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和虛幻交織。
整個宇宙的一部分如同盆景一般被保留在色孽魔域之中。
努凱里亞就位于這盆景一般的宇宙里。
沒有恒星,沒有除了努衛一之外的任何天體,但星球還是能維持住形態,不會崩解。
即便身處于亞空間,也沒有任何遭受嚴重腐蝕的跡象。
就連蒼穹都是湛藍色,而不是色孽魔域里標志性的紫色。
“神君?”
秦夏聽到呼喚聲,下意識轉頭看去。
一個身穿起義軍制服的人站在秦夏身后,目光熱切,語氣激動:“您回來了!”
秦夏面無表情,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
他感知了面前人的意識,并未從其中感知到任何色孽腐蝕痕跡。
“您還記得我嗎?”義軍士兵熱情上前,但卻被秦夏那冰冷眼神逼退兩步,然后疑惑不解,接著自我介紹,“我是薩特,您還記得我嗎?在起義戰爭之前我母親曾帶我去角斗場觀看角斗,那是我的生日禮物。”
“在那一天我見到了我的偶像,也就是您。”
“角斗士們的劍鋒。”
說到這,士兵見秦夏還是一副警惕冰冷神色,以為秦夏沒回想起來,于是又接著說:“在角斗場上您還來到距離我不遠的地方,向我點頭致意。”
秦夏當然還記得薩特。
馬赫城的,奔跑的薩特。
秦夏這輩子不可能忘記這個人,所有努凱里亞經歷過起義時代,也上過學的人都不可能忘記這個人。
當高騎士污蔑義軍的消息在馬赫城流傳開來時,年幼的薩特在城市中奔跑著,一邊奔跑一邊大喊義軍要打到馬赫地區的消息,并會在某些大人們聽信高騎士宣傳后停下來,反駁大人們說的話。
然后他被高騎士指使近衛軍……吊死在廣場上。
“我記得你。”秦夏說,“但我也記得你死了。”
“死了?”薩特很驚訝,“不……我……您……我沒死……而且我還跟隨您戰斗,與高騎士,與近衛軍。”
秦夏凝視薩特。
此時還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兩人,人們紛紛走上街頭,將秦夏和薩特團團圍住。
人們目光熱情,真摯。
秦夏聽到人們在議論當年起義戰爭時期的事情。
這條街道應該是專門用來給義軍士兵居住的街道。
戰后,安格隆會安置戰爭中的傷殘老兵,或者退役者,這些人會被安排進同一座工廠里,于是就在工廠附近的街道或住宅區居住。
這些人全部都是義軍士兵。
秦夏從中看到一些犧牲者,但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您終于回來了!另一位神君一定很想念您!”
“這是我的孩子,神君,請您為他賜福吧!這將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榮幸,就像我曾經有幸追隨您干死了高騎士和近衛軍那群狗娘養的一樣!”
“神君……”
人們發自內心的推崇著秦夏。
秦夏并不懷疑他們所說話語,所表現態度的真假,因為他現在如果和安格隆回努凱里亞,往街道上一站還會是同樣的場面。
只不過……不會有這么多本會在戰爭中死去,但沒死的老面孔。
“這是虛假的。”秦夏深吸一口氣,在心里提醒自己。
“這是權欲之環,虛榮之環。”
在秦夏看來,自己身處環境不過是權欲之環和虛榮之環的翻版。
在經過放蕩之環后就會分別來到這兩環魔域。
權欲之環中,會有無數弄臣吹捧闖入者的能力和雄心,闖入者的一切意志在這一環魔域中都有無上力量,億萬生靈供其驅使。
虛榮之環里,闖入者會被提醒他當年做過多少英勇之事,達成過多少成就,然后當闖入者感到驕傲自滿時,就會被永困于此,永遠沉浸在自負和虛榮感中。
但秦夏很難不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感到驕傲,尤其是現在。
“我做過什么呢?”
秦夏曾如此問自己。
我來到這個該死的宇宙,我把一個原體帶上正軌,我讓一個軍團里幾十萬人免于墮入血神的煉獄。
我改變了努凱里亞,扭轉這個星球上幾億人的命運。
我撫養出的安格隆充滿同情心,堅定,友善,他將佩圖拉博和科茲拉了回來。
我還盡可能避免荷魯斯的墮落,我拯救了他!
影月蒼狼,那些原本會跟著原體一起墮落的人,他們得以堅持正道,不被大勢左右!
我所做的一切,我間接所做的一切,所產生的影響以及功勞,如果在個體層面論述功績,我超越任何一個原體!
“我……”
秦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傳送出人群,來到一片靜謐之處。
這是馬赫城地區的河流旁。
河流旁有很多正在岸邊玩鬧的民眾,如此一派祥和景象之中還矗立著一座豐碑。
豐碑刻畫著起義軍戰士們,站在最中間的秦夏與安格隆高舉著左右受壓迫者們的雙臂,而受壓迫者們的鐐銬枷鎖正被義軍戰士打碎。
豐碑的基座是尸骨,尸骨明顯是高騎士和近衛軍。
毫無疑問,這描繪的是當年馬赫城戰役初期,高騎士部隊被全殲并在河流旁被處決的事件。
豐碑還是挺嚇人的,但人們毫不在乎。
父母帶著孩子坐在豐碑下,講述努凱里亞的往事。
小情侶們在河邊坐著,暢想著過往。
對于秦夏而言,這是一幕祥和安寧之景象。
在經歷過一個血與火的殘酷時代后,努凱里亞舊日時代的奴隸制度被終結,高騎士和近衛軍這兩個積累出巨量血仇的階層被肉體消滅。
新時代的努凱里亞只有安寧與繁榮。
人們正在兩位神君的帶領下欣欣向榮。
“懶惰之域。”秦夏又辨識出這幕景象之下暗藏的兇狠。
懶惰之域是色孽六環中最內環,這里只有祥和,安寧,美好。
哪怕六根清凈,絕對堅定的圣人也會貪戀片刻的安寧,然后永遠沉浸在懶惰之環里,再也無法離開。
秦夏發現色孽雖然沒有讓自己經歷放蕩之環之后的三環,但實際上這個盆景宇宙里的努凱里亞環境就是權欲之環,虛榮之環,懶惰之環的集合體。
只不過以秦夏不厭惡的方式出現,也更致命。
秦夏仍然能通過不斷強調這里皆是虛假,皆是色孽惡意的方式鞭笞自己。
可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又告訴秦夏這里就是真實的,只不過它是被切割出來的一部分,曾經屬于一個有過美好事件的宇宙。
“我得離開。”秦夏再次打開傳送門。
色孽或許能用這種方式布置一個轉為特殊客人打造的盆景,但絕對無法強行留住現在的秦夏。
然而……
秦夏想到安格隆,不禁遲疑。
片刻后。
秦夏用靈能偽裝成另一個人,在德西亞城圖書館里查閱書籍。
在翻找關于安格隆的記載時,秦夏快速思考著。
他現在已經能確定這個努凱里亞是什么情況。
這里顯然來自另一個現實宇宙,另一個現實宇宙可能已經毀滅了,然后宇宙里的一部分被分離,如盆景一般保留在色孽魔域。
這個宇宙也有安格隆。
但秦夏搞不清楚一點,那就是這個宇宙為什么也有自己?按理說,自己只會出現在一個宇宙里,那么這個宇宙的人就不會認識自己。
而這一切問題,都隨著秦夏翻開一本名為《努凱里亞之主》的書籍而得到解答。
“安格隆同情你們每一個人,他們想讓你們感到快樂,于是他決定建立一個新的努凱里亞。從此,努凱里亞便不再是一個奴役地獄的名字,而是一個天堂的名字。”——歡愉君父秦·夏。
書籍第一頁是“秦夏”留下的開篇引言。
“我愛你們。”——歡愉王子安格隆。
這是下一句。
每翻開一頁,并查看其上內容后,秦夏臉色就越陰沉,到最后甚至手都在發抖。
這本書里記載了另一個故事。
秦夏進入角斗場后遇見安格隆,然后和角斗士們準備殺出去,干翻整個星球的奴隸制。
在這期間。
秦夏教導安格隆如何利用他那通感天賦,與其他人建立起精神。
所有角斗士都被安格隆團結起來。
他們二十四小時維持著通感,進食時一起,交談時一起,甚至上廁所時也一起……
這種通感能力還將感官放大。
無論是痛苦,快樂,爽,開心……全都被放大無數倍,變得極致。
任何體驗過這種感受的人都愿意為安格隆去死,因為他們不能接受哪怕一分鐘不處于通感狀態。
甚至高騎士都被這種能力吸引,努凱里亞上最受歡迎的不再是角斗,而是與安格隆建立通感。
“在德西亞角斗場里,觀眾們先和我建立通感,然后高騎士們也加入了進來。”
“我們做著各種瘋狂的事,品味著人世間一切快樂,我征服了高騎士中的女人,甚至是男人,然后再被他們反過來征服。”
“男人能體驗到女人正經歷的事情,反過來也一樣,我們仿佛融為一體,匯聚成一個歡愉構成的巨大實體。”
“我毫不懷疑,如果我拒絕和他們建立通感,他們馬上就會自盡。”
“我用這樣的方式打響了起義戰爭第一槍。”
“而這一切,都是我最尊敬,最英勇,最聰慧,最英俊的……父親,我的歡愉君父,秦夏,他啟發我的。”
看到這一頁的記載,秦夏緩緩合上書本。
他現在就想去把那個扮演自己,在一個多元宇宙里撫養安格隆的色孽大魔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