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月，兩人再次見面。
委員長看著明顯黑了、瘦了的沈復興心中那些莫名的情緒與懷疑全然消失。
有些人，不在的時候，你總是想著對方可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盤。
或者聽了旁人眼紅的挑唆，認為那風頭正盛的沈復興功高蓋主 可只有那一聲“維安來遲了”在卻讓他無比心安，似乎眼前那個下巴處已經蓄起了短短胡茬的將領，還是那個在南翔市郊指揮部送來一封足以讓他在黑暗中看見光明的電報。
那封被他珍藏在抽屜里，落款職沈復興絕筆，民國二十六年九月六日的電報。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兩個月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手下這么多將領，卻沒有給他任何安全感。
一個個看著老成持重，頭頭是道。
可卻沒有一個能真正辦事的，衛立煌被他調走，陳誠上來就要組織反擊，結果折了武士敏。
這個沒有犧牲在中條山會戰的98軍軍長，卻在沁水縣的作戰中腿部中槍，為了不做日寇俘虜，年僅49歲的武士敏自戕殉國。
事后陳誠百般推諉責任，他也只能是訓斥了之。
沈復興聽到委員長這話卻沒有任何激動，而是微微低頭：“維安有負所托，除了那《備忘錄》您交代的事情，卻是未能完成。”
“無妨”委員長聞言擺了擺手，此事宋子文已經與他交代過，那邊輿論壓力太大，說不定會因此停了《租借法案》，那就得不償失了。
總不能拿國家的錢肥了個人吧？
畢竟自己那幫手下什么樣，他無比清楚。
反，要亡黨。
不反，要亡國。
可如今的局勢，風雨飄搖，動輒就是家國淪喪的局面。
豫南會戰，長沙會戰。
這根本就不是要剿滅國軍有生力量，無非是想要打通前往重慶的道路。
可事到如今，從金陵退到武漢，再到重慶。
難不成，他真的要退到昆明去嗎？
這件事情，從金陵會戰到武漢會戰，中日雙方都一清二楚。
很多人在徐州會戰之后就不太理解，為什么不能在一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繼續高歌猛進，無法阻擋的。
平原地帶，面對機械化程度更高，訓練更加優秀，裝甲部隊更多的日寇，幾乎無險可守！
在當時，戰爭進行到那個份上，和談是根據經驗的主流想法。
畢竟列強們都是這么干的，憑什么你一個農業國要擺架子，搞出一副血戰到底的模樣？
918不就這么過來了嗎？
咱就不能再復刻一次？
可那個時候，在浴室里哭爹喊娘的委員長愣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于是乎，在當時的日寇大本營有那么一番對話。
當時的參謀次長多田駿說過：“整個支那版圖，為什么河北、山東如此容易拿下，因為那都不是他們委員長的地盤。”
“江浙、安徽、江西、湖南湖北這些沿長江的地盤才是他的！”
“只要我們沿著長江繼續向西進攻，支那一定會投降的！”
沒錯，什么直搗黃龍，壓迫武漢，都是假的。
兩廣、云南、貴州、四川等等等等，這些地方中央軍連根毛都進不去。
委員長知道，日寇也知道，這才有了沿著長江西進的戰略。
恰巧而已！
可到現在，對方還是嘗試著進攻重慶。
薛伯陵早有匯報，要求將分配其他戰區的物資全部調撥給他，日寇馬上就要南下，進攻長沙，打通前往貴州的道路。
除了那《大西洋憲章》之后，還會有類似《太平洋憲章》之類的東西，會有他委員長的名字。
而雙方的《備忘錄》甚至可以當做前期盟約來看。
除此之外，便是各地的饑荒與天災，讓他苦不堪言。
“維安啊，這次沒等孩子出生便讓你出國，俞程那丫頭，沒責怪你吧？”委員長開始了自己的習慣套路：“要是有什么委屈，你就拿我作擋箭牌。”
沈復興淡淡一笑：“哪有什么責怪，只是些許風言風語罷了。”
委員長頓時來了興致，眉頭一挑：“可是吃醋了？與你鬧性子了？”
呃.沈復興有些無語，這又是從哪里聽來的鬼話，都落你耳朵里了，必然是朝中有奸佞啊。
可本應該解釋的沈復興卻一反常態，接過張治中命人送來的茶水后笑道：“女子的醋壇子若是真打翻了，可沒有那么容易收拾，就算是擦干凈了，也是滿屋子醋味，瞞不住的。”
這言下之意讓端茶的張治中一愣，小子有文化啊。
沈復興又抿了一口茶，表情不似作偽：“夫妻本應同心，國難當頭更是如此，但話還是要說的，總不能讓她信了我，卻將滿腹小疑問咽進肚子里，時不時回想起來就要生悶氣。”
兩番道理講完，委員長與張治中相視一眼，心頭各自生起些許波瀾。
家里的些許瑣事，也就被沈復興這么一說，有了些許眉目。
怪不得人家早上神清氣爽來到云岫樓，身上也沒半點痕跡，換成那幾位，怕是早就家里倒了葡萄藤。
兩月不知葷腥，總是會有一番云雨大戰的。
既然家里情況關心不了，自然就轉去講正事：“稽查海關的事情，我想讓你牽頭，好歹不能全讓他們管了去，至少交給你，我還是很放心的。”
聞言，張治中那邊拼命給沈復興使眼色，讓他不要接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可沒想到，沈復興卻半點沒有猶豫：“好的。”
好的？
這下輪到委員長有些吃驚了，眼前的沈復興早已不是愣頭青，這件事情的利害輕重難道他分不清楚？
好歹講一大堆困難，然后提一些要求。
至少他的那些手下都是那種先訴苦，說什么很想為黨國辦事，可困難實在太多，若是委員長能支持一二，此事興許能成。
只有這個家伙，但凡與國事有關好像從來就沒有拒絕過自己。
委員長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說辭頓時沒了用武之地，他想了想：“有什么困難可以提，現在這個當口，至多只有數月時間的窗口期，日寇恐怕就要南下了。”
沈復興搖了搖頭，語氣突然變冷：“只要您不插手，沒人能在海關這件事情上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