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鄉,夜半時分。
地面積雪深厚尺余,馬騰派遣而來的斥候只是占據河谷平地北面的山,不做出擊。
受閻行指派來這里偵查的斥候隊伍也有默契的沒有去北面偵查,分散在河谷平地的南側避寒取暖。
任氏救援冀城不利,察覺戰況極端兇險后,任氏解散聯軍,率宗族黨羽西遁。
他們路過山丹鄉時,帶走了各種能帶走的人畜、物資,帶不走的莊園則縱火焚燒,如今已被燒成白地。
哪怕是這樣的白地廢墟里,也值得閻行派來的斥候搜索。
夜半時分,這些斥候打點行囊,做著撤退的準備。
任氏跑了,他們也在任氏莊園廢墟里摸索到了許多好東西。
不管戰爭勝負走向如何,對他們這支斥候小隊而言,現在活著返回家鄉與家人團聚就是唯一的勝利。
一名環臉胡須略帶花白的老兵喂食著馬料,手里搓揉馬料,捏碎其中輕微結冰的結塊。
這里降雪時氣溫不算十分寒冷,消融的雪水浸濕了盛裝精料的麻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場深厚尺余的積雪,快則三日,慢了五六天就能消融干凈。
“可憐吶……”
一陣寒風吹來,老兵感慨一聲,對身邊喂馬的少年說:“任氏西逃,走大路的被殺了,走小路的想來也會凍死在今晚。”
少年抬頭:“那曹人怎么走?”
“小路。”
老兵說話間扎緊了精料袋口,見其他馬匹也快用餐完畢,其實半夜里就沒停過草料,現在增加喂食的精料里有粗鹽。
他環視一圈,輕喝一聲:“都快些!”
其他斥候陸續響應,各自騎乘上馬,牽著載著備用馬,這些馬匹馱著御寒氈毯、皮革、銅器皿雜物的包裹。
可能是半夜以來的撤離準備,也可能是寒冷以及凝重氣氛,這十幾人沒有多余的交流。
跟著帶頭的老兵,也不走寬闊好走的官道,而是向南拐入山溝。
隴右地區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縱橫交錯的山溝,雖然不利于大軍行動,但十幾人的小騎隊還是能暢通無阻的。
也就本地人清楚各種山溝的走向……可涼州的動亂,加劇了人口流動。
西涼叛軍、河湟叛軍中有一些熟知隴右地形的吏士實屬很正常的事情。
這支斥候小隊踏上了艱難的返鄉路程,他們離去后不久,浩浩蕩蕩的車騎雪橇大軍順著官道自東向西而來。
經歷過征胡戰役后,雪橇大軍行軍時已經有了普遍認同的行軍規則。
馬匹受傷,或雪橇受損以及吏士受傷,都會控制雪橇停到路邊,自行處理問題后,就會加入收容隊,然后伺機歸隊,或暫時編入預備隊。
這就導致雪橇大軍行進時,原有的營、隊體系會被打亂,各營隊抵達戰場時會兵力不足,但也會有臨時新編的營隊。
尊卑有序的軍階體系,使得掉隊吏士重編、恢復組織度成為一種晉軍的本能。
而這種時時掉隊,后隊補前隊的現象……在趙基看來有一種穿甲彈自銳的美感。
任氏莊園外,行進的雪橇大軍有序進發,只分出來數十人偵查莊園廢墟以及臨近的村社。
附近人口逃匿,要么被任氏裹挾,要么被隔壁中陶邑的馬騰強征。
即便發現了對方斥候向南撤離的痕跡,可雪橇大軍依賴官道積雪,雖然也能順著山溝爛路追擊……可沒有什么意義。
中陶城即將爆發的首戰才是關鍵,哪怕南側山溝小路里有韓遂伏兵……能通過這種惡劣道路的輕裝部隊,這樣大雪環境下自己生存都夠嗆,更別說是主動發動襲擊。
韓述引著前鋒部隊直撲中陶,中軍隊伍里,趙基狀態平靜,只是呼出的白氣凝結在遮臉圍巾與一對茶色水晶墨鏡上,這讓趙基不得不抬手擦拭鏡片。
他現在不缺透明度高的水晶,可這種水晶不能隨意消耗、浪費。
整個晉陽就一個鏡片磨制工作小組,最近最大的成果就是根據趙彥的視力,打磨出了一枚趙彥專用的單眼鏡片。
而趙基這里的需求就相對來說低了很多,只是他不喜歡佩戴。
這種大雪環境下,趙基必須要保護自己的眼睛。
沒有這套茶色墨鏡的話,他只能給自己眼睛蒙一條的黑紗。
中陶城東南方向,雪橇大軍緩緩抵近,輕型雪橇積聚后迂回側擊,抵達的重型雪橇戰車也開始在正面集合、列隊,準備發動集群沖鋒。
同時輕騎乘馬持矛而進,用矛扎刺,對降雪地面進行探測,根據探測結果在地面插立不同顏色的旗幟。
有了這些旗幟的指示,雪橇戰車沖擊時能避免惡劣地形帶來的損毀。
漸漸天色漸漸明亮一些,看不見太陽,可朔風吹刮,吹來一卷卷的細碎冰雪。
不等閻行做出有效組織,兩千余臺輜重車改來的重型雪橇戰場從他營地北面、東面一同沖馳而來。
閻行昨日也就挖出了勉強供應人畜所需的井水,因取材困難以及軍隊整體懈怠、行動力不強,還缺乏主觀積極性,因此外圍營壘構建的低矮、粗糙,且斷斷續續,
大軍遠征,第一日扎營就怕夜襲的原因就在這里,就是人馬疲倦,營壘不固。
“報!各隊破壘而入,敵眾難以抵擋!”
這也超乎韓述的想象,他沒想到戰車第一輪沖擊就沖破了叛軍東北兩面五六里長的外圍壁壘。
韓述急忙問:“敵眾戰意如何?”
斥候略思索:“并無堅決之狀!”
暫時配屬韓述行動的高陽龍開口:“可要投入騎軍?”
“不,重車沖壘而入,輕車還未接敵,且再等候,不必焦慮。”
韓述抬手阻止,而這時候趙基中軍集群的輕重戰車、虎豹騎也抵達戰場,開始結陣,為發動攻勢做準備。
“報!”
不多時氣喘吁吁的斥候又來,對著韓述大聲奏報:“重車鑿穿敵壘,輕車馳入,敵眾潰亂,人馬奔逃,毫無戰意!”
高陽龍聞言瞪大眼睛很是失望,因為作戰計劃里沒有全殲閻行前軍的構思。
要驅逐閻行的潰兵去沖擊韓遂的中軍大隊。
有時候己方潰兵沖擊而來,攜帶的士氣打擊以及制造的混亂,遠勝精銳車騎的兇猛沖擊。
拿現在的車騎部隊去沖擊韓遂的中軍,就算取勝,也會有一些趙基不想看到的折損。
唯有借閻行的潰兵反沖韓遂大軍,才可收獲這種特殊的效果。
韓述聽聞戰報后,扭頭看身邊長史:“立刻上報太師,就說閻行戰意不堅,潰退之勢已顯,請太師指導。”
“喏!”
長史高聲應下,撥馬就走,十幾個護衛騎士揚鞭打馬緊步跟隨。
高陽龍目送對方離去,又去眺望戰場,間隔四五里,他根本看不清楚具體,只能看到己方戰車隊伍卷動之下,對方無法阻止、打亂己方的戰車運動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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