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天明,身在前線的各軍吏士在相互警惕中熬過一夜。
開始享受這來之不易,又日復一日的陽光。
趙基全軍警惕孫策的同時,孫策也以類似的狀態迎來了漸漸升起的旭日。
營地中,孫策以冷水洗臉。
孫河、張纮一前一后抵達,孫策擦著臉引二人入營帳,詢問:“大司馬營中如何?”
“未見炊煙,其全軍食用干糧。”
負責軍事相關的孫河立刻回答:“天色啟明時,大司馬麾下各軍驅使馬群覓食稻田。”
陳國……起碼陳縣附近的稻田澇災輕微,受災狀況并不嚴重。
如果繼續圍困袁術,很快就能收獲這些稻子,補充軍資儲備。
趙基將馬群驅趕在營外覓食,這是一種表達善意的態度。
否則的話,僅僅驅趕俘虜去割稻,也能喂食軍中馬匹。
孫河說話間,孫策的親兵隊伍端來飯餐,孫策示意兩人動筷子:“袁術相邀陣前對答,我想乘機擒獲,又恐大司馬不快,如何是好?”
這下孫河為難了,扭頭去看張纮。
張纮幾次交涉,比他們更熟悉趙基的性格。
張纮捉筷子遲疑片刻,看向孫策:“君侯,大司馬是要誅殺袁術,還是要放縱袁術?”
“以我觀之,旦夕之間擒殺袁術,有利于大將軍,而非大司馬。”
孫策沉吟片刻,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看著張纮:“先生可有良策?”
“君侯是要先行擒捕袁術……所慮是引得大司馬不滿,毀棄青州之約定?”
張纮總結一句,孫策沒有反駁,只是端起碗夾菜吃了一口,點點頭算是認同張纮的總結。
除非能擊敗趙基、呂布,否則得罪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朝廷都不會給他授發重職。
青州牧、后將軍以及那個對他有重大意義的齊侯,是趙基的提議,是對他的許諾;只要呂布不反對,那戰后就能落實。
如果現在惹怒趙基,哪怕呂布給出類似的提議,趙基反對的話,門下省議政時就能否決掉。
隨即,張纮就嚴肅說:“君侯也知大司馬神勇,其左右親隨盡皆勇壯之士。若是君侯突然動手,就恐大司馬及左右健兒發難,袁術親隨也不乏勇猛之士。到那時,君侯危矣。”
哪里還有顧慮以后的機會,趙基當場就會弄死你。
孫河也察覺孫策的表情有些尷尬,就低頭用餐。
孫策隨即笑了笑,解釋說:“袁術兇暴,就恐此番脫身后,再造大禍。”
張纮則一本正經繼續說:“淮南本膏腴之地,如今已饑饉數年。袁術縱然逃離,又能猖狂幾時?大司馬用兵向來酷烈,白波諸將、作亂匈奴以及李郭二賊,無不是一戰殲滅。今放縱袁術,也是料定袁術難以久存。如孔文舉所言,此冢中枯骨也,不足為慮。”
雖然孫策、張纮不清楚徐州戰場的具體變化,但大霖雨之后,截斷泗水企圖攻城的劉勛、張勛絕不會太妙。
袁術活著回去又能如何?
此前四世三公影響力下,袁術幾次都能險死回生;如今稱號建制形同謀逆,江淮之士誰還敢往袁術這里湊?
沒人敢往袁術身邊聚集,袁術也就無法如之前幾次那樣到處敲詐、勒索,蠶食周邊滾雪球。
孫策見張纮正襟危坐說教,就放下碗筷,鄭重拱手:“若非先生警醒,某險些犯下大錯。”
他是真的醒悟過來了,身邊大多數人都和他一樣,能直接解決問題的話,都是敢于冒險的。
可趙基那邊真不好惹,射虎比賽一事,現在回憶一下,顯然是趙基在特意警告、威懾他。
白波四將盡皆被趙基手刃,真引發械斗,趙基極有可能連著袁術和他一起打包收拾了。
也就張纮、張昭這樣性格剛直的人敢當面勸他,換其他士人過來,不一定敢勸。
就算勸了,意氣上頭的孫策可能不僅不會聽,反而會處置對方。
見孫策如此鄭重,張纮也就輕輕頷首,轉而說:“仆幾次與大司馬交涉,知其乃外剛內柔之人。若是君侯能曉之以義理,動之以情感,大司馬亦能聽勸。”
如果突然動手,那趙基肯定也會出手反擊。
這幾乎是一種自衛的本能,雙方極有可能爆發混戰。
青州四部已經轉移給了趙基,家屬人質也都遷入了瑯琊,真打起來,孫策處于被夾擊狀態。
就陳縣附近趙基的絕對優勢騎兵,孫策即便能突圍,但部曲老兵也帶不走幾個。
失去絕大多數老兵與骨干,今后他還如何能立足于天下?
擅自離開泰山,等于與袁紹翻臉……趙基、朝廷扶植起來諸劉宗藩也不會容他,總不能去投公孫瓚。
孫策只能按下心頭的沖動,他是真想擒獲袁術,為國朝立下殊功,勇名也將傳聞于海內。
就算得罪趙基、呂布,他們控制朝廷不肯給他授予重職,可名望是自己的,可以持續帶來收益。
然而張纮更是對他當頭一棒,將他敲醒了。
雙方會面時孫策動手,極有可能遭受趙基、袁術的聯合攻殺。
片刻之后,趙基率車騎衛隊五百余出營,另有步騎三千抵近陳縣東門外三里處。
孫策也是類似的配置,彼此護衛軍隊都在三千所有,親隨騎士百余出頭。
陳縣東門開啟,東門外的道路與鴻溝干渠并行。
袁術的衛隊也魚貫而出,位于東門外結陣,與他相對的是趙基的衛隊,孫策衛隊則在西南方向。
除了鴻溝對岸東北方向沒有軍隊外,鴻溝西南岸邊三方恰好組成一個安全的等邊三角形。
雙方使騎來回奔走,很快各自駕御戰車上前,只有步行武士跟隨,除了一臺戰車之外再無其他車騎這類機動打擊力量。
步行武士相隔一箭之地后原地立定,三臺戰車緩緩靠近,彼此相距七八步,并有默契原地調頭,把車屁股留給對方。
袁術仔細打量趙基,又看看俊朗氣度相近,只是比趙基矮將近兩尺的孫策,不由感慨:“西州雄武英杰之士,何其多也。”
從始到終,袁術不曾正眼看過孫策,正是看著趙基,揚起下巴高聲:“來者可是瑯琊趙元嗣?”
“是我。”
趙基見袁術胡須精致,整個人氣度灑脫,大有一種你奈我何的少年感,不像一個即將被生活事業壓垮的中年人。
胡須襯托下只要眼眉、鼻梁、臉型、肌膚、身形不要太猥瑣,那普遍會比較耐看。
對男子而言,胡須才是最好的裝飾品,能掩飾許多容貌上的缺陷。
而真正的美男子,有沒有胡須都一樣。
例如呂布,也是成為大將軍后才開始蓄須,否則這家伙寧肯一直光著下巴。
而一些相貌出名粗陋的人,只能靠滿臉大胡子來挽救顏值和形象。
孫策少年統軍,為了增加威儀便于服眾,因此早早蓄須。
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胡須生長不易,所以孫策不怎么修飾胡須,顯得有些粗糙。
可再粗糙的胡須,也不可能損害孫策的顏值,他的底子太好了。
見到趙基本人后,袁術心情莫名好了起來,笑問:“紀靈忠勇,如何敗的?”
“水淹,我強攻東營一戰拔之;西營地勢低洼,洪水漫灌,人畜糞水與井水混雜,營中所儲糧秣也浸泡朽壞。紀靈沒有敗在我手里,是缺糧、疫疾擊敗了他。”
趙基坦然回答,并說:“你在徐州的兩路大軍也已經完了,劉玄德招降納叛,糾合徐州各軍已走淮水,直奔壽春而去。”
孫策聞言側目去看趙基,袁術則瞇眼:“劉備這織席販履的小兒,豈會有這樣的韜略?”
袁術很是自信,他斷定這是趙基謀劃的東西,或者是其他人謀劃的。
劉備太窮了,劉勛這些人跟隨劉備,劉備能給他們什么?
錢糧、官位,什么都給不了。
甚至因為太窮了,劉備連虛空許諾這種事情都不敢做。
袁術很早就認識劉備了,不同于袁紹、曹操與劉備交好,反正袁術是看不起劉備。
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他就看不慣劉備的那種刻板、守規矩。
也不是說劉備沒脾氣,劉備脾氣跟他一樣躁烈,可為了獲取外界的認可,劉備一直在壓制自身的脾氣。
這種委屈自己,迎合外界主流價值觀的扭曲感,讓袁術很不待見。
譏諷一句劉備后,袁術繼續看趙基:“還有什么?”
“曹操在陳留集結兵馬,約有三萬余眾,隨時能順鴻溝而下,來此參戰。”
趙基露出笑容:“我現在想破陳縣為陳王復仇,又想攻打曹操。不知足下可有良策?”
袁術不假思索:“想打就打,問我做什么?你是恨我,還是恨陳國背主之臣民?”
這時候,袁術還故意斜眼去看孫策,孫策神情平靜,若無其事。
趙基扭頭也看孫策,高聲:“撤軍回營,你我誠心來勸降,奈何袁公路不肯束手就擒。”
孫策拱手,指揮御手揚鞭,駕御戰車先行離去。
“噫!”
袁術仰天感慨:“可否給個活路?我不會讓劉備好過,諸劉做大,可不利于你與呂布。”
趙基緩緩伸手取出弓,抽箭,拉弓扣箭一氣呵成。
袁術不為所動,趙基一箭射出。
不到十步的距離,箭矢貫穿、射斷袁術身后的曲柄傘蓋。
袁術被垂落的傘蓋壓住了頭,他的御手立刻揚鞭駕車狂奔而返。
趙基抓著弓,腳下戰車也向本陣駛去。
孫策離開不到五十步,看到被射落的傘蓋,頭一次對自己的雙層鎧甲產生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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