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陳縣外圍各軍營地。
夕陽在側,各軍營地開始收拾器械,一些投石車的關鍵部件也被拆下,開始裝車。
營地各處各種能反復利用的資源也開始回收,除了今夜宿營的軍帳外,其他一切都在回收、打包裝車。
就連繩索也會被軍士解下,裝車帶走。
天色未暗,趙部各軍就提前敲響暮鼓,執行宵禁,不再接受許都方面派來的信使或文書。
鴻溝水東岸,青州黃巾四部也做拔營準備。
按著裴秀的命令,今晚管亥、徐和二人率部守前半夜,管承、司馬俱二部守后半夜。
可誰又能睡得著?
營地是搜集木料、草束辛苦建造而成,除了防御必須的外圍壁壘外,很多內部區劃用的建筑木料就被他們拆了,開始燃起盛大篝火。
篝火照耀下,管亥這些人連軍帳都提前打包裝車。
東岸黃巾四部的演示下,西岸各軍也開始焚燒營中夜戰防守時非必要的建筑木材,一些軍隊連準備好的攻城器械也堆積縱火,提供照明。
陳縣與汝陽之間,是張遼營地。
趙基、呂布的調令相隔一個時辰,一前一后出現在他面前。
趙基調他明日四更拔營,自行擇路向兗州進兵;呂布調他立刻整兵,向鴻溝水東岸移動,去接替東岸的防務。
前者是拔營,要帶著營中各種亂七八糟的生活、戰斗器械;后者只是單純執行戰斗、轉移任務,穿戴鎧甲,攜帶部分干糧、戰具即可。
可如果現在輕裝出擊去執行呂布的任務,萬一呂布再來一道命令,讓他圍堵、強行繳械黃巾四部時該怎么辦?
軍資器械多在這里,吏士的私人財產也在這座軍營里。
外出到東岸后,再想奉趙基的命令……那軍隊的抵觸情緒會很強烈。
以張遼自身對呂布的了解來說,呂布最擅長這樣一步步攻破你的心理防線。
現在己方本就與趙基眉來眼去,索性跟著趙基離去,反而是最好的。
以后雙方會盟,見面時呂布還能拉著你的手敘舊。
可若留在這里,那找到合適的替補者之后,那自己的命也就到頭了。
故而,接到呂布的調令后,張遼立刻召集全軍軍吏,出示呂布的調令:“奉大將軍令,我軍將乘夜色清涼,向鴻溝東岸拔營。”
軍令展示一遍后,張遼又說:“為免孫討虜部誤會,立刻遣使其營,說明我軍意圖,今夜我軍吏士披甲,從其大營南面四五里處經過,使之不要驚詫。”
一名營督開口:“將軍,我軍夜間拔營,視線不清,首尾難相顧。若孫討虜部生出誤會,襲擊我軍應該如何是好?”
“全軍披甲行軍,何懼孫討虜?”
張遼環視一圈:“今夜多備火把,若有來襲者,放手反擊!”
“喏!”
眾人拱手應下,本就是張遼一步步栽培帶出來的軍吏,自然敢于反擊孫策的部隊。
別說孫策,就是趙基、呂布的軍隊敢來襲擊,這些人也敢當場還擊。
陳縣西門,袁術披甲而行,神情嚴肅。
城外各處圍城營地都開始大面積點燃木料,肯定不是為了夜戰攻城,這說明趙基、呂布之間的矛盾再一次激化。
這很容易理解,此前曹操壓著張楊打,張楊手里就大半個陳留郡,稍不注意就會被曹操麾下的偏將襲擊、撲滅。
好在張楊背后還有河內、大半個上黨以及河南尹畢諶的支持,張楊時刻都能保持一支一萬多人的軍隊。
全軍集結的話,張楊能有兩萬多人。
但這種極限動員,以張楊的物資儲備來說,并不能持久作戰。
所以張楊處于隨時熄滅的狀態,可呂布又非常倚重張楊這個外圍屏障。
張楊是呂布集團為數不多有正經仕途的人,張楊這個兗州刺史的存在,等于呂布也有地方州一級的支持,這在輿論上,政治影響上很重要。
如果沒有張楊,那呂布處境會非常窘迫。
曹操存活的時候,呂布必須交好、容忍趙基,只有這樣,處在三方、四方夾縫里的張楊,才能繼續存活。
可現在曹操死了,張楊頂著朝廷大義能快速收得兗州郡縣的支持,張楊將急速膨脹。
這種情況下,呂布最怕什么?
當然是怕趙基搗亂,破壞兗州,或破壞張楊收復兗州的過程。
哪怕曹操舊部北投袁紹,留在兗州的人力,怎么也能拉扯出兩三萬軍隊。
這兩三萬人在一增一減之間,發出的影響力會最少也在五萬規模。
就戰略上來說,張楊膨脹到五萬規模時,就有抵擋袁紹、趙基的能力,哪怕拖延三五個月,對呂布來說都會帶來本質的飛躍。
這意味著,呂布可以獲得半年左右的對外進攻機會!
等于呂布從天子身邊解放出來了,擁有毆打、攻掠別人的戰略機會,這會讓呂布對外脅迫、談判分數劇增。
很多堅持不肯依附呂布的人,當認為呂布可以離開許都來攻打自己時,這些人自然會執行更好的生存策略。
很多事情都是發生后,走幾步才能發現真正的影響范圍。
趙基誘殺曹操事起突然,發生的太快,各方面都需要逐步消化、適應這起事件帶來的影響、變化。
袁術觀摩城外變化之際,楊弘進言:“至尊,觀城外變化,破敵良機將在今夜。”
“他撤他的,我撤我的。”
袁術握拳輕輕敲擊在垛口,一笑:“任由劉備怎么想,也想不到我能突然撤離陳縣。若是與趙基交戰,小勝一場又能有什么用?趙基敗走后,還有休養銳氣的呂布。”
可能是曹操突然死亡,袁術這幾天心情也不錯,笑容更燦爛:“沒有意義的仗,就沒必要打。現在曹操受誅,呂趙二人交惡在即,這天下越發的有樂子了。”
至于劉備也敢去淮南冒險投機……袁術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還有至今勒兵不動的袁紹,似乎很是沉穩,有后發制人的意思。
現在的袁術,沒心情搭理袁紹。
先得把劉備打跑,重新梳理江淮地區后,再跟呂布、劉備慢慢斗。
許都方面,呂布已轉移到城東駐軍大營。
他穿戴鎧甲,右手舉著牛油燈站在帳壁懸掛的地圖前瞇眼觀察,猜測趙基的意圖。
趙基做出什么選擇,呂布都不會覺得意外。
放縱國賊袁術突圍的罪名,根本傷不了趙基,趙基也不會當回事。
彼此都很清楚,軍隊才是關鍵。
軍隊穩定,元氣尚存,那就是跟國賊袁術面對面坐下吃酒狎妓,也不會影響什么。
可當軍隊受損或沒了,那么再無瑕的名望,也是無用,路過的人都能來踹你一腳。
所以呂布斷定,趙基撤兵肯定是真的撤;更不可能搞提前撤離這種事情。
現在趙基圍城部隊警惕的就是自己,夜里怎么可能離開營地的保護?
只有太陽出來了,光照充足,視野良好的環境下,趙基的圍城部隊才會撤離。
呂布觀望著兗州、黃河中游的兩岸城邑,抬左手在濮陽反復點了點,瞇眼凝視。
越發感覺濮陽這里會爆發一場決戰,或許可能只是先鋒戰。
這場先鋒戰只能由曹操舊部來打,打的好,那袁紹肯定會介入、跟進。
而自己呢?
趙基好死不死握著并州、涼州的戰馬資源,如果不能切割掉一塊下來,以后中原朝廷這里再強,缺乏足夠的野戰騎兵,也強不到哪里去。
迫使趙基放棄涼州,那朝廷的困頓局面立刻就能緩解。
像趙基這種人,是不可能用談判的方式割地的。
即便談判協議了割地,以呂布的了解,趙基肯定會想辦法撕毀協議。
朝廷的擔保或威脅,根本拿趙基沒辦法。
趙基目前勢力強橫,他需要的時候,才當自己是漢室朝廷的大司馬;當不需要的時候,趙基就敢干點別的。
手里抓著皇后與皇長子,逼迫太緊的話,趙基敢肆意踐踏漢室四百年威嚴。
所以想要讓趙基主動吐出涼州,那就必須打斷趙基一條手,讓他無力羈縻、治理涼州。
就涼州這個地方,趙基實力不夠,無法全面鎮壓的情況下,涼州人也會自己找出路的。
天子還在自己這邊,一巴掌打掉趙基幾顆牙,趙基能怎么搞?
越是讓趙基折損的慘烈,那趙基對漢室朝廷影響力依賴就越強,反而不敢造亂。
呂布眉目變化,左手在濮陽反復敲擊,思索分析戰局的可能變化。
這種時候,呂布反而開始擔心袁紹,或許可以給袁紹一個車騎將軍的名號,幫袁紹穩定住公孫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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