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利特把存在的東西,比作一條河。
他以那條無名的河流,去比喻一切存在之物的真相。
并向眾人宣稱——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只因當人第二次進入這條河時,腳下流淌的,是新的水流。
因此,這也是一條新的河流了。
不過,顯然他漏算了一些情況。
此時此刻,韋伯·維爾維特,便在這樣做。
他就要踏入同一條河。
只是因為那第一次踏入河流時,那時間之河的河水濺濕了一名偵探的衣裳,而要第二次地,邁入那原初的水面。
時間正在向過去流淌。
那攤開的信紙在他眼前重新折迭,回退到名為間桐櫻的少女的手中,又被她重新收入懷中。
還有那些已經如水般潑出去的聲音。
空氣中回蕩的聲波,重新匯聚,倒卷回那些說話者的唇邊,化為一聲未曾出口的呼吸。
甚至,光線也是如此。
窗臺的邊沿,那厚重的窗簾和太陽,曾共同織就一片陰影。
但如今,陰影自反方向延伸,日光自地面墜回天際。
映入瞳孔的光明、腦海中展現的世界,從身體里抽離。
但奇怪的是,韋伯卻仍能“看到”這些事物。
他就看到——
那匹名為“光陰”的無形之馬掉轉馬蹄,沿著它自己留下的腳印,向東奔馳。
在循環里,時間遵從偵探的常理。
于是,升起的太陽再次落下,墜落的星辰重掛天穹。
警惕的警員們,搜查著死者周圍痕跡的動作,如同被逐幀回放——
拓印指紋的紋路被重新“繪制”,證物袋中的“證物”……
這些警員便一臉凝重地緩緩將那些曾經取下的東西,放入到死者的身邊,就像是在親手完成什么儀式。
現在,“結局”成了“開端”。
而那些魔術的痕跡,也開始一點一點退散。
不論是那間桐櫻的,還是間桐雁夜的;
不論是那梅林的,還是愛麗絲菲爾的。
在這場反轉的奇跡中,一條真正的時間線,正在由這個宇宙的盡頭緩緩涌出——
從某個端坐在偵探學園里的,一名偉大偵探的頭腦里流出。
只因祂并非一切的開始,而是要開始那一切。
只因那心甘情愿的死者,已經獻上了自己的死。
因而——
那些同樣曾犯下了不可饒恕罪行之人,那些重獲新生的舊日亡魂,都將因此擁有一次同等的機會。
此刻,那間許久無人造訪,位于米花町5丁目39番地1號的毛利偵探事務所。
于耀眼的白日下,二樓的玻璃貼紙后面,用于商討事務的地方——
空蕩的會議桌旁,久違地又出現了人影。
茶幾上的咖啡冒著白氣。
而坐在桌子對面的,是一個神情懶散的糊涂偵探。
亦或者,是某個偵探推理的象征。
在委托人懇求的神情里,毛利小五郎拿起那張連續三年都曾發往間桐宅的《預告函》。
不過,他還是悄悄撇了撇嘴——那個討厭的偵探小鬼,又把自己“推理出來”了。
而一旁的名偵探柯南則趁機悄悄念出上面的文字。
吾為時間的守護者。
褻瀆時間洪流的愚蠢之徒啊,作為對你的懲罰,吾將在你降生于世的那一刻,用無形之劍,停止你的時間。
——時間守護者敬上。
由此,那第一天和第二天之間,多出來了一整天。
或者說,多了出了“第三天”。
這便是信息差的真正魅力。
不論站在聯盟面前的敵人是誰。
也許它或者他意識到了,偵探對于聯盟這個外來者的意義。
但他們仍會低估時間線與偵探之間,那種無可替代的聯系。
對于習慣了死亡的這些人來說,他們永遠不會理解“死亡”和“案件”對于一個“案子”的重要性。
就像吉爾伽美什能夠認通過全知全能之星認出,柯南擁有“操控物質的運動和方向”的能力。
但他卻不知道這個能力的關鍵,并非是柯南本人如何如何強大——江戶川柯南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
只是他的人設,只會“以某個人為罪犯的案件”這件事呈現出來。
因此,雖然當時沒人覺得間桐櫻掏出來的威脅信,能有什么威脅——
即便她向那個叫做韋伯的小子,暗示了真正關鍵的地方是“時間”。
但又有什么意義呢?
在這些真正的犯案者看來,他們已經成功地殺死了間桐臟硯了。
因此,韋伯能夠從那三個不同的“選擇”里選擇的,到底只是他們其中一方所編織的陷阱罷了。
是的,的確是這樣。
——如果“第三天”,不發生在“第二天”之前的話。
——如果,這不是一個發生在,名偵探柯南對于過往的“回憶”里的故事的話。
就像柯南認出來林升一定已經來到了此處一樣。
堂堂ZC01,的確確實在這一場被稱為“推理”的戰爭里,小小地推波助瀾了。
這次林升不僅在固有結界里,放入了一個真正的循環。
更重要的是,他將本就有著心象的、有著型月宇宙的要素軸的CYZ效應。
以柯南宇宙002所發現的、存在度的形式進行了施展。
畢竟,如果非要在要素軸上進行排列——
和時間線相比,心象和記憶無疑靠得很近。
而這種一旦“清醒”便會消失的情況,也恰好與固有結界的性質十分吻合。
于是,在這開始反演的時間里,許多人都開始奔跑。
對于那些擁有破限之力的“強者”而言——
重新奔跑,無疑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他們能夠保有“自我”,保有“記憶”,甚至在這條倒轉的時間洪流中,依舊維持著屬于自己的“正向時間流”。
但同樣的,就像過去聯盟特遣隊員,必須小心地做好掩飾和維護一樣,如今這些“強者”同樣需要這樣做。
不論是黑櫻還是黑愛麗,她們都心情沉重地發現——
她們的破限之力,正在這種對抗中減少。
顯然,如今這些殺人兇手,便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已經完成的因果就像一條兇狠的牧羊犬。
它不停地驅逐著羊群,在領頭羊的帶領下,回到它們應去的位置。
此刻,大·間桐櫻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表盤——手腕上的手表正發出得意的笑聲。
“想不到吧,自己的力量,居然會突然反對自己。”
一切都和林升所預料的一模一樣。
“第一天”和“第三天”的因果線,相互矛盾了。
由于梅林對于CYZ效應的一無所知。
或者說,由于整個“強者”群體,在達芬奇的有意誤導下,對CYZ效應的理解幾乎為零。
——這給了林升很大的幫助。
雖然聯盟至今仍未能完全揭開CYZ效應的全部秘密。
但無疑遠勝過這些“文盲”許多。
像是對于要素軸的發現。
或者,對于各種不同性質的作用。
這些知識顯然型月宇宙里的人都不知道。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正確地使用這股力量。
“舉例來說,就像梅林此前使用幻術的舉動。”
林升表示,這似乎有些浪費了。
“他們就像是在把CYZ效應當油燒。”
他一邊指揮著大·間桐櫻向著偵探學園的方向走去,一邊開口解釋這一切:
“現在我們可擁有足夠的時間了。”
眾所周知,如果CYZ效應有設定的話,那一定寫起來非常復雜而又拗口,就像又臭又長的學術論文一樣。
如果要用紙張打印出來,CYZ效應研究所里單單是關于其各種特性的定義,就要打印出好幾本像字典一樣厚重的書籍。
“甚至有可能裝滿一整座圖書館,如果你非要解釋那些矛盾的地方的話。”
“簡單來說,這股力量是不會產生誤解的,它具有必可理解性。”
大·間桐櫻很快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它不會像圣杯那樣?”
“當然不會。”林升冷哼了一聲。
“不過,這也是我說梅林他們,對于它的使用非常浪費的原因。”
這種對于效應值的浪費行為,在本宇宙的第二指針案后就消失了。
“如果你將其當作能源,那么它就會以自己全部都投入到那一個方向上。”
“具體的涉及到關于其催化性我就不多說了,關鍵在于這樣極大的加強了其效果的同時,也會耗盡它自己本身。”
“而且,這樣就會出現一個問題。”林升說道。
這個問題,就是CYZ效應研究所關心的,那個和“桌子”有關的問題。
“制造一個宇宙,也許僅僅只用一弦就能辦到,但用兩弦也是如此……”
“甚至,即便你一次性全部用掉,如果你的需求只是一個宇宙,那么仍然可以做到。”
“雖然這一點聯盟內部還有很多爭論,但不可否認的是,由于其恒定性的本質,超出‘命令’的一部分,會作用在這上面。”
這便是“使用掉效應”和單純“使用效應”的不同——
就像雷蒙德的四圣之恩惠,又或者核心層辦公室的倉鼠君。
“CYZ效應違背邏輯的體現,”林升緩緩道,“便在于它能讓互相矛盾的性質同時顯現。”
“就像上帝舉起祂舉不起來的石頭。”
而其隔絕性又使得,只要不碰到與其指令相違背的事物,它基本上就不會消散。
雖然這顯然違背了能量守恒定律——
你怎么能既對外界起作用的同時,又不消耗自己的本身呢?!
但這并不要緊,畢竟CYZ效應違背的物理定律實在是太多了。
林升總結道:“總之,這些家伙們由于不知道這一點,僅僅是用效應來維持自己的存在,以及對于自己本身的力量,進行增幅。”
當然,林升知道這也是自然的事情。
如果一開始這種力量就是無根之源。
甚至,一旦消耗殆盡,就有身死道消得風險,他也會這樣謹慎。
“但‘維持自身’和‘最大效力’的條件,效應雖然能根據其使用者的想法將其勉強同時滿足。”
“但在這個宇宙,這樣做有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
你認不認上一秒的自己的行動呢?
在本宇宙里,聯盟對于CYZ效應的使用雖然有些揮霍。
但事后看來,即使知道這些,聯盟也不得不這樣做。
“用一份效應值錨定一個人的死亡,然后在未來想要重新救回他,你就需要在將這一份效應值耗盡的同時,重新錨定他的生存。”
TDD的發明,無疑是一個“奇跡”。
它一開始就將錨定物選在了不容易、也不會改變的物質上,而讓特遣隊員更多是受到其“衍生”的影響。
此外,本宇宙關于時間線的特質,又延緩了“使用掉它”這一點。
因為本宇宙的“時間”本來就是一種物質。
一條真切地、可以接觸的“時間線”。
不然循環和雙時間線怎么來的?
如果你學會《柯君七章經》,說不定還能悄悄跑到過去,看到那些仍留在過去“時間節點”的效應值。
“而這個宇宙就不一樣了。”林升解釋道。
在搞明白剛剛那些各方人馬出手后的意外,導致了怎樣的局面后。
如今擁有了可以說“無限的時間”的林升,聲音也變得懶洋洋起來。
“它沒有時間這種東西,如果沒有人類,或者靈長的認知,它就不存在。”
“別問我為什么,總之從表現來看就是這樣。”
大·間桐櫻沉默片刻,然后緩緩點點頭。
不同于之前完全不懂的梅林,作為TDD所具現的一種可能性,她是真的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心象之間,發生了沖突?”
“沒錯,差不多就是這樣。”
看見終于有人能接上話,林升反倒多說了幾句。
“舉個例子吧——如今柯南小子的固有結界就是個大紡錘,把那些其他人亂七八糟的心象絞在了一起。”
“如果他們想要撼動這個趨勢,首先要否認的就是自己來到循環之前的經歷——”
“但他們的效應值,之前已經用出去了。”
“否定循環就需要否定他們殺死了間桐臟硯這個事實,此外還得和英靈座甚至根源對上。”
“我不覺得他們有這個魄力和實力。”
當然,林升還有另一些事情沒說。
那就是這個宇宙可是有靈魂這個事物的——
這也是林升認為梅林等人被騙了的原因之一。
如果他是梅林,就會第一時間將自己變成類似CYZ效應生物的存在。
哪怕是像對CYZ魔術基盤的構造那樣改造自己。
而這些家伙顯然更注重的,是自己精神。
他們一直在錨定另一種“可能性”,而非“存在的本體”。
就和大·間桐櫻的情況一樣。
放在過去,也許這點細微的區別,就像編纂事項和歷史慣性一樣區別不大。
“但如果那個迦勒底,拿出真正的歷史慣性來的話……”
很難說面前的這些人,到底還能不能被視作根源的一部分了。
如果梅林的記憶沒有被動手腳,林升覺得那個達芬奇也許真的瘋了。
種種跡象表明——
她要搞舊迦勒底!
實話實說,林升覺得達芬奇這手“燈下黑”,玩的有點神了。
她是是怎么防止事項不出現差錯,怎么防止被其他人看出不對的?
甚至,曾經玩過“愛撫奇偶”的林升,很難將這個心狠手辣、料事如神的幕后黑手,與那個默默支援著迦勒底的萬能之人和大發明家,聯系到一起。
只可惜那些最關鍵的轉折,都被梅林那個家伙自己給刪掉了。
根據他的種種懊悔表現,林升除了推理出——
曾經有個阿爾托莉雅,試著充當核心,然后死掉;
曾經有個衛宮士郎,差點打進根源。
此外,就沒有得到什么太多有用的信息了。
林升心里甚至還有些無語。
難道“廢物梅林”這個標簽,那個夢魘就真的甩不掉嗎?
這個家伙自從阿爾托莉雅死后,就沉迷于那些其他宇宙的阿爾托莉雅……
真是讓人難以評價。
“不過……顯然達芬奇在某一個時刻出現了變化。”
“不然她也不會一開始同意更換核心這件事。”
林升心想,“所以,最關鍵的問題就是,那些看起來被刪掉的記憶。”
而這樣來看,枝干戰爭的那幾個轉折點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以及——
雖然不想這么說。
但林升心中,真的忍不住升起一種疑惑。
這……真的是第一次發生嗎?
從梅林的那些記憶來推斷,枝干戰爭未免也打得太久了一點。
一切都在倒退,而韋伯卻記得清清楚楚。
那種感覺就像有什么無形的機器,正一頁頁把他丟失的記憶塞回腦中。
走廊的光影反著流動,塵埃逆著空氣爬升,學生的笑聲從尾聲變成起音。
此刻,他正在那條學園的走廊上倒著走。
在剛剛那奇特的一幕里,這個魔術師選擇的是最不壞的舉動——
那就是假裝自己同樣在倒退。
擁有鑒識眼的他,清楚地記下自己來時的一舉一動,不是什么難事。
“喂,韋伯小子,你倒著走干什么?”
直到Rider的大嗓門響起,韋伯才恍然意識到,這反演的時間總算結束了。
而自己還沒有從已經結束的、“一切倒著走、自己正著走”的情況里,反應過來。
“偵探本能”就先反應過來了。
“結束了……結束了!”
這個見習偵探喃喃自語,隨即立刻睜大眼睛。
韋伯意識到,如今他們多了出來半個小時的時間!
對于“破案”這種事情來說,哪怕只是早個十來秒,都說不定當場和兇手大眼對小眼。
更何況現在早上那半個小時了!
“Rider!具體等會我在和你解釋啦!”
此刻,韋伯心中便認為先知先覺的自己已經占盡天時。
正可謂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竟發的境地。
他就拉著伊斯坎達爾在走廊里急急而奔。
沖下走廊,穿過庭院,來到中央服務中心。
甚至,就選了里馬力最足的一輛汽車徑直租下。
再然后……
再然后他們就被門口的武偵給攔下了。
如果不是那個有著一頭紫藤花般頭發的少女出面,攔住了那位怒氣沖沖的武偵。
韋伯和Rider便要被輕易地落敗,然后扭送到警察署去了。
“少當主,”那位武偵恭敬地轉身,一臉憤懣,“這兩人居然說,他們是要來查明老當主的死因!”
韋伯有些不明白。
這……這對嗎?
怎么一切和自己來時不一樣了?
他下意識地反問,“對啊!不是——不是你們通電學園,讓我們來查明間桐臟硯的死因的嗎?”
“放屁!老當主什么時候死了?!”
不待間桐櫻回應,那位武偵差點又要沖上前來。
顯然,對于開創了武偵這一職業的間桐家。
大多數偵探,尤其是武偵,都認為這是難以忍受的侮辱。
空氣一下子安靜。
比時間倒退還要可怕的安靜。
韋伯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搞錯了“時!間!”這個問題了。
他渾身如同篩子一般抖個不停,冷汗更是狂飆。
韋伯從打顫的牙縫里擠出話語。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伊斯坎達爾面露不解。
他還想問問為啥他們一定要來間桐宅呢!
不過,此刻他已經看出來韋伯的慌張,就沉穩地回應道:“韋伯小子,什么問題?”
在伊斯坎達爾看來,韋伯接下來問的問題非常奇怪。
“Rider,今天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幾天?”
他這么問道。
而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了。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在犯什么迷糊。
但伊斯坎達爾就大大咧咧地開口:“第三天啊。”
“那然、然后明天是——”
“明天是第二天,后天是第一天。”
伊斯坎達爾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顯然,即便再怎么仔細地對“時間倒流”這件事進行分析,韋伯都有點小瞧了時究部研究出來的那些結果。
時間線和時間線,終究是不同的。
循環里沒有正常的“時間”一說。
雖然死在過去的人,在未來還是活得好好的,有些奇怪。
但基于“反演時間線所發明的果因結構體系,從莫比烏斯環的反面來說——
這一切非常合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