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洽地如此絲滑嗎?
  雖然跟想象中差不多,但雷森邏輯之順暢,還是讓付前心中感嘆。
  幾十年的經歷,本質是一晚上的噩夢。
  而噩夢的起因,只因為在展覽上接觸到了一幅特別的畫。
  雖然細思極恐,但邏輯上倒也真不能直接否定。
  “在你提到藝術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了。”
  眼見付前沒有吭聲,雷森繼續說道。
  “那個地方很特別……有東西在透過展品滲透出來,在那里工作絕對是件危險的事。”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薪水還不錯?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嗎!”
  付前輕聲感嘆,使用了哈珀太太的觀點,并很自然地提出疑問。
  “可如果真這么危險,為什么還會對民眾開放,而不是干脆封閉起來?”
  “教團的人應該是知情的吧?雖然阿米拉沒有正面承認。”
  “她同樣也沒有告訴我,不過我們討論過這個問題,大概有一個猜想……”
  雷森看了眼旁邊的妻子。
  “他們在尋找源頭。”
  “……噩夢源頭?”
  “沒錯。”
  雷森先生壓低聲音。
  “雖然教團嚴格控制信息,但在我看來,遭受困擾的應該遠不止幾個人,并且集中在很短的時間里。”
  “我想教團應該是在設法從受害者身上獲取信息,確認侵襲究竟是如何出現的,從而徹底鏟除威脅。”
  有理有據,看上去雷森夫婦在擺脫噩夢上,果然還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付前微微點頭。
  事實上如果真的按他所說,種種蹊蹺之處也變得合理。
  工作人員薪水豐厚,警員反應過分迅捷,以及在自己講述噩夢經歷后,迅速出現的教團成員。
  “不過凡事往好處想的話,情況已經明顯在好轉了,不用過分擔心。”
  給了來請教經驗的后輩一點消化時間,雷森繼續一笑。
  “比如你這次只經受了一天困擾不是嗎?”
  “確實。”
  付前不置可否,下一刻突然想起什么。
  “我能不能問一下,剛才提到的集中出現,具體是什么時候?”
  “差不多一個月前。”
  一直沒插上話的雷森太太,這次直接搶答一句。
  “至少跟我們一樣的受害者是這種情況。”
  “為什么這么肯定的?”
  付前微微點頭。
  “因為那段時間,我們在教團那里,遇到過不止一個熟悉面孔,噩夢里出現過的面孔……”
  “雖然大部分已經模糊,但還是隱隱能感覺到。”
  “從那些臉上,我能看到他們同樣遭受著困擾,就像你現在一樣……你還記得什么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雷森的表情有那么一點兒不自然。
  “就像你說的,我只待了一天。”
  付前緩緩搖頭。
  他能理解這位噩夢中的某些經歷不是那么愉快,不管是自身還是他人,最好都不要記得。
  對此他并無戳破的惡趣味。
  “能記住的東西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天上的八道光了。”
  “怎么會是八道?”
  這次雷森夫婦幾乎是同時表示驚詫。
  “有問題嗎?畫上不也是?”
  付前面帶疑惑。
  “完全一樣的顏色和形狀,這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點。”
  “這一點我們還是很確定的,在那個漫長的噩夢里,這個數字一直是七。”
  雷森語氣非常肯定。
  “你說的畫上第八道,我們后來也專門再去看過,感覺更像是后來者的涂鴉,而不是原本的內容,因為甚至形狀都像只手掌。”
  合情合理……甚至符合現實情況。
  付前贊嘆一聲。
  但這說法如果屬實,背后代表的涵義可就不太妙了。
  “這可能就是噩夢吧。”
  “所以你們最后是怎么擺脫的?突然有一天就一起醒過來了?對噩夢的記憶停留在某一點?”
  “是的,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感受……冰冷、腐壞,隨時可能消失的恐懼,一瞬間全都不見,再也威脅不到你半分。”
  雷森太太搶著描述道,臉上是毫無表演成分的釋懷笑容,極有感染力。
  所以不僅畫中世界只是個虛幻噩夢,甚至魔女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是夢里都不曾有的存在?
  可惜付前對此毫無所感,只是心中皺眉。
  按照自己看到的,至少雷森太太明顯是皈依了暗月信仰的。
  那種情況下別的不說,至少隨時消失的恐懼應該不會再困擾她。
  再結合七道光的說法,剛才的描述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們對畫中世界的記憶,停留在自己過去之前。
  后面的內容,對他們來說消失了。
  至于為什么消失,就屬實不好說了。
  付前摩挲著暗月指環。
  事情越來越棘手了。
  設計找到的兩人,竟是完全無法就后來發生了什么,提供任何有價值信息,甚至聽上去就算找到其他人,結果很可能也是一樣。
  更不用說自己并不具備繼續騷擾的時間和條件了。
  需要選用合適的刺激,讓可能知道什么的天球教團,提供點兒新東西出來。
  “你的感受我很能理解,噩夢實在太真實,以至于無法區分到底是醒來還是入夢,事實上在我看來,那正是侵蝕的具體表現。”
  “噩夢在用這種方式,污染我們的世界,不過我相信你最終會找回自己的生活的。”
  此時雷森在一旁做著總結陳詞,并勉勵了一句。
  “感謝祝福,聽剛才的說法,還有人被其它的噩夢侵襲?”
  付前開啟了清澈夢境。
  “我確實知道一個可能的受害者……你是想對比下?倒是個好主意,不過最好別讓教團知道。”
  雷森略一沉吟就誠懇回答。
  “有他的地址嗎?”
  “……我寫一個給你。”
  “無法區分醒來還是入夢,正是污染的體現,說得很有道理。”
  婉拒了熱心受害者夫婦的晚宴邀請,付前很快返程。
  然而幾乎是剛離開那幢建筑的視線,他就看著手里地址,冷哼一聲。
  “可惜啊,不需要這個我就能確認,到底哪邊才是真實的。”
  下一刻付前把厚實的信簽紙揉成一團,隨手丟到溝里。
  并絲毫“沒”注意到,這動作全被暗處一道人影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