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春耕后劉表就開始了動員。
他穿戴襦鎧,乘戰車出巡城北碼頭水寨,并送使者隊伍北上。
可見對岸樊城,這里已經被張遼包圍,樊城守將是南陽大姓韓晞、與自己侄兒劉虎。
城內、城外守軍一萬多人,其中有一支招募三輔青壯組成的長矛兵,規模五千。
流落到南陽的三輔災民中,不乏有在蓋勛、皇甫嵩、董卓麾下服役的老兵,精通長矛戰陣。
劉表很看重這些西州精銳,一開始就派人去武關道南端接待災民,企圖控制全部的西州人口。
婁圭當時就是劉表派過去的屬吏之一,結果災民中王忠一伙人乘機作亂,裹挾青壯、婁圭,搶了物資去投曹操。
即便這樣,劉表也陸續收編西州精銳,大有引為支柱的意思。
所有勢力都一樣,外部相對中立的力量反而更好利用。
劉表也不例外,從三輔災民中收編的精銳,自然更忠誠于他,不會輕易與荊州大姓聯合。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張遼督兵而來,只是正常扎營,沒有與韓晞、劉虎發生戰斗的意思。
呂布的另一路前鋒高順已經擊穿南鄉各縣,南鄉大姓乘船順丹水而下,逃到襄陽。
等高順那邊結束戰斗,雙方到底打不打,就要在樊城這里達成共識。
此刻的劉表,感情上不想跟呂布打,打輸了吃虧最大的就是他。
荊楚大姓沒有退路,而他可以入朝當宗正卿,他有退路,只要打輸,他連退路都沒了。
若是打贏,想要打贏就要更加依賴荊楚大姓的力量,戰后這些人的話語權必然大增,也不利于他執掌荊州。
另一個好消息就是南陽大姓太慘了,堅定了黃祖的抵抗意志,黃祖已經提兵到隨縣,近距離觀戰,隨時有介入戰爭的準備。
而荊南的張羨、韓嵩也需要游說,消息往來有延遲,等他們摸清楚狀況后,才能真正合作。
可其中荊南人如果鐵了心跟朝廷走,寧肯被朝廷吃掉,也要拉著荊北、南陽人一起完蛋的話,那張羨、韓嵩的態度就沒那么重要了。
趙基的使者毌丘興乘馬跟隨,他駐馬眺望北岸軍營,并不覺得恐懼。
與周圍荊襄、山陽士人比起來,弱冠之年的毌丘興儀態沉穩,完全一副可以托付大事的樣子。
真沒辦法,毌丘興跑過去大喊一聲自己是大司馬至交伙伴,張遼敢動他一根毫毛?
如果不到實在不得已的地步,江漢士人也不想跟呂布拼命……不是他們沒有膽氣,而是缺乏信心。
使得此刻的毌丘興,不僅是劉表的座上客,也是荊襄大姓、名士的座上貴客。
毌丘興跟著趙基什么大場面沒見過?
宴席之間幾十人聆聽,毌丘興偶爾爆料一些大司馬應募虎賁之后的壯舉、名言,有意無意之間給趙基培養了很多仰慕他的青年士人。
至于大司馬應募虎賁之前,那也是難得的孝子啊。
河東大饑,大司馬單人入稷山深處狩獵鳥獸,以補家用,山中盜匪感聞大司馬孝行,又知大司馬驍勇素有大節,故不做迫害。
于是碼頭邊,萬眾矚目之下,毌丘興、王粲、裴潛、桓彝、司馬芝、習竺等年輕一代士人組成使者團隊乘船渡過漢水。
北岸張遼掌握主動權,見狀立刻就有騎士前來迎接。
田豫所部已經被呂布拆了,張遼這里也補充了二百余騎士。
這樣拆來的騎士,張遼也不會委派什么重要差事。
這些人是幽州豪強子弟,可以暫時迫使他們屈服,卻很難讓他們忠誠。
除非抓到他們的家眷、軟肋。
所以目前在張遼軍中,也就做一做日常巡查的工作,斥候、前鋒這樣的任務,輪不到這些人。
目前處于磨合期,相互能看順眼,以后才有更進一步合作的機會。
豪強子弟普遍有自己的意志,不是說打散了立刻就能消化。
相互不認同,強扭在一起,能相安無事就不錯了。
一個優秀的將軍,肯定要懂政治,要調解麾下的矛盾,要平衡同僚之間的關系。
對外戰爭時期,也要善于捕捉敵人內部的矛盾。
你不懂政治,對方有矛盾擺在你面前,甚至對方有人來找你進行投效,你也無法斷定虛實真假。
張遼顯然是一位優秀的將軍,對戰爭也有自己的看法。
對于荊州,他與高順的意見是一樣的,拿對方的糧食就可以了。
哪怕是南陽,也只是暫時棲身之地。
天子、公卿久居南陽,會失天下之望。
渡過眼前的糧荒難關后,肯定要兵出宛口,要么歸于雒都,要么繼續待在許都。
南陽利于守,卻不利于攻。
朝廷如果失去攻擊力,那朝廷的威勢會快速垮塌。
天子在趙基手里時,朝廷權威快速高漲的原因就在于趙基反手就滅了白波諸將;當時的公卿亂折騰,也弄沒了衛、范兩大姓,趙基也沒少剪除河東不聽話的豪強。
后來太原、上黨大姓豪右的血淚,更是助長了朝廷的威勢。
高干、袁熙的全軍覆沒,更是將這種威勢推升到了極點,使得袁紹都不敢輕易與趙基決戰。
各地服從于朝廷的根本邏輯就在于暴力!
呂布怎么折騰南陽大姓都沒問題,唯獨不能失去對外威懾力。
而進攻荊州的話,一旦陷入戰爭沼澤,無法順利推進,那么對外威懾力蕩然無存,內部若有若無的凝聚力也會快速消失。
凝聚力這種東西,你覺得它有,那它就有,你會畏懼它,做事的時候也會有所顧忌。
當產生否定凝聚力的共同認知時,那就仿佛船要沉了,每個人都得自救,盡可能拆船上木材,供自己活命。
而眼前,不適合用軍事手段解決,那就用政治手段。
雙方談判難以互信,只能拉趙基進來當擔保人。
能和談的話,對各方都有好處。
可荊州人、劉表就怕呂布胸無大志,在南陽站穩腳后,調頭來打荊州,而不是兵出宛口,再次去爭奪中原。
想要和談,就要犧牲一些東西,比如士民視之如龍的白馬,或者張羨。
甚至交州牧張津,也是可以犧牲的。
張津從刺史升格為州牧后,也有窺伺荊州之意。
交州這個地方,看似偏遠難管。
可張津根基更弱,一道朝廷詔書,就能廢掉張津,換一個人。
當然,這個人名望不能太低,必須是個海內知名的人,不然南海之士也不認你。
張遼也不敢耽誤,派出自己的親信騎士,護衛談判使者團隊前往宛都。
同時飛馬通報宛都,請呂布那里派人接應。
免得使者團隊被流民軍或抵抗、流亡的南陽宗賊誤傷。
就這樣,用時三日,使者團隊抵達宛都,奉命覲見天子,進獻荊州各郡的方物。
一切和談的前提,就是天子安然無恙。
對于眼前的糾紛,劉協也很想快速平定下來。
使者隊伍中十幾個青壯年士人,劉協就認識兩個人,一個是毌丘興,一個是王粲。
王粲父親王謙是大將軍何進幕府的長史;后來又成為董卓的左膀右臂,與蔡邕關系極好。
蔡邕獨子早亡,見王粲聰慧,就有傳承衣缽之意。
董卓死亡后,清算蔡邕那段時間里,王謙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呂布與王謙又不存在競爭關系,所以太原發生的變故,除了讓賈詡爽之外,王粲也是很爽的。
于是,劉協單獨給王粲、毌丘興賜座,詢問:“今朝廷乏糧,急于賑濟災民。朕聽聞成武侯隔絕漢水,是何變故?”
毌丘興毫不悚場,直身跪坐拱手:“回稟陛下,此前荊州軍民忙于春耕,人力不足。故荊南糧食儲于襄陽,就等人力充沛后,再走淯水運糧于宛。后許都生變,流言四起莫衷一是。成武侯擔憂陛下安危,更不敢差人運糧。今見陛下天顏,誤會澄清,快則五日,慢則七日,襄陽儲糧必能起運。”
劉協點著頭,去看王粲:“仲宣,可是如此?”
“不敢欺君。”
王粲也是沉聲回答,并說:“荊楚士民,唯恐災民南下。”
“朕會督促大將軍以嚴法約束災民不使生亂,仲宣及諸卿返回襄陽后,也要向荊楚士民開解誤會。待大將軍約束各處災民后,自能使南陽平靖,不擾荊楚之安寧。”
劉協環視這些人:“朕已遣使晉陽,不日趙愛卿也會差人來此,協商糾紛,澄清誤會。”
王粲拱手:“臣明白,自當奔走各處,督促糧秣北上,以解災民之困。”
殺南陽大姓的不是呂布,是餓瘋了的災民。
這個事情一定要說明白,先把糧食送過來,才能控制住災民。
哪有什么停戰談判?
只是要把趙基的使者等來,一起協商怎么賑濟災民,僅此而已。
(本章完)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