可沖著免除學費,并且提供生活補助的好處,他們還是紛紛報告南洋大學。
那時候,從唐山來到南洋讀大學的又何止十萬人啊,在那些年里南洋的大學,是國內青年的最好去處,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高中畢業生和大學畢業生來到這里,前者讀專本科,后者讀研究生。
后來,伴隨著新學校的創辦,甚至還有初中生來到這里——他們可以報考5年制的大專,當年他們所有人都只是想在這里的留學而已,想著等到大學畢業,等到合約期滿——因為他們的學費是公司資助,所以需要為公司工作十年后,才能離開SEA。
當時他們想的無非就是結束服務期之后,就回到唐山。
可是,誰曾想,這一呆就是幾十年啊!
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
“哎呀,老同學,那你還讓我來講課啊。”
庚長青笑了笑:
“所以我該講什么?國際法條文?”
“講講外交實務。”
孫中和望向教學校,說道:
“現在學生就業方向多了,每年校召的時候,各個部門都會過來招人,不僅僅只有外務部。”
是的,法學院的就業非常廣泛,甚至就連同情報機構也喜歡招聘法學院的畢業生,這點庚長青倒也有所耳聞。
法學院教室內,庚長青站在講臺上,他先想了一會,然后轉身用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弱國無外交”五個字。
窗外蟬鳴陣陣,吊扇在頭頂緩慢旋轉,因為高原上常年最高溫度也就25、6度,所以,這里是不需要空調的。
“我想知道,有多少人同意這個觀點。”
教室里約莫三分之二的手臂舉了起來。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得最高,后排僅有的兩三名女生則在小聲議論著。
在SEA,法學院是男生的天下,每年錄用女生的比例不超過5,而且很少有女性報考法學院,因為法學院并不僅僅只是背書,其要求學生要具備非常強的思辨能力,可以站在不同的立場上去考慮問題、考慮事實、考慮法律、考慮論點論據、考慮如何構建自己的“故事”、考慮如何反駁其他方的觀點。這種思維方式的訓練和要求可以說貫穿了整個法學院的學習。
這種必備思維方式對于學生來說,是非常具有挑戰性,再加上學院每年的淘汰率很高,所以一直都不是女生的首選,除非是真的熱愛法律或者說想要實現社會正義,否則,基本上不會有女生選擇法學院。
點了點頭,庚長青卻出人意料的用粉筆在上面畫了個叉。
“我們以韓國為例子,最能說明問題。”
他站在講臺上,繼續介紹道:
“去年美國開始撤軍計劃時,韓國開始積極尋求阻止美國撤軍,包括在華盛頓的游說活動,在活動曝光后,美國非但沒有停止撤軍,反而還加快了撤軍速度,在這個時候,韓國做了什么?”
教室里的學生們,對于這一切并不陌生,畢竟,就在上個月,在樸正雄訪問長安期間,官邸宣布將向韓國派遣15000名陸空軍部隊,以履行盟邦義務。
換句話來說,就是SEA將會接替美國,保護韓國!
“其果斷將外交重點從華盛頓轉向長安,通過爭取長安的,以尋求新的安全保障;同時,通過亦沒有放棄在華盛頓的外交斡旋。”
靠窗的男生停下筆,眉頭皺了起來。
“結果?”
庚長青看著臺下的學生說道:
“他們爭取到了我們的,同時華盛頓將撤軍計劃延長至未來兩年,美國同意轉讓部分軍事技術,并將軍事基地移交聯合國軍司令部。”
后排一個男生突然舉手:
“可這改變不了韓國依賴外國的事實。”
“當然改變不了。”
庚長青看著臺下的學生,說道:
“但通過外交斡旋,韓國成功的保護了自己,所以,相比強國,弱國實際上更需要外交,需要通過外交來保護自身的安全。因為,對于強國來說,其有更多的選項,但是弱國呢?
在國際事務之中,外交是弱國唯一的選擇和籌碼。所以弱國的外交往往更為關鍵。
而如果弱國能夠充分利用國際規則以及獨立的外交籌碼縱橫捭闔,仍然可以取得相應的收獲,尤其是二戰后,聯合國建立、國際法院的權威性逐漸深入人心,任何一個小國的都不再能被隨意滅亡,小國的投票權對國際政治中產生了重要影響,國際大法官隊伍來源的多樣性,也為小國施展制度性影響力提供了巨大空間。
小國弱國顯然已經成為了擁有獨立籌碼的外交勢力,這也正是外交的意義所在……”
吊扇的影子在地板上緩緩移動,幾個原本心不在焉的學生坐直了身體,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庚長青就向學生們介紹著外交,講述著一些外交事務上的案例……
下課鈴響起時,黑板上“弱國無外交“的字跡依然清晰,而叉號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學生們陸續離開,有幾個人在門口駐足回望。
窗外,南洋大學的棕櫚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等到再一次走出教室的時候,一直旁聽的孫中和,想了一下,問道:
“長青,你為什么會以“弱國無外交”為題,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的外交一直視稱為“帝國主義式”的最后殘留。”
聽他這么問,庚長青笑道:
“我們的外交并不是帝國主義式的,而是本位主義——既絕不會犧牲自己的利益討好外人,這是基本的原則,之所以以此為題是因為——他們將來如果從事這個職業,那么所面對的對象中有很多是弱國,這時他們必須要收起“弱國無外交”的心態,以警惕的心態與其打交道,只有如此才能真正的維護我們的利益。”
他的回答,讓孫中和沉默了一會,然后又點了點頭,說道:
“好吧,我并不懂外交,但是自身利益至上,這點是沒有錯的。”
“是啊,這也是我們身為外交官的責任。”
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聊著,聊著的大都是過去,畢竟,他們都已經年近五十,多年未見,總會聊一些過往。當然,少不了的,還聊了一些關于老家的事情。雖然做為外交官的庚長青無法像其它人一樣,通過旅行社報名的方式去唐山,但他總歸還是好奇的。
“聽說袁玉堂上個月回唐山旅行了是嗎?結果怎么樣?見到家人了嗎?”
搖了搖頭,孫中和說道:
“別說是家人了,就連冀省也只是去了北平,參觀了故宮,去了長城……到最后,也就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已,而且所有的行程都是被安排好的,全程都有人陪同,參觀的地方除了景點,還有學校,工藝品廠,總之,壓根就沒有機會脫團……”
聽著孫中和的介紹,庚長青抿了抿嘴,最后又是一聲長嘆,他已經離家快整整三十五年了。
就在他的心情沉重時,移動電話鈴聲響起,接過電話后,他的臉色微變。抱歉道:
“老同學今天恐怕不能和大家相聚了,這不……又來差事了。”
看著老同學的表情,孫中和問道。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將移動電話重新放進包里,然后庚長青搖了搖頭:
“談不上,只是有人在給我們使絆子!我要立即返回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