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普通人來說,警察署無疑是能夠帶來安全感的地方。
那些閃爍著正義色彩的警徽,那些堅毅的正義面容……
只要遠遠地望去,便能給人帶來一種振奮的力量。
但是,在那些罪犯的眼中,整潔的走廊便狹小而壓抑,灰色的墻壁便粗糙而毫無生氣。
更重要的是燈光。
那些潔白的燈光,便顯得異常的刺眼。
甚至,就刺眼到將這間審訊室,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光暗陰影。
聚光燈一般的壓迫燈光,便從天花板上匯聚到審訊室的中央。
集中到那有些空蕩的房間里唯一的事物——
那一張金屬制成的審訊椅上。
焊接在桌椅上的堅固鎖鏈,將其都牢牢固定在地板上,防止坐在上面的罪犯,有任何不好的企圖。
除此之外,椅子扶手和腿部的地方,也都配備了鋼制的束縛環。
就像現在,一個身著寬大的黑色衣袍的身影,正被緊緊地禁錮在上面。
實際上,這其實是一個有些奇怪的地方。
按理來說,任何被抓進來的嫌犯,應該換上醒目的囚服才對。
但這個人不僅沒有這樣做。
而且,他的臉上還覆蓋著一副白色的骷髏面具。
如今他便深深地垂著頭,將面部隱藏在面具,還有自己低頭所造就的陰影之中。
這樣的舉動,一直到一道“咔噠”的聲響。
門鎖開啟的聲音,在寂靜中異常清晰。
鐵門被推開,門軸發出一連串的“嘎吱”聲。
然后,一名女警官走了進來。
身姿挺拔,步伐沉穩,一頭干練的短發,證明了她一定經常作戰于犯罪的一線。
畢竟——
考慮到和罪犯份子搏斗時的危險,留有一頭長發,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永理玖因并沒有攜帶什么別的文件。
她先沖著站在外面的佐藤警官使了一個眼神。
在佐藤美和子擔憂的眼神里,示意她給自己留出一點空間。
然后,永理玖因走到審訊桌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似乎是想要給對面的罪犯一些壓力。
她讓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迭放在桌上,帶著一種令人難以面對的壓迫感開口:
“扎伊德,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在警官開口的瞬間,審訊室的燈光閃爍了起來,發出微弱的電流聲。
正義的光芒,此刻便在面具上顯現。
面前骷髏面具的輪廓,就因為扎伊德的身體晃動,而變得有些模糊。
仿佛……面具下有什么東西正在掙扎一般。
房間里的沉默,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但最后,那被喚作“扎伊德”的身影。
或者說,那位身負“百貌”之名的哈桑之一,終于有了反應。
他極其緩慢,如同調整顯微鏡物鏡般緩慢地抬起頭。
永理玖因能夠從他那遲鈍的動作里,感受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面前的這個人,仿佛在吃力地掙脫壓在脖頸上的重負。
終于,扎伊德還是將目光與永理玖因對上了。
身上的金屬鐐銬,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頭頂的燈光,正好映入那副骷髏面具的眼窩深處。
黝黑的瞳孔,此刻就像從深邃的地底挖掘出的——兩個泉眼。
這一幕,倘若讓百貌哈桑的其他“自我”看到,一定會感到毛骨悚然。
誰能相信呢?
誰能想象呢?!
扎伊德……身為暗殺者職階的英靈,竟然在哭泣。
眼瞳里無疑是淚水的光澤。
此刻,兩行眼淚便無聲地在面具下劃過,從下頜的邊緣滴落。
多么可怕,或者說,多么值得贊頌的一幕啊!
這絕非過去Assassin處于弱勢時,用于爭取敵人同情的伎倆。
那雙透過骷髏面具所能看見的眼睛,沒有了過去的冷漠、偽裝或者敵意。
只有——
一種極為激烈的、洶涌到就要溢出的悔恨和懺悔。
任誰在第一眼看到,心中便絕不會懷疑自己做出的判斷。
這個人,或者英靈。
——他已經改悔了吧。
——他一定此后會是一個好人了。
只能說天網恢恢,法網無情。
在CYZ聯盟剛剛成立、本宇宙尚未安定的早期時間點。
對于由工藤新一所引發的“案件”異常現象,研究層是始終存在著一層難以言明的困惑的。
其主要的困惑點之一,就在于“案件結束以后”。
哪怕是林升也不得不承認——
在APTX4869的量產方式尚未得到,CYZ效應的使用方法也很粗糙的那段時間里。
別說那些還在為“世界觀破碎”而煩惱的研究人員。
就連他本人,也時常想過能不能和解這件事。
畢竟,這位ZC01還是讀過某基金會的文章的,甚至以前還試著寫過。
因此——
如果不能反抗,能不能像對待收容物一樣,把柯南“收容”起來呢?
這也是那個工藤新一案件發生率的“計算工程”得以開展的初衷。
如果工藤新一造成的傷害,僅限于日本境內。
那么,直接以這個國度為犧牲來收容他,也不算太大的問題。
當然,最后的計算結果大家都知道了。
那是以人類文明的毀滅為結果的結論——聯盟妥協不了一點。
不過現在要說的不是這個研究的結論,而是其中的過程。
研究層無疑借此對于工藤新一的異常效應的效果有了很大的發現。
比如意識同步性研究所,他們曾經借此研究出一大堆“意識干涉類”武器。
他們發現,由于柯南宇宙對于偵探幾乎“報有”盲目的“推崇”。
每一樁“柯學案件”,最后總會以“真兇伏法”作為收場。
那么問題來了。
這就像是童話故事里的那句結尾——“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在那之后呢?
對于虛構敘事而言,結局之后的細節,的確無需贅述。
可當這一切真實發生,顯然必須有一個合乎邏輯的后續。
于是研究層發現,這個后續,無一例外。
它總是——
懺悔。
雖然這的確不是一個壞事。
“但——這絕不是一個正常現象。”
現實解析部的行動主管,看到工藤新一尚未變小時所破獲的那些案件檔案的時候,就發現了這背后簡直細思極恐。
“沒有抗拒審訊,沒有提起上訴,甚至沒有任何試圖減輕罪責的辯解。”
“所有罪犯,都在被工藤新一指認后,迅速且徹底地認罪。”
“并且,所有罪犯都表現出一種……近乎程序化的懺悔。”
那后續的跟蹤報告,更是如此。
雖然警視廳全體都“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一點。
但根據行動層的獨立調查——
“據長期觀察,這些人在服刑期滿出獄后,幾乎所有的惡習和犯罪傾向,都消失了。”
犯罪傾向的消失,也許還能說是因為洗心革面。
但如果連過去曾有過的、一些不至于算是犯罪的惡習都一并消失,就有些可怕了。
只能說,《名偵探柯南》世界觀宇宙,就是這樣。
也許“善惡一體”的二元論在一些地方很有市場。
甚至有些人會說什么“必要之惡”,或者“沒有惡怎會有善”這樣的話。
但工藤新一表示,這純粹是一派胡言!
善就是善,惡就是惡。
還敢饒舌,吃我一記“偵探悔過拳”!
雖然這幾乎成了《名偵探柯南》中每一起案件的固定模板——
精心策劃、痛下殺手、狡辯抵賴、鐵證如山,最后下跪懺悔。
“下跪懺悔”,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放在工藤新一身上——便是其異常效應的一部分。
凡是由他偵破并定罪的犯人,不僅會認罪,更會在受到懲罰后,從根本上轉變為真正的“好人”。
這些“背景板”的人設,被徹底轉變了。
甚至,這種強大的“矯正”效力,其影響甚至超越了個人,隱約塑造了整個地球上的警察氛圍。
這也解釋了為何米花町警視廳的幾乎每一位警察,都能秉持高度的正義感與良知——
如果不是隨之帶來的“衍生案件”頻率實在是太高。
這種任何罪惡都會得到懲戒、任何正義必將得到勝利的規則,似乎也不壞。
就像此刻的Assassin。
實際上,早在衛宮切嗣被錨定在“犯罪陣營”之前。
柯南早就想好聯盟派誰來當臥底了。
Caster,也就是吉爾斯·德·雷算一個。
他身上“惡”的特質幾乎是寫在了臉上。
然后還有雨生龍之介。
這個殺人如麻的罪犯,柯南早就給他在“監獄”里,預定了一個位置。
柯南還是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所以他可沒打算給雨生龍之介什么好結局。
說到底,“好結局”這三個字,和“雨生龍之介”這五個字放在一起,就已經顯得非常諷刺了。
雖然“偵探”的準則,要求他必須給雨生龍之介一個救贖的機會。
但柯南表示——
好啊,原諒你也不是不行。
只要所有你殺掉的人全部復活,并他們還發自真心地原諒你,你就可以“出獄”了。
這個條件,總合情合理吧?
至于代替他人原諒什么的——這種令人惡心的舉動,正義的偵探可做不出來。
好在目前看來,身處監獄里的雨生龍之介,也沒有什么怨言就是了。
甚至,如果不是米花町醫院的竭力搶救。
他在米花町監獄里的時候,就因為發自內心的懺悔而自殺了。
是的,不同于“受邀請而來”的遠坂時臣、韋伯和愛麗絲菲爾等人。
也許是在柯南制作這個世界時,黑衣組織就一直是米花町其中的存在。
又或者,既然“陣營”被提前固定到了“罪犯”,那么就應該在另一方面,得到些補償。
衛宮切嗣、Assassin、雨生龍之介、Caster這四人比韋伯等人“提前”了幾天。
而還記得聯盟囑咐的Caster,在雨生龍之介一出現的時候,就“帶著”他一起來到了米花町警察署。
老實說,這一點其實柯南都未曾料到。
畢竟,“讓犯人悔改”這種“小小”異常——
在當時江戶川柯南引發的一系列混亂前,一點意義都沒有。
讓犯人改悔有什么用?
聯盟當時要的是讓“案件”不再發生。
更何況,真正的改悔,出現在那些“柯學案件”里接受法官審判,并服完刑之后的人身上。
以工藤新一變為江戶川柯南后的時間來看,這個刑期恐怕得是永遠了。
聯盟當時發現的案例,可是只有寥寥幾個——
這主要是因為,哪怕是在工藤新一時期,他偵破的大部分案件,犯罪的刑期也不算短。
不過,這個原本就連柯南都忽略了的無用能力。
放在如今的型月宇宙里,其起到的作用,就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像在永理玖因向柯南匯報的,那些關于雨生龍之介“轉變”的情報。
柯南這才恍然發現——
什么?!
自己的這個能力,原來竟然也能對靈魂和精神起效嗎?!!
老實說,這一點甚至反過來讓柯南有些頭疼。
歷史慣性里殺掉雨生龍之介的,可是衛宮切嗣。
這個自己創造出來的宇宙,在圣杯戰爭結束的那一瞬間,還得“還回去”呢!
要是這個時候雨生龍之介就決定殺掉自己,那不就變成殺死希特勒的“英雄”一樣的笑話了嗎?
好在——
“我已經說服他了。”
在話筒里,永理玖因對柯南開口說道。
作為雨生龍之介的被害人,永理玖因當然不會“原諒”龍之介。
“他會因為贖罪的念頭,配合我們的行動。”
“唉——”
面對電話那頭的冷靜聲音,柯南第一次沒有應下來。
他只是長長地、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永理,你覺得解氣了嗎?”
電話那頭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永理玖因聲音里沒有一絲波動。
“沒什么解不解氣的,工藤長官。”
她頓了頓,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是在對柯南解釋。
“歸根結底,真正的原因是歷史慣性,不是嗎?”
柯南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
永理玖因的話,讓他有一種在下一刻就摧毀這個宇宙的沖動。
別說是身為親歷者了。
哪怕只是知曉了歷史慣性,知道這個孩子身上發生的事情,任何一個偵探都絕對說不出“原諒”二字。
或者說,但凡一個“心存正義”的人,都不會允許自己說出“原諒”二字。
因為“原諒”,在此刻反倒是對“正義”的褻瀆了。
江戶川柯南很清楚,自己行動的準繩,雖然大致上依托于法律。
但最重要的是——
正義與公義。
相關的評判,每個人心中無疑都有一桿秤。
像雨生龍之介這樣的存在,難道是一句“罪有應得”就能說得過去了嗎?
因此,即便理智告訴柯南,永理玖因說得正確無誤。
是,說到底,這的確可以從根源或者宇宙本身上找理由。
但這位偵探就是在情感上接受不了。
不然的話,柯南也不會給龍之介設下“出獄”的那些限制了。
因此,最后的結果,反倒是身為“受害人”的永理玖因,反過來勉強說服了柯南同意,讓龍之介按照之前的計劃行動。
考慮到按照取得圣杯的計劃,雨生龍之介最后還是會像歷史慣性一樣,迎來應有的結局——
雨生龍之介,你暫且撿回了一條命啊!
不過,也正因為柯南所表現出來的抗拒。
在那通電話的最后,就連永理玖因也不由得對自己的長官,升起一絲好奇。
這樣完全可以說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理念,到底是怎樣的世界,才會產生呢?
于是她忍不住發問:“工藤長官,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
永理玖因看著手中那份剛剛打印出來的,警視廳數據庫里關于衛宮切嗣的通緝。
“衛宮切嗣被選到犯罪陣營里,真的是歷史慣性的影響嗎?”
柯南沉默了一下。
最后,他緩緩開口:“那些被他殺害的無辜者,同樣需要一個解釋。”
偵探便為那最后的處置下了定論。
“他同樣必須取得受害者的原諒。”
“那——那些被殺死的、同樣殺人的魔術師呢?”
這次,反倒是柯南的聲音里有一絲疑惑了。
“他們能算人嗎?”
不過,這句泄憤之語,立刻讓偵探這一職業抗議起來。
看著暗下去的一枚指針,柯南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當然,最后他們也會有一個機會的——”
“如果所有受害者,發自內心的原諒了他們的所為的話,他們就能出獄。”
而在掛斷電話后,柯南在心里嘆了口氣。
自己真是和這個宇宙合不來。
一想到未來可能要對上那些“為生存而犯罪”的情況,柯南就有些發愁。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又該怎么對這些事情做出評判呢?
唉——
自己的人設,要是能與時俱進一下就好了。
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柯南最后下定決心——
不行了,自殺!
自己必須要自殺!
這個該死的宇宙,自己真的一點也待不下去了!
想到自己一會還要給衛宮切嗣、扎伊德還有吉爾斯·德·雷,依照歷史慣性,設計犯罪手法。
柯南就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槍斃掉。
是時候把自己準備的那個換人計劃,提到章程上來了。
該死的林升,想瞞著我把工作量都交給我是吧!
想、都、別、想!
是的,在開啟自己的寶具后,柯南已經隱約覺察到,某個妄圖把“坐牢任務”推到自己身上的家伙了。
一想到此刻的林升,說不定就在一旁看自己的笑話,柯南心里就恨得牙癢癢。
這些讓偵探感到苦惱的無解道德難題——
就應該給這種毫無道德、壓榨童工的無良商人來解決啊!
至于我們的名偵探,是怎么覺察到某個ZC01的偷摸行為的……
這還要從那輛載有愛麗絲菲爾的列車,抵達米花町之前說起。
當時,柯南就在米花町偵探學園的教師職工表上,看到了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那里的名字——
“……愛麗絲菲爾。”
柯南輕聲念出那份文檔下方的一行文字。
“職業是,來自愛因茲貝倫咨詢室的……援助律師?!”
龍之介君,安心地發揮你的余溫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