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很大,很多區域已成了廢墟。
朝廷遷入長安之前,長安城邑內外就有許多區域廢棄了。
董卓執政期間,長安城邑得到雒都內外人口的填充,使得長安得以發展。
自董卓被殺后,軍隊混戰,加劇了長安的毀壞。
再后來緊接著三輔大旱,李傕郭汜相互攻殺,長安城又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況。
裴茂擔任京兆尹期間,能做的就是收斂長安城中的各種骸骨,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閑人力來恢復城中的各種建筑。
就連城墻,也是接連毀壞崩塌,缺乏人力修繕。
關中人口本就匱乏,裴茂能做的就是在各處崩毀處設立木欄,防止野生動物流竄到城內,踐踏、啃食城內開墾的田地。
因此當馬忠所率十二騎一人三馬奔馳到長安西城時,裴茂一方毫無察覺。
武功本就距離長安很近,馬忠每經過一處亭驛,就會下達路禁。
他雖然沒有拿到相關的令文授權,可他們一行十三騎都是明光鎧、文武袖,鮮衣怒馬自西而來,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沿途的亭驛長哪里還敢多問?
馬忠沒有走長安城的大門,破開最近的一處城墻崩塌處的木欄,他們十三騎徑直向著城西北角處的郡兵大營狂奔而來。
郡兵大營外,是郡兵休息時開墾的田地,種植了宿麥,此刻積雪覆蓋,一片平闊。
當馬忠十三騎破開木欄進入城內時,就被軍營瞭望塔上的郡兵察覺,略作觀察后就通報了都尉王成。
王成在虎賁中資歷很深,只是奉命處理太原王氏時沒能保住名冊,同時被王成羈押看管的太原王氏子弟縱火自焚難以辨認焦尸,就遭受了趙基的針對。
所以他的資歷深,可沒有參加幾次關鍵大戰,所以功勛不是那么高。
他能轉升為京兆北部都尉,第一就是資歷深,到了必須要提一級的時候;其次是裴茂使勁,使得王成得以上任。
原來的北部都尉,因率兵參與征胡之役,撈到軍功,已轉遷別處去了,這才有了王成的先發后至,補了原來下屬的缺。
郡兵操訓亦有相關的條例,在趙基的規劃中,縣兵是治安力量,郡兵是剿匪力量。
所以郡兵不需要像野戰部隊那樣保持高強度的訓練,甚至也只能在農閑時集結。
也就是如今時值臘月,王成這個京兆北部都尉才有了大約七百名郡兵。如果平時,他只有不足二百名郡兵,勉強只夠長安城附近的巡邏、崗哨工作所需。
這種狀況下,裴茂、王成想要給郡兵提升訓練強度,也會遭到郡兵的反對,更會直接引發周圍各縣長吏、縣尉的警惕。
除非直接造反,否則一切都會在監督之下,要隱秘進行。
這支郡兵除非配合野戰部隊遠征,否則平日營中只有百余套鎧甲。
面對這樣的郡兵,哪怕他們造反,馬忠也敢帶著另外十二名重裝騎士直接沖擊!
當王成得到消息時,立刻就麻痹站在原地,腦袋都空了。
跟著裴茂一起搞事情的時候,自然是滿肚子怨恨有了發泄的地方,整個人郁郁不得志的憤懣之情能宣泄出去,順帶吹吹牛是真的很痛快。
而現在,當時吹牛時有多痛快,那么現在就有多痛苦。
“都尉?”
王成仿佛沒有聽見,這時候來稟報的當值軍吏不得不提高聲音:“都尉?”
這軍吏的聲音太大,王成養在軍中的獵犬被驚擾,對著軍吏齜牙狂吠:“汪!汪汪!”
犬吠聲中,王成反應過來,故作疑惑:“可看清楚了,真是太師義從親騎打扮?”
“不敢有假,俱是緋紫二色對開的文武袖袍,座下皆是神駿大馬。”
軍吏也是不解:“可要派遣騎士詢問?”
“嗯,你去點選一隊騎士,我派人去問……這好端端的,太師的親騎來長安所為何事?”
王成自言自語,向外揚了揚下巴,當值軍吏拱手:“卑職告退。”
“嗯。”
王成應下,等對方轉身離去走遠了,徹底消失在視線內后,王成渾渾噩噩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硬木涂漆工藝制成的大椅,十分的牢固結實,此刻王成手肘搭在扶手上,頓時就覺得這大椅十分的冰冷。
這種接觸皮膚就傳來的冰冷讓王成警醒,猛地低頭定睛去看扶手,又戀戀不舍用手輕撫扶手。
長舒一口氣,他雙手用勁抓著扶手才支撐起他的身軀,只覺得口舌干燥,轉身走向內室,腳步遲疑、緩慢。
內室之中,他看到了掛在火墻附近的劍架,才想起自己隨身也有佩劍。
不急著拔劍,走向書桌開始研墨,又覺得研墨太慢,直接拔劍對著左手手掌,左手抓劍的同時右手握劍一拉,頓時左手劃開。
血液幾乎立刻順著握劍處沿著劍刃滑落,王成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將劍放在桌案右側,伸手抓筆,左手懸在硯臺上空滴血,此刻的他目光漠然,毫無對生命的向往。
他很清楚,自己死定了。
可追隨趙基的這些年,他哪怕郁郁不得志,也有了妻子,還有三名妾室,就連孩子都有了五個,目前一名妾室有孕在身。
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他此前所追求的東西,大約前年的時候就全都擁有了,可他不曾珍惜過,就連對妻妾、子女也是動不動拳腳相向,發泄他的郁悶、憤怒。
反正妻妾被打死了,以他的資歷,不難再娶。
只要有妻妾,還愁沒有孩子?
而現在,他再也沒機會去看他的女人和孩子們了。
來不及悲觀,王成持筆蘸血,在紙張上向趙基書寫悔過書,不提眼前之事,只寫當時勸他放走十幾個王氏子弟的人名。
當時死的人太多了,王成也就一時耳朵軟,聽了對方的勸告,找了些死尸冒充,并一把火燒成焦尸。
畢竟,當時趙基與朝廷不一定笑到最后,太原衣冠依舊有反敗為勝的可能性。
至于現在發生的事情,王成沒法進行解釋,也不能進行解釋。
大概與當年一樣,他還是懼怕裴茂身后那股源源不絕持續壯大的力量。
其實那股力量再大,也大不過趙基。
可問題是,王成已經離群,他承受不住裴茂這股力量的碾壓。
若換成韓述、魏興或常茂、西門儉這些人,裴茂這邊的人敢齜牙,韓述這些人就敢帶著親兵打上門去!
“奉太師令,接管京兆郡兵!”
馬忠持手令疾馳入營,左右七八名騎士緊隨,后面留兩個騎士,對著守門郡兵大聲喝斥。
這些郡兵不敢反抗,在喝斥聲中開始封閉營門。
沿途郡兵體系內的軍吏見狀,紛紛斂眾觀望,不做抵觸或攔截,看著馬忠七八騎直沖北部都尉戰旗之下。
王成的幾名親兵更是不敢抵擋,馬忠帶人直入營房,就見王成已經持劍劃開了頸間,一股股血液隨著心跳向外噴涌。
馬忠視線內,王成的染血的劍墜落在地。
跟隨馬忠入內的幾個王成親兵見了,頓時心虛、驚慌癱坐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