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小行宮。
伏完吃了個閉門羹后,怏怏而去。
其他公卿也不好介入此事,就連寫信規勸皇后也非常的不合適,只能故作不知。
伏完走后,諸葛瑾才來拜謁趙貴妃,送來一套釀酒器具。
趙貴妃白粉敷面,觀察垂首行禮的諸葛瑾,只覺得這個人臉有些長。
這段時間諸葛瑾吃飽肚子,臉上有肉,形象已經正常了很多。
趙貴妃翻閱趙基的書信,看著末尾的短詩,就問諸葛瑾:“趙侯可有言語囑咐?”
“并無,只是命仆仔細挑選,務必選上乘酒器。”
“嗯,稍后自有回信,足下北上晉陽時,可來取信。”
“喏。”
諸葛瑾拱手長拜,就在宮人引領下從門檻外轉身離去,他能來到門檻前答話,已經是很給趙基面子了。
目送諸葛瑾離去,趙貴妃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響后,就起身持趙基的手書去見伏壽。
這份手書并不重要,關鍵是釀酒的器具。
葡萄釀酒耗費時間,趙基肯送來酒具,就說明默許她們待在平陽。
離開這里后,她們生命就會失去保障。
不是伏壽惡意猜測,她讀書頗多,所以一貫沒有安全感。
她閱讀趙貴妃轉遞來的手書,看著信件末尾趙基與趙貴妃交流的短詩,就說:“趙侯所做兩篇短詩言之有物,字句凝練又直白易懂,造詣已不亞曹操、陳琳。”
這兩篇短詩,一篇叫做《蠶婦》,另一篇叫做《陶夫》,男女相應。
伏壽、趙貴妃雖然感性,但也清楚她們身上的好衣服是怎么來的,居住的高大屋舍是怎么來的。
她們這段時間也紡紗、織布,這更多是一種生活消遣,而非賴以謀生的生計,更不會有人剝削她們。
還有此前伏壽借趙貴妃身份,與趙基交流的短詩,現在已理解趙基在太原大肆殺戮衣冠的本意。
真不是有仇,更不是給傳說中的衛氏寡婦復仇,純粹是趙基治理下的土地上,容不下這些衣冠、豪強。
與其未來造反、敵對,還不如抓住機會,直接打死。
這也注定這次上黨之戰,上黨豪強會死力抵抗……不管這些人如何抵抗,大概率會被趙基掃蕩一空。
不抵抗,配合一下,多少還能有談判、斡旋的余地。
抵抗,就是對抗天子,就算成功,也會背負惡名;如若失敗,唯有滅其九族才能對得起大漢天子的出場費。
這種糾結之下,上黨豪強、衣冠有十成力量,也發揮不出一半。
見伏壽讀完短詩后沉思,趙貴妃就問:“皇后,該如何回應這兩篇短詩?”
“不必回復了,他志向高遠,我等實難相對。”
伏壽將手書遞還給趙氏,說:“以你的名義,給那位衛氏寡婦寫信,與她交流詩賦。我要看看,她是否知曉這些短詩。”
伏壽說著露笑,這樣精妙又短的好詩,她不相信趙基會自己藏著。
如果趙基與那衛氏寡婦真如外界流言說的那樣,那么雙方早就交流過這些短詩。
趙貴妃想到窘迫的場面,也不怕事大,她也好奇趙基與衛氏寡婦的具體關系。
這兩篇立意高深的短詩,就是很好的見面禮,投石問路,立刻就能砸出水。
伏壽這里給自己生活找樂子,另一邊趙基的二兄也返回桐鄉。
一身鎏金華麗鎧甲,引著十幾個騎從,立刻引爆了鄉人的輿論。
雖然趙基顯貴后拉扯兩個兄長是必然的事情,可趙垣這里變的終究有些快。
但都聽說趙垣要去河內做人質后,也都不怎么討論了。
鄉老們消息靈通,借此則向鄉人們講述袁紹、公孫瓚翻臉、交兵的原因。
只是這些鄉老們的信息也都變形了,在他們口中,五年前公孫瓚派從弟公孫越率數千騎士去南陽助戰袁氏,結果二袁相爭,公孫越戰斗時被袁紹的人射殺,引發了界橋之戰、幽冀二州大戰。
如果趙老二在張楊麾下意外戰死,極有可能引發河東、河內之戰。
總之,鄉老們不看好趙老二。
他們影響輿論觀點,也沒人眼紅趙垣身上的官位。
桐鄉君府邸內,見老二出息,裴氏先是喜悅,當聽聞老大還在當大頭兵后,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嚎啕大哭,咒罵道:“這豎子非要殺我大兒不可!”
老大才是她的心尖子,淚水止不住流淌:“他怎么能這般絕情!”
小裴氏站在邊上很是緊張,只能驅趕仆僮,生怕自己姑姑的話傳到太原去。
趙垣也勸:“母親不要再說了,若有歹人把這話傳到阿季耳朵里,那大哥真就要遭殃了。”
“他敢!”
裴氏瞪目,可想到那種事情發生,她就慌的站不穩,跌倒在地,一身寬大錦袍兩腿亂蹬,哭天喊地,悲傷無助又很是憤恨,不停咒罵。
趙垣聽著心里發慌,看一眼牽著兒子、有孕的妻子,又看一眼緊張望著他的阿喜。
咬咬牙,對小裴氏說:“母親這里就托付大嫂照顧了,我會寫信請人照料大哥。阿季不是那種人,大嫂不要憂慮。”
小裴氏還能忍住,可現在耳朵里滿是姑姑的咒罵聲,生怕活活將自己男人咒死。
趙垣當即轉身就走,妻子快步跟上,阿喜則將趙垣的兒子抱起來,緊隨其后。
跑到偏院后終于清凈了,趙垣一本正經、認真解下盔帶,將頭盔放在桌案上,隨意打量這處屋舍:“母親近來如何?”
妻子、阿喜都不言語,看著模樣,趙垣就能想到母親趾高氣揚的模樣。
隨即就對妻子說:“阿季借張楊之手給了我一個出身,你們留在這里只會惹禍,阿喜跟我去河內,我安排人護送你們母子去仲祖父那里。”
他妻子接連點頭,她已經受夠了。
原來干的就是家里奴仆的工作,現在家業壯大猝然顯貴,裴氏招了雇工又不舍得用,反而將她役使的更頻繁了。
自己受一些苦也就罷了,關鍵是兒子,也不受裴氏喜愛。
現在主心骨回來了,又做出安排,哪里還有拒絕的道理?
想到即將脫離苦海,當即就紅著眼睛撲到趙垣懷里痛哭,恨不得將這段時間所受的委屈盡數宣泄出來。
趙垣只是默默承受著,沒有開口安慰什么。
他活了二十二年,家里每個人是什么德行,他難道不清楚?
原來還要看母親、老大的臉色,可趙基給了他一個機會,馬上要去賭命做人質,還受這委屈做什么?
出去做人質死了,現在受委屈毫無意義;若是就此顯貴,以后幫趙基做點事情,他也能自開一脈,何必低頭做老大的奴仆?
等妻子哭罷,趙垣就問:“父親北上代郡時,母親怎么沒有同行?”
妻子神情猶豫,趙垣扭頭看邊上欲言又止的阿喜:“你說。”
“是父親又帶來兩個小寡婦,母親爭吵不休,父親也沒留手,關起門毆打了母親。”
阿喜放低聲音:“我娘,阿蘭她娘也都跟著父親走了,現在桐鄉就剩這些人了。”
“散了也好,各過各的,省的被人一夜滅滿門。”
趙垣嘴里也沒什么好話,身形松垮坐在那里:“這也沒什么好收拾的了,都走吧。免得母親追出來,到時候鬧的外人知曉,反倒不美。”
嘴上這樣說,他想站起來,就是腿軟使不上勁。
長這么大,他感覺今天格外痛快,就是骨頭有點酥軟。
從小就他挨揍最多,挨揍的理由與趙基不同。
趙基是確實頑劣,有自己的想法,老趙打呢打呢歲數也大了,反而沒那么重手。
趙垣不一樣,雖然聽話可不夠機敏,這其實更讓老趙看著窩火、生氣,逮住機會就動手。老趙又是正當年的歲數,等趙垣十八歲時才不再輕易動手。
雖然不動手,可平日里也沒少使臉色,已經讓趙垣形成了條件反射。
有時候一個眼神,帶給趙垣的壓力比揍一頓還嚴重。
而趙基快十五歲時,就擺脫了毒打,更是賭氣搬出去自己住,連臉色都不看。
特別是趙基能射山中鳥獸補貼家里時,更是敢嗆老趙,老趙也能包容。
就這樣,等小裴氏聞訊跑過來時,趙垣的小庭院里早已沒了人影,連貼身衣物都不要了。
若不是趙垣還存在理智,他真想一把火燒光眼前的一切。
趙垣直接帶妻子來桐鄉渡津,住宿在渡津處的百人規模小軍營里。
他有一種預感,老大這里獲得官位后,肯定會帶著妻子跑的遠遠。
趙基肯定有辦法讓老大遠離河東,到時候這偌大的桐鄉君封邑里、府邸里,除了母親裴氏外,她將孤伶伶一個,找不到一個可以敘事的舊人。
趙垣參加過晉陽之戰,清楚戰場有多么殘酷。
他都不想受這些氣,趙基那里承受那么多壓力,怎么可能會委屈自身?
他比趙基大五歲,基本上是看著趙基長大的。
趙基真的怕老趙的打?
怕都不怕,又能記恨多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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