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色大眾汽車駛進了醫院停車場后,車上的人并沒有立即下車。
關閉發動機后,林才漢沖著后視鏡咧嘴笑著,擠出了笑容,對著鏡子說道:
“小婉,今天怎么樣?”
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再一次嘗試,微笑,說話。
就這樣反復幾次調整之后,林才漢才拿起一旁的花束,下了車。
林才漢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握著妻子蒼白的手。消毒水的氣味刺鼻,他卻已經習慣了。妻子的手很涼,他輕輕摩挲著,想要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小杰這次月考又進步了,”
他笑著說,聲音卻有些發澀,
“老師說他的數學天賦很好,建議他上奧數興趣班。”
妻子虛弱地笑了笑,眼角有細紋浮現。她總是這樣,即使自己躺在病床上,聽到孩子的消息還是會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杰像你,”
女人輕聲說,
“從小就聰明。“
林才漢感覺喉嚨發緊。他想起上周兒子躲在房間里偷偷哭,被他發現時,小杰紅著眼睛說:
“爸爸,媽媽會好起來的,對嗎?”
他當時只能緊緊抱住兒子,說不出話來。
“小雨最近在學鋼琴,”
他繼續說,
“老師說她的手指很靈活,樂感也好。”
他說著,目光落在妻子枯瘦的手指上。這雙手曾經那么靈巧,會彈鋼琴,會給孩子們做可口的飯菜,會在深夜里輕輕拍著他的背。
“真好……”
妻子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輕,
“等我能下床了,一定要去聽小雨彈琴……”
林才漢的心猛地揪緊了。他想起主治醫生剛才在辦公室說的話:
“林先生,目前還沒有合適的器官可供移植……”
醫生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把刀,生生剜進他的心里。
“器官移植雖然已經成熟,但是你知道的,受限于傳統觀念,愿意捐獻器官的人很少。所以供體很少,合適的腎臟更少……”
“小婉,你先休息,”
他輕聲說,替妻子掖了掖被角,
“我去給你洗點水果。”
走出病房,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走廊的燈光慘白刺眼,消毒水的氣味更濃了。他靠在墻上,感覺呼吸變得困難。妻子蒼白的臉、孩子們期待的眼神、醫生無奈的表情,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
他摸出錢包,打開錢包后,里面就有一張照片。那是去年全家去海邊度假時拍的,妻子穿著碎花連衣裙,笑得那么燦爛。海風吹起她的長發,陽光在她臉上跳躍。那時的她多么健康,多么美麗。
一家人在海邊是那么的幸福,而現在呢?
“不會的……”
他攥緊電話,指節發白,
“一定還有辦法.“
他想起妻子第一次發病時的情景。那天她正在廚房做飯,突然捂著倒了下去。他永遠記得那一刻的恐懼,記得救護車的鳴笛聲,記得自己在手術室外度過的漫長時光。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
他喃喃自語,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我一定要救你……”
走廊盡頭,護士推著藥車經過,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林才漢站直身體,擦去眼角的淚水。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為了妻子,為了孩子們,他必須堅強。
他深吸一口氣,朝醫生辦公室走去。這一次,他要問清楚所有可能的治療方案,要了解器官移植的每一個細節。即使希望渺茫,他也要抓住最后一絲可能。
林才漢剛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口,一個身影突然擋在了他面前。
“您一定是林科長吧?”
對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林才漢愣了一下。這個稱呼在醫院里從來沒有人叫過他,畢竟,這里沒有人知道他的工作,知道他是誰。
他抬起頭,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對方臉上帶著禮貌而克制的微笑。
“您是……”
林才漢皺起眉頭,在記憶中搜索這張面孔,好像從來沒見過。
“我是王明遠,我們并沒有見過面,但是我想我可以給予您一些幫助。”
男人一邊說,一邊遞上一張名片。
“聽說您愛人生病了,而我的工作就是給予某些方面的幫助。”
林才漢接過名片,上面印著某跨國醫療機構的字樣。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名片上的燙金字體在走廊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王先生,您這是……”
“林科長,我知道您愛人的情況。”
王明遠壓低聲音,
“國內現在確實沒有合適的器官供體,但是……”
他頓了頓,說道:
“在國外,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你知道的,在國外不同于國內,就像醫藥公司在國外進行試驗一樣,在那些地方,這些事情本身就是生意。”
這就是他的工作,在適當的時候給適當的人提供一些解決方案。這些解決方案不一定要合法,但是,總能夠解決一些問題。
當然了,這份工作是擔負風險的,不過高風險意味著高回報。
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看著面前的客戶。王明遠又說道:
“器官同樣也是。”
器官是生意!
盡管有些疑惑,但聽到聲音兩個字的時候,林才漢的心跳在加速。
因為他知道生意就意味著可以用錢買,可以用錢買的話——就不需要排隊。
“我們在雅加達有一家合作的私立醫院,隨時都可以會有合適的供體。”
林才漢感覺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死死盯著王明遠的臉,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走廊里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刺激著他的鼻腔,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您是說……”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有希望?”
“是的,希望,就是我們工作的意義!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助像林科長這樣的人,讓希望成真。”
王明遠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幫忙聯系。那邊的醫療條件并不比國內差,醫生也是最好的。”
林才漢的手心已經沁出冷汗。他想起剛才在病房里,妻子虛弱地說想去聽女兒彈琴的樣子。可是.這太突然了,太巧合了。
“為什么……”
他艱難地開口,
“為什么要幫我?”
王明遠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林科長,正像我說的,把人們的希望變成現實,正是我們的工作,當然,這需要您支付一筆錢,畢竟,在那里醫保是沒有辦法使用的。”
也就是需要花錢了!
林才漢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知道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他也知道,這種事情,很有可能是不合法的。
但此刻,所有的規則都變得模糊不清,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我需要考慮一下。”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
“當然,”
王明遠又遞過來一份文件,
“這是那家醫院的資料。您先看看,有任何問題隨時聯系我。”
林才漢接過文件,紙張的觸感冰涼。他看著王明遠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感覺一陣眩暈。
走廊的燈光似乎變得更刺眼了,他靠在墻上,感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文件袋里除了醫院的介紹,還有一份器官移植的詳細說明。
他的手顫抖著翻看那些專業術語,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敲擊著他的心臟。這是希望嗎?
還是另一個機會?他想起妻子第一次發病時的情景,想起她那充滿期待的樣子,想起孩子們期待的眼神。
在這一瞬間,他做出了選擇。
盯著存折上的賬戶余額,雖然存款高達萬元,但想到那個數字后,林才漢只覺得頭腦發疼。
5萬!
這個天文數字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他已經賣掉了車,借遍了親戚朋友,甚可還是差了一大截。
“現在怎么辦?”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林才漢拿起電話。
“林科長,”
王明遠的聲音依舊彬彬有禮,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林才漢的心跳漏了一拍,壓低聲音:
“什么好消息?”
“有位先生聽說了您的情況,愿意承擔全部費用。”
“全部?”
林才漢感覺一陣眩暈,他扶住墻壁,
“為什么?他有什么條件?”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只需要您幫個小忙。”
林才漢的喉嚨發緊。窗外的陽光明媚得刺眼,可他卻感覺渾身發冷。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什么忙?”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很簡單,”
王明遠的聲音依然平靜,
“您還記得王冠俱樂部的那個引進項目嗎?只需要您幫忙簽幾份文件,批準一下就可以了。“
林才漢的手猛地攥緊了。他當然記得這件事 “那并不符合……”他的聲音發抖,但是卻說不下去了。
王明遠輕描淡寫地說,
“不會對您造成任何影響。您也知道,這種工作簽證是很正常的!”
林才漢閉上眼睛。他想起病房里妻子蒼白的臉,想起孩子們期待的眼神。他知道,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可能就再也沒有希望了。
“我需要考慮一下。”他說。
“當然,”
王明遠的聲音依然溫和,
“不過要盡快。您妻子的情況……”
林才漢掛斷電話,感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匆匆而過的行人。陽光明媚,可他卻感覺如墜冰窖。
他知道那個工作簽證很敏感,知道簽署同意后可能會帶來什么后果。可是……他想到了妻子,妻子還在那里等著他。
想到了孩子們,他們都在期待著媽媽回家,想起妻子眼中閃爍的期待。
林才漢深吸一口氣,在這一瞬間,他明白,自己應該說怎么做。
幾十分鐘后,林才漢在公共電話亭撥打了另一個電話。
“我答應。”
他說,聲音沙啞,
“但是我要先等到手術完成后,才可以。”
“這個當然,”
王明遠的聲音帶著笑意,
“我馬上安排。林科長,您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掛斷電話,林才漢感覺雙腿發軟。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會給自己帶來什么樣的影響。可是為了妻子,為了這個家,他已經別無選擇。
就這樣,站在電話亭里,林才漢用有些顫抖的手摸出一根香煙,點了幾次才點著,最后好不容易點頭后,他喃喃自語道:
“這,這是為了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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