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你真的要留在宅子里嗎?”
看著面前執意要留下來的間桐櫻,雁夜內心仿佛永遠不會停息的怒火,再次高漲。
一抹黑色的狂氣,自他的右臂腕部升起。
雁夜的目光,在這處還算完好的餐廳掃過。
在沒有看到那個家伙的蛛絲馬跡后,緊攥的拳頭,和那股龐大的魔力,終于還是松開和消散了。
間桐臟硯非常識趣。
或者說,那個腐朽的靈魂非常清楚,自己在雁夜面前究竟有多不討喜。
因此,借著去準備將要上交給聯盟的魔術書籍的理由,他在午餐結束后立刻就離去了。
——他撿回了第二條命。
而看到雁夜那樣難以壓抑的表情,出乎意料地,間桐櫻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然后——
這個孩子,拉住了他的手。
孩子的思維有時便是非常的單純。
間桐櫻已經短暫地回憶過,那種過去的痛苦。
而手表卻告訴自己,雁夜叔叔所受到的的疼痛,還要超出自己許多許多。
那么自己應該怎么幫助雁夜呢?
在間桐櫻模糊的記憶深處,似乎有一個溫暖的聲音,在自己與姐姐因小事爭執時出現過。
——那是母親的聲音。
遠坂葵的面容,櫻已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那雙柔和的眼睛,以及那句話:
“櫻,你知道嗎?”
“如果將一份快樂分享出去,那么它就會加倍,而如果將一份痛苦分享出去呢,它就會減半。”
作為一個六歲的孩子,櫻的想法現在非常簡單:
嗯……如果能讓雁夜叔叔開心起來,就不會那么痛了吧。
那么,雁夜叔叔會在什么時候開心呢?
櫻努力地回憶。
啊,對了!
就在不久前,雁夜叔叔雖然疼得全身都在抽搐,但臉上卻還是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的。
但——如果還是很痛該怎么辦呢?
也許,自己可以幫助雁夜分擔一點。
只要這樣做,雁夜叔叔的痛苦就會減半了吧。
櫻輕輕吸了口氣,像是下定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她再次將手伸入到了那個孔洞里。
細微的顫抖著,無聲的忍耐著,間桐櫻勉強自己露出一抹笑意。
一種如同大人般的溫柔和包容,在那暗淡無光的紫色瞳孔深處浮現。
“雁夜叔叔,櫻都知道了哦?”
雁夜能夠感受到櫻的身體在輕輕發抖。甚至,那只手就緊緊地攥住自己的手腕,甚至掐得自己的皮膚微微有些發疼。
不知為何,雁夜的內心、讓他的言語,也隨著這個孩子的聲音而顫抖。
這個可悲的癡人,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櫻到底做了什么。
也完全不了解面前這個孩子的想法。
他的聲音只是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櫻……知道什么了?”
“那個術式,用起來很痛的吧?”
雁夜從未想過自己會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他蹲下身子,將這個即使落入“蟲窟”也關心著自己的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不痛。”
雁夜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摸了摸她紫色的頭發,臉上露出一種間桐櫻熟悉的幸福笑容。
“如果是為了櫻的話……就一點都不痛。”
櫻在他懷里抬起頭,她學著間桐雁夜一樣笑出來。
“那……櫻也不痛哦。”
雁夜微微一怔,他收緊了懷抱。
感受著間桐櫻此刻真實的存在,間桐雁夜內心堆積著怒意,似乎有些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柔的暖意。
一種讓他想要將眼前這個孩子的生命護到最后的沖動。
帶著這份被關懷溫暖過的心情,雁夜站起身。
他神色罕見地平靜下來。
甚至,直到他走出間桐宅邸,嘴角仍帶著一抹笑意——
現在,是時候按照計劃,去抓住那個Caster的御主了。
而在與雁夜告別后,一道佝僂的、蟲子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重新出現在餐廳門口。
正是臉色陰沉、如同裹著一層尸灰的間桐臟硯。
“櫻,如果老朽將你剛才的舉動告訴雁夜……”
他的話語中就帶著陰冷的試探。
——這種作用于靈魂上的痛苦,毫無疑問也通過臟硯留于間桐櫻體內的刻印蟲,傳導至了老蟲子本身。
但“間桐櫻”只是瞇了瞇眼。
隨后,她露出一個天真無辜、又仿佛真心快樂的笑容。
一道短暫的光帶環繞著“間桐櫻”出現。
那名為虛數的紫光,將那份不存在的意識,借助握手時的孔洞短暫地照亮。
好幾聲間桐櫻的聲音,在同一處空間重迭響起,仿佛有無數個她在低語。
“那樣的話……你這只蟲子,會死掉的哦。”
某種黑影般的虛數光澤在“間桐櫻”的手上浮現。
在間桐臟硯忌憚的神色中,那只手緩緩沒入胸口,然后捏住那只藏有間桐臟硯一部分靈魂的刻印蟲。
間桐臟硯無比后悔當初沒有在自我強制證文里加上“不允許間桐櫻對自己出手”。
不論“間桐櫻”使用了什么方法。
那種同時在每一只自己保命的刻印蟲上感受到的——自己的每一部分“存在”所承受的、越來越強烈的“壓迫感”,做不了假。
隨著死亡的陰影迫近,間桐臟硯終于忍不住先開口了:
“櫻,你到底有什么要求。”
“將小圣杯的培育方法交給我。”
老蟲子最后不得不答應下來。
他就帶著一種難以理解的心緒離去——
間桐臟硯不理解,為何只是一夜之間,似乎一切都被改變了。
而在他的身影離開的下一刻,隨著手腕上TDD的某種一瞬的閃光,那份痛苦、重影,如同被裁斷的影子般,立刻全數被抹去。
而在間桐櫻靈魂深處的那個孔洞之中。
一個長大后的間桐櫻的身影,靜靜站立在一旁,就帶著不耐煩的神情,在心里冷哼一聲。
哼……居然不得不放過一些邪惡通過。
真是討厭的約定。
如果不是為了正義,能夠在最后順利地彰顯——
她早該將這些丑惡的東西清掃干凈了。
對于大·間桐櫻來說,她此刻正處于一片無垠的紫色海洋的邊緣。
當然,那些浪濤并不是水,而是無數的“間桐櫻”自身,就帶著詭異的微笑,散發出那種令人厭惡的扭曲與惡意。
而海洋的邊緣,矗立著一堵由CYZ效應構筑的屏障。
不過,那如水晶般堅實的防線上,一個如同漩渦般的孔洞實在是有些明顯。
間桐櫻就守在這處孔洞面前,帶著徹骨的厭惡俯視著這些東西。
紫色的影潮中,數不清的“她”在蠕動——
它們帶著和自己一樣的面容,帶著可悲的哀嚎與虛假的痛苦,一邊表演著拙劣的哀求,一邊試探著用那些帶著黑影的虛數攻擊,將“爪子”探向孔洞的身影。
“真是……令人作嘔的自我。”
少女皺了皺眉頭。
她低嘆一聲,手腕一翻,一柄閃爍著寶石光澤與CYZ效應的儀式劍,自虛數的空間里凝聚而出。
似乎是被她的厭惡所激怒,那些原本在孔洞周圍徘徊不前的存在瞬間嘶嚎起來。
整個紫色海洋如暴怒的野獸般翻騰,無限的“自我”挾帶著惡意的魔力,如同億萬重海嘯一般向著這一處狹小的空間傾覆,向著間桐櫻奔涌而來。
但那一瞬間——
一抹焰金色的光彩,在紫色的瞳孔中閃現。
伴隨著魔力和CYZ效應的涌動,一道詠唱聲響起:
“虛數·共鳴之壁壘,無懈可侵之殼。”
“虛數·斬擊之領域,因果之絕斷!”
間桐櫻膝蓋微曲,自虛空中高高躍起,白色的衣袖劃破幾乎由以太魔力構成的“空氣”,發出風暴般的鳴響。
她就迎著那涌動的最快的“浪頭”一擊揮出。
名為虛數重位·不可侵殼與虛數斬域·因果絕斷的術式啟用。
如同某種可怕的天罰,一陣狂風在櫻花林中肆虐而過,無數紫色的花瓣飄落,然后立刻在這片虛空中蒸發。
這片浩瀚無邊的紫色海洋之中,出現了另一片無邊無際的空洞海洋——只是因為這不計其數的虛幻倒影,被這神話再臨般的攻擊,在一瞬間橫掃一空。
輕盈的落回原地,再次隨手一擊將身下如同菌毯蔓延的紫色抹除。
方才的爆發讓大·間桐櫻的呼吸略顯急促。
她暗自喘息了片刻,然后立刻帶著審視與警戒的目光,凝視著這片仍舊蠢蠢欲動的海洋。
雖然那片紫色的海洋仍然不見任何減少,但它們多少懂得畏懼——
尤其是畏懼那段斬擊里金色的光芒。
在她們內心的貪婪,再次超過畏懼之前,自己應該能夠休息一下了。
只剩■■天了。
而對于小·間桐櫻來說——
果然,對面那個聲音說得沒錯!
自己現在,一點都不痛了。
心中的疼痛仿佛被某種溫暖的光明抹平,甚至化作一股微微發燙的暖流,溫和地在心底流淌。
這個孩子的心靈便因為“幫上了雁夜叔叔”這一念頭,而輕輕雀躍起來,就像在漆黑的院子里突然看見一只亮著燈的小屋。
低下頭,小·間桐櫻的目光落在手腕上的TDD。
她想起手表叔叔離開前,告訴自己如果學習那個叫做虛數的魔術,能夠幫到更多人。
——決定了!
今天下午,就開始學習。
而且……
孩子的臉上總算在此刻露出一絲屬于這個年紀的興奮與期待。
如果自己學完后的話,就能看《蝙蝠俠》的漫畫了!
緊接著,那張小臉突然又變得有些糾結,眼睛里也閃過一絲猶豫。
但是——
神奇女俠,好像更帥氣一點呢。
而對于間桐雁夜來說——
他內心的溫暖,只持續了極短的一瞬。
離開宅邸后,TDD立刻在間桐雁夜的視線中投影出相應的路徑。
他深吸一口氣,用那股狂躁的魔力裹覆自身,遮蔽氣息與形態。
然后,間桐雁夜“隨手”戴上時間線面具。
隨著帶著怨氣的狂氣從面具上延伸下來,如野獸的骨骼般一節節棱角分明的鎧片,立刻扣合在他的軀體上。
厚重的黑色戰鎧,就將雁夜完全吞沒。
不過,隨著眼中閃過一抹清明的紅光。
“轟——!!”
腳下的地面頃刻塌陷,炸裂的泥土如潮水般涌起,空氣的震動攪動著塵土,甚至就形成粉末般的霧霾。
隨著周圍的樹干如同遭遇臺風的摧殘般倒下,一連串音爆云在他身后連鎖出現,
——間桐雁夜選擇了最快也最省力的方式,去找雨生龍之介和Caster。
也許在柯南看來,知曉了時間線面具可怖之處的間桐雁夜,會在使用它時更加謹慎。
但這正是柯南不讀書的壞處。
本宇宙的時間線,與型月宇宙毫無疑問并不相同。
柯南雖然知道這一點,但卻不了解這對一個“凡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一個掌握了自己的時間線的存在,他就能掌握自己的“本質”。
這種“本質”并非是如同靈魂一樣,來自更高次元的某種意識。
而是說,你能夠清晰地把握住自己的“因果關系”——
不論是錨定結果向著原因發展,還是依據原因看到相應的結果;
無論是跳過過程只享受起點與終點,還是拒絕兩端,只愿意存在于永恒的過程;
對于一個能夠掌握自己的時間線存在,這一切都輕而易舉——嗎?
其實不然,在本宇宙真正想要做到這一點,非常困難。
因為,本宇宙的一切都是時間線,而它們互相影響、彼此牽連。
也就是說,除非你塑造的循環中不涉及到任何其他人,或者,能夠編織出一個“合理”的小循環。
通常情況下,你很難通過道德倫理委員會的審批。
更何況,二號宇宙終究是以現實時間線作為基底.
因此,這意味著你還得申請足量的APTX4869,滿足一定的物理條件,等等等等……
——而型月宇宙里這些都沒有。
因此,和當初的烏丸蓮耶因為那廣袤的時間視野而陷入瘋狂的貪欲一樣。
如今的間桐雁夜,則無沉溺在了這種對于自己痛苦徹底的掌握之中。
他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
記錄過去的精神,被分散在他有記憶以來的每一個“歷史”節點中。
雖然這些時間線的長度,遠不及本宇宙那種從宇宙大爆炸一直延續到現在的跨度。
但是,一個人的“精神”和“靈魂”,怎么負擔得起幾十年的時間長度呢?
間桐雁夜本該在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間就死去,然而他的人設保住了他的性命。
于是,這個男人——
現在從他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這個痛苦的間桐雁夜了。
那并非是過去美好記憶的無數次重復,導致那份關于拯救的執念,膨脹到不可計數。
只是一個悲慘的執念,被人設在時間線的每一個節點,復制了無數遍罷了。
某種意義上,這是另外一種奇跡。
時間線的特質,與型月宇宙那個名為“靈魂”的事物,產生了微妙的“化學變化”。
間桐雁夜此刻展現出來的,所擁有的“無限魔力”的狀態,并非是第二法或者第五法獲取無限的體現。
只是單純的——
有無數個間桐雁夜,在支援“顯現”出來的這個自己罷了。
而即使RSI值并不能簡單地相加,但如此之多的微末波動,相加起來——
就像間桐雁夜所展現出來的表現。
他越是使用面具,人設關于“拯救間桐櫻”的這一個執念,就會越穩固。
間桐雁夜也會越強大。
甚至,因為每一次面具的使用,他都會將時間線盡頭的自己,回溯復制到所有節點。
也就是說,隨著名為“間桐雁夜”的時間線越發的延長。
他的魔力、他的力量……只會越發的迭加起來。
不過同樣的,這份穩固也會反過來,作用到他本身。
就像他已經很難意識到間桐櫻剛剛所表現出來的“異樣”一樣。
這個同樣可以說“瞬殺了億萬之自己”的男人,已經沒有足夠的“自我”,去推動一個新的未來了。
他被永遠困在了一個“痛苦”的過去。
而這個自我重復的循環,會使他更加頻繁地利用這一點“增長自身”,會使他……更快的走向某種意義上的“終末”。
也許,當這個人設走到他應有的歷史慣性盡頭。
他會恍然發現,他的確只有一個結局了。
當然,就像間桐雁夜此刻所做的一樣。
——他完全不在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