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越返回呂布軍中時,一切都已經失控了。
已說不清楚是軍隊裹挾著災民,還是災民裹挾軍隊。
整個南陽陷入巨變,不僅三輔災民起兵反抗南陽大姓;就連南陽大姓家中祖傳的老奴也開始作亂。
面對奉天子而來的呂布大軍,南陽大姓毫無還手的余地。
李通更是出城三十里迎奉呂布入據宛城,宛城就這么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宛都。
呂布中軍秩序井然,外圍災民難以影響到了這里。
可其他軍隊的秩序就徹底亂了,災民組成的勢力大搶特搶,呂布的軍隊又怎么能束手坐視?
他耗費心思建立的鷹揚軍,兵源本就是從梁沛災民中選拔青壯。
現在鷹揚各軍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搶不到也就算了,軍隊建制還在;若是搶到了,就丟棄編制,匯入災民大軍之中。
南陽不小,可在鷹揚軍為骨干的流民軍席卷之下,被徹底打碎。
應對不足的南陽小姓頃刻間被席卷而滅,哪怕是有準備的大姓,也有可能因為內部奴變而旦夕消亡。
即便有頑強生存下來的大姓,也會遭到呂布軍隊的正式打擊、圍剿。
呂布的軍隊也是需要發放軍餉、糧食的,盡可能搜集資源到中軍,才能一點點增加呂布對全軍的控制力度。
就這樣,魏越進入宛都時,南陽已然秩序翻覆,換了天地。
呂布,也以絕強之姿,成了趙基眼中另一個大號的張繡。
魏越的返回,讓呂布緊繃的情緒稍稍緩解,但也沒什么好臉色。
魏越不在的這段時間里,呂布甚至不敢分兵搞什么大動作。
分兵少了沒意義,分兵多了,對方就有失控的風險。
張遼、高順的家眷都不在朝中,張遼是合作者,沒必要給他人質;高順這種人一門心思要在亂世創業揚名的人,在沒有足夠的安全感之前,高順連孩子都不想要。
單純論對自己狠,呂布都感覺不如高順。
宛城……宛都,呂布的大將軍幕府也以原木為骨,壘土板筑而成,成了城中之小城。
他不信任城中大姓遺留的豪宅,也只是在幾座豪宅廢墟之上重建大將軍幕府。
這樣軍營模式的幕府,讓呂布感到心安。
原木壘砌的營房偏廳里,呂布端酒自飲,聆聽魏越的講述,隨后就說:“趙元嗣有革新之意。”
魏越聽了不做反駁,說的好聽那邊是銳意革新,說的難聽就是在造反。
趙基正用軍隊綁架太原、河東的百姓,想過好日子,這些地方的人只能從軍。
不從軍的話,也就河東人有優待,掌握很多土地。即便這樣,結束十年免稅后,也要繳納重稅。
太原就是給以后其他郡國的榜樣,不從軍的家庭,大概率只能淪為官佃。
就名義上來說,官佃受到的盤剝、壓榨比秦人還要高。
可實際上也就那么回事,漢初時能養那么多常備兵,靠的絕不是十五稅一、三十稅一,這個稅率下,七國未滅的情況下,中樞根本養不了能抗衡七國的中樞常備兵、戍邊兵。
現在趙基核心就兩個郡,只需要再拿下關中的三輔,雖然只是五個郡,但這是秦晉之核心。
經營好這五個郡,趙基輕松能養活三百萬核心人口,憑趙基那里軍隊優先的體制,輕易能動員出二十萬規模的作戰軍隊。
不需要將這二十萬大軍盡數投放到前線,其中三分之二用來維持糧道運輸,三分之一負責征戰,就能將涼州、并州懾服,再間接獲取百萬人口。
以呂布對這些地區的了解,未來十年內,趙基麾下人口規模約在四五百萬之間。
而現在的南陽,已經有百萬人口的規模,但處于沸騰、躁動狀態。
呂布更是不能輕動,他只有帶著天子靜靜待在宛都,才能以宛都為核心,由內向外,將各種躁動的流民軍安撫下來,等待并組織生產力的恢復。
不安心生產,再多的人口,也經不起折騰。
可這樣的話,就要看劉表是否配合。
最關鍵的是,劉表還敢不敢信任他……而這,幾乎無解。
一口氣洗干凈南陽大姓,荊北、荊南的大姓已與朝廷離心離德,不敢也不愿意再信任呂布。
不是劉表敢不敢信任,而是廣大的荊楚士人敢不敢信任的問題。
他們不肯信任,全面合作,組織軍隊、糧食全面與南陽抗爭,這會嚴重妨礙呂布的休養、恢復。
拿不到荊楚的糧食,那么南陽這么多的流民軍就無法平息情緒。
為了一口吃的,軍民聯合起來,也能裹挾著呂布、朝廷對劉表、荊楚發動全面戰爭。
攪亂的南陽,呂布還能一點點恢復。
若真是將荊楚打爛,那呂布大概率會失去對各部的強力控制,形成類似如今劉表與張羨、黃祖的關系。
最為致命的是目前的外交關系,長沙郡守張羨、交州牧張津可都是南陽人;零陵郡守韓嵩,也是南陽人。
魏越陳述完出行見聞后,詢問心中疑惑:“兄長,南陽韓暨、鄧展等人為何生變?難道是兄長走漏了消息?”
“非我之過。”
呂布略懊悔:“也是我一時大意,疏于防范。如今看來,是荀彧、邯鄲淳等人早有預謀。他們提前制備、偽造軍書,許都生變時,韓暨這些人只是推到了前面。荀彧這些人假死偽遁,今后活著也與死了沒區別。”
“竟然提前偽造了軍書?”
魏越瞪大眼睛,可又覺得很合理,也就只有這樣,才能調動很多不明所以的軍隊參與政變。
只要程序合法,軍隊參與政變,這在魏越看來也是正常的事情。
甚至程序合法的情況下,軍隊會故意忽視其中的一些不合理的小細節。
亂世的亂,就體現在這里,因為遵守秩序的人,很難能拿到好處。
違背秩序,才能逆流而進。
近的如高順,就是很守規矩,所以一直充任呂布手里的救火隊長。
辛苦工作沒少干,可就是很難升官、重用。
再比如太原、上黨的大姓,也不是他們守秩序,而是面對奉天子、督王師而來的趙基,這些人只能守規矩,結果就是被趙基生吞活剝了。
反例子就是趙基,趙基崛起的道路,每一步都是逆勢,時刻都在破壞原有的既定秩序。
誰不羨慕趙基?
兵變的機會擺在面前,正規調兵文書也擺在面前,你動不動手?
被約束在軍營里的軍隊,是沒有資格參與談判的,只能事后分些湯湯水水。
唯有軍隊武裝后出現在街道上,才有資格瓜分遺產,優先選擇。
呂布最大的問題也在這里,魏越不在的時候,他甚至不敢進行大規模的分兵行動。
好在魏越回來了,現在就看劉表、荊楚士人怎么選了。
如果不給糧食,那呂布只能打。
這不是呂布一個人的選擇,而是南陽數十萬饑餓軍民的共同選擇。
就算不能全取荊楚,也不能沖垮荊楚舊族,但也能拉著劉表一起完蛋!
趙基也有類似的顧慮,趙彥不從雒都撤離,趙基就不敢離開晉陽。
當趙云、許褚護衛著趙彥抵達晉陽時,趙基才正式出兵。
各方勢力內部都有野心份子,不一定是勾結外敵。
而是這種人遇到割據的機會,很難忍住不動手。
有的人能忍住,可人生在世,誰都有親戚朋友跟心腹爪牙。
左右人強迫你干的時候,你不干,事后也可能會遭到株連、影響。
就比如說賈詡,賈詡的鄉黨們開始搞事,賈詡自己也不會束手待斃。
賈詡不是殺鄉黨以表自清的人,也不是把選擇權、審判權交給別人的人。
他是有多少主動權就抓多少主動權的人,寧肯先反了再談判投降,也不可能自縛手腳等待命運的裁決。
所以當趙彥返回并坐鎮晉陽時,很多人都能安心做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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