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稍稍停歇,見日光灑落,虞翻于是又啟程南下。
陳留城中,趙基也開始做撤兵準備。
這段時間大量的往來公文、書信需要裝箱封存,趙基擠出時間與趙戩、張纮一起研究。
趙基主要研究、復盤的是這段時間內公卿的行動軌跡。
基本上自曹操死亡以來的公卿行動軌跡都有記錄,囊括了會見人物,或給什么人寫了信,目前也就只能探查到這些。
至于公卿入宮面見天子的記錄,這個很好查,難查的是面見天子時的談話內容。
光祿勛陳宮在時,陳宮就能監視這個。
趙基對許都的滲透、掌控并不強,很多情報都是許都內的趙氏一脈官吏匯總,分別上報的。
很多情報存在重迭以及正常的誤差,趙基翻閱的就是經過沉淀、篩選后的綜合情報,能直觀了解每一位公卿的日常行舉。
就連獄中的楊彪,見過什么人,談過什么話,反而能查的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這個情報太清楚,趙基反而不怎么重視,這里面必然存在楊彪主導、領銜主演的許多場面話。
反復閱讀,趙基將紙張卷宗放在桌案上,頗感頭疼:“公卿毫無反應,實在是令我寒心。”
趙戩聞聲看來,神情詫異不已:“大司馬是說朝中公卿居心不良?”
“嗯,連軍中吏士都知,我與大將軍若是交惡斷盟,則朝廷興復之勢就此崩毀。大將軍一時不慎被奸臣蠱惑,這些公卿難道就沒有預見?還是預見了,只是樂于見到我與大將軍兩敗俱傷,好使漢室興復大業功虧一簣?”
趙基語氣清朗:“如果沒有預見其中的兇險,這就說明他們才能低劣,是濫竽充數之輩,理應清退,另選賢能。若是才能具備,可不肯用心思慮朝廷長遠之事,則屬于道德敗壞,不忠于職祿,與反賊何異之有?”
這番言論之下,趙戩聽的一愣一愣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畢竟公卿在這段時間的表現,實在是有些過于敷衍,連基本勸架、調解的姿態、行為都不肯做。
難道是斷定雙方肯定會打起來?
可這也不對,只要趙基、呂布打起來,那分出勝負的勝利者肯定會清算一番。若是回味過來,難道會放過這些沒有發聲勸和、并謀求停戰的公卿?
只是趙戩很快就反應過來,公卿不發表勸和、停戰的態度,就是因為這些人不想介入趙基、呂布之間的爭斗。
勸趙基是沒用的,勸呂布的話,又都生活在呂布的實際控制下,極有可能借腦袋一用,拿來祭旗。
如果呂布提前砍掉一個公卿來祭旗,那宋憲、成廉又怎么敢表現的如此敷衍?
趙戩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對公卿下手,呂布對三楊下手只留楊彪這支獨苗后,朝廷影響力已經明顯下跌。
如果現在抓著公卿的不作為,刻意擴大化進行嚴格處理,會進一步令朝廷的威望衰減。
甚至不需要殺或嚴懲公卿,僅僅是趙基這個言論的傳播,就能對公卿、朝廷威望造成短期內難以恢復的打擊。
趙戩神情猶豫,吞吞吐吐說不出像樣的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為難、思索模樣。
一側的張纮見狀,就開口:“大司馬若是執意申討列位公卿失職,只會平白助長大將軍威望。彼輩不肯束手待斃,勢必聯合大將軍。”
張纮說著忍不住笑了笑,還是認真建議說:“不可不防。以仆觀之,不宜多生事端。大司馬撤兵休養西土士民,則朝中公卿與呂布勢必爭斗。”
他之所以發笑,就是因為此前公卿與呂布聯合過一次,結果引發了許都騷亂,呂布也是朦朧處理,沒有嚴格追究。
以后呂布與公卿之間深入聯合的機會實在是渺茫,天子日益增高的年歲,就是持續吹響的奪權戰爭號角。
趙基也是看明白了,趙戩舍不得繼續收拾公卿,想就此揭過,讓嗆水的朝廷能多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張纮則不認為公卿與呂布有合作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現在不能削弱公卿,不然公卿不敢挑戰呂布,會認識到這個殘酷事實后,轉變策略,以柔軟身段迎奉呂布,麻痹呂布,這會避免雙方的激烈沖突。
就呂布這種人,若能得到公卿表演出來的全面合作態度,那肯定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表演出來的合作態度,可比伴隨摩擦的實際合作更能讓人歡喜、沉湎。
所以現在不該繼續剪除公卿,否則惡名、仇恨計算在己方頭上,獲益的是呂布,但最終也有可能是呂布在旦夕之間失去一切。
趙基也有些舉棋不定,這跟打仗一樣,以他現在的經驗來判斷,能贏就能贏,不能贏再努力也是白折騰。
而處理朝中糾紛,尤其是影響數年后的長遠決斷,趙基缺乏經驗。
想了想,趙基詢問:“子綱先生,是說此番宜鼓勵公卿?”
“不。”
張纮神情鄭重看著趙基:“大司馬什么都不要做,現在大司馬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影響朝野格局。以仆觀之,朝中公卿不愿在大司馬、大將軍之間做取舍。如此野心勃勃之輩,早晚自招橫禍。”
“什么都不做?”
趙基也能明白,呂布集團這一年多已經飛速膨脹,已經不是那個部分京營禁軍、并州邊軍混合的流浪武人集團,其中混合了太多的成分。
只要自己有所舉動,那勢必留痕,會落在呂布一方的相關人員眼中。
以后無事也就罷了,若是自己的今日埋下的一顆釘子,卻將明日墜馬的呂布爆頭扎死,那呂布舊部同氣連枝,這仇肯定會算自己一份。
如張纮所言,什么都不做的話,肯定能刺激、鼓勵公卿的膽魄,他們可能會嘗試更加積極、激進的奪權方案。
或者也可以這么理解,自始至終沒人站出來調解這場沖突,這本身就是公卿最真實的態度。
可公卿們也怕因此遭受報復,現在難免有些心驚膽戰。
自己不聞不問,豈不是等于暗暗支持他們向呂布奪權?
沒錯,明明有機會,卻故意錯過,不去順路踹公卿一腳,在公卿看來,本身就是一種鼓勵、暗示。
趙基仔細想了想,現任公卿中的確沒有什么特別可恨的人物,就對張纮說:“此事就依子綱先生。我也希望先生能代我出使朝中,向天子進獻奏表,陳述佞臣陳宮之惡。”
“愿領命。”
“嗯,先是陳宮識人不明引曹操這等虎狼入室,后又姑息從賊鄉黨,險些釀成兵變。這樣的佞臣,還請天子下詔誅討。”
趙基決定放過其他公卿,單獨拿光祿勛陳宮下手。
這么大的糾紛,也就陳宮這顆腦袋勉強夠份量,砍掉后能平息許多無意義的沖突。
“拜謁天子之后,先生也分別拜訪司徒公,與孔文舉、王景興,余下種種諸人,先生可憑喜好自行拜訪。我不想招惹他們,也希望不要壞我的事情。”
趙基感覺應該警告敲打這些公卿,又說:“楊文先終究是我等前輩,我自會向大將軍發書求情。若無意外,大將軍自會釋放楊文先。”
不僅會釋放楊彪,呂布大概率還要給楊彪賜予重要職務,以掀起巨大輿論反響,用來對沖他虎頭蛇尾的軍事行動。
將軍事行動相關的不利輿論壓制下去,高高的將楊彪重新捧起來,對呂布來說肯定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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