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極為固執的強硬派,戴高樂在丘吉爾與羅斯福那里都沒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或者說,只有一個難以相處的形象。
可偏偏就是如此,一路強硬過來的戴高樂被丘吉爾稱為有“法西斯傾向”被羅斯福稱為一個麻煩的“自大狂”,卻最后成為了法蘭西力挽狂瀾的那個人。
可以說,法蘭西戰后的五常地位,是戴高樂一人用自己的肩膀生生扛起來的。
在與沈復興見面之前,戴高樂在開羅遇到了英國務大臣利特爾頓,原因便是在他離開的幾天內,對方與黎巴嫩、敘利亞的法軍簽署了新的協議。
協議規定這些法軍可以加入盟軍,但不許加入自由法國。
很明顯,丘吉爾與羅斯福想要的是一個戰敗后,成為他們附庸的新維希法國而不是戴高樂領導的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可戴高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通知英國務大臣利特爾頓,如果英軍強行推進這項條約,那么自由法國的軍隊將脫離英軍指揮,繼續與維希軍隊進行戰斗。
當特爾頓詢問戴高樂:“這是最后通牒嗎?”
戴高樂梗著脖子,態度極為強硬:“如果你認為它是,那它就是!”
最后,丘吉爾盡管惱羞成怒的砸碎了酒杯,可他到底還是接受了戴高樂條款,允許維希法軍的裝備歸屬自由法國,而那些軍人,也由戴高樂來收編。
丘吉爾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諾不會干預敘利亞的事務,確保自由法國在敘利亞的傳統利益不受侵犯。
寄人籬下,站著也要把飯給吃了!
這就是戴高樂。
只是他對于沈復興的印象極好,一來對方是名軍人,同樣也是為了自己國家前程不計較個人得失的軍人。
在這點上,雙方有很多共同語言。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將外籍兵團重新編組,變成一個師與一個獨立旅,將兵團指揮官交給他的人,將獨立旅的指揮官分派給沈復興。
這是一個對雙方來說都好的結局,換做他自己,也不愿意將自由法軍交給一個外人來指揮,盡管他們目前置于英軍指揮體系下。
“沈,你的回答總是這么出人意料,我原本以為你會與我拍桌子的。”戴高樂從抽屜里找出一盒雪茄,親自為沈復興點好遞過去。
有了這支裝備了全美械的精銳外籍兵團,至少他可以期待,突尼斯、埃爾及利亞、摩洛哥這一片維希法國的殖民地重新回到他的治下。
有了這三塊巨型殖民地,他就可以再征募10萬大軍,反攻本土指日可待。
沈復興卻沒有任何表情,戴高樂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他只是緩緩接過戴高樂遞來的雪茄,一根火柴,兩根火柴,三根火柴,足足用了三根火柴才將雪茄點燃。
“明斯克戰役,蘇軍被俘約30萬人,超過14萬人傷亡,聽說斯摩棱斯克與烏曼兩地又要遭遇合圍,到現在為止,蘇軍怕是已經損失超過300萬大軍了吧?”
沈復興冷不丁的話讓戴高樂頓時收斂神色,無論他與丘吉爾有什么矛盾,雙方在禍水東引上都有自己的小伎倆。
如果歐洲這邊打生打死,最后讓莫斯科的滾滾洪流沖垮了整片歐洲平原,那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只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戴高樂拋諸腦后:“拿破侖都沒能做到的事情,那個維也納的落榜美術生?不可能!”
可沈復興依舊神色憂愁:“馬奇諾防線也號稱不可攻破。”
“你!”戴高樂正欲發作,可看到對方的神色不似作偽,只能強壓怒氣:“沈,德軍沒有從正面攻破馬奇諾防線,若不是低地三國的中立主義,哪有阿登森林這一說?”
沈復興搖了搖頭:“你是不是還要說,因為荷蘭秘密為柏林提供貿易,堅持不肯加入英法聯盟?怎么不想想被你們拋棄的斯洛伐克與奧地利、波蘭?當然這不是你的錯。”
戴高樂鼓著腮幫子吐出一口濁氣:“你說的沒錯,但這與蘇德戰爭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為什么英美如此大規模的援助莫斯科?”沈復興將雪茄豎起,這還是邱清泉教他的,叫做持灰:“蘇軍需要時間,需要空間,他們已經動員了超過530萬人,超過144個師,這是你們的底氣?”
戴高樂不置可否,他不明白沈復興想要說什么。
見戴高樂不說話,沈復興繼續開口:“斯摩棱斯克巷戰結束得太快了,按照原本的預計,這場城市巷戰至少要持續23周,可德軍只用了一周就解決了城內的蘇軍,這不正常。”
嗯!?
戴高樂不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來,德軍現在勢頭正盛,北非、南斯拉夫、希臘幾乎都是以橫掃的姿態解決戰斗,為什么不能在斯摩棱斯克快速解決戰斗。
真正的防線,在南線的高加索油田,而高加索北面的斯大林格勒才是南線支點。
只要斯大林格勒不丟失,整個南線的蘇軍就有源源不斷的后援部隊與物資補給。
戰爭不是政治的延續,戰爭是后勤的比拼。
北面的列寧格勒,中路的莫斯科,南線的斯大林格勒這三座城市是蘇軍抵抗的三大核心。
說句不好聽的,用數據來表達的話,每座城市代表著1/3的士氣。
只要三大城一下,蘇軍就幾乎沒有了翻盤的機會。
沈復興作為多次從南線羅馬尼亞揮師直插斯大林格勒的指揮官自然清楚,借助黑海的運輸線,裝甲集團軍只要沿著黑海海岸線狂奔,就可以沿路修建小型碼頭獲得海上補給。
打下克里米亞之后,要么登陸索契直奔巴庫,要么東進直奔伏爾加河畔的斯大林格勒。
太熟悉了,簡直跟回家一樣。
但在這期間,中路軍如果被阻在了斯摩棱斯克,沿著黑海進攻的部隊很可能被南下的蘇軍包圍,成為一支孤軍。
如今,中路的斯摩棱斯克比預期的要快一周結束,那么不光是莫斯科危險,就連南線的核心支點斯大林格勒也同樣危險。
沈復興見他這幅模樣便問道:“有地圖嗎?”
“啊?有不是,你要什么地圖?”戴高樂不太理解。
“蘇德的東歐地圖,別告訴你沒有。”
戴高樂聳了聳肩,讓警衛取來地圖,沈復興將地圖攤開,指著羅馬尼亞以東的方向。
“看,雖然鐵路軌道不同,但這條補給線特別清晰,從切爾卡瑟、彼得羅夫斯克、斯大林諾、羅斯托夫再到斯大林格勒。”沈復興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南線蘇軍的集結、補給幾乎都源自于此。
戴高樂看著極度專注的沈復興眼神復雜,他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同時關注這么多戰場,還能兼顧外交工作?
據說河內那里時常有小型摩擦,國內也是戰爭不斷,他一個特殊代表竟然對德軍進攻路線真熟悉?
沈復興嘖了一聲:“如果不是羅馬尼亞的三個集團軍延遲了行動時間,現在切爾卡瑟就應該淪陷了,不過德軍已經將烏曼的2個集團軍圍住,戰報很快就會傳來,下一步便是基輔與哈爾科夫。”
聽到這里,戴高樂還是不理解:“這與你說的有什么關系?”
“中路軍太快了,斯摩棱斯克的失陷,讓南線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突出部,只要有一支強力裝甲部隊南下,整個蘇軍南方集團軍就有崩潰的風險!”
轟——!
看著地圖上中央集團軍的進展,再看看南方集團軍的進展.中央已經完成了突破。
要么直取莫斯科,復刻巴黎戰役。
要么南下 戴高樂猛然驚醒,這不就等于南線雖然守住了,但由于中路崩潰太快,整個南線側翼完全暴露,很可能被徹底圍殲。
那可是上百萬大軍!
像,太像了。
無論怎么說,蘇軍在南線雖然還是潰敗為主,但畢竟“遲滯”了德軍南方集團軍群。
就像是馬奇諾防線頂住了德軍,可對方卻從阿登森林繞了過來。
只要切斷蘇軍補給,這百萬大軍不出一個月就會崩潰。
不過戴高樂還是強作鎮定:“這與你我之間的討論并沒有關聯,莫斯科離我們太遠,德軍就在埃及邊上。”
沈復興手中的雪茄快要燃燒殆盡,可那煙灰卻如同雪茄生命不甘終結的頑強,沒有掉落。
“擊敗北非的德軍,我想跟克里姆林宮那位聊聊,能不能用符拉迪沃斯托克來交換一支精銳巷戰部隊。”沈復興突然咧開嘴笑了,笑得很詭異,笑得讓戴高樂不寒而栗。
瘋了,簡直就是瘋了!
此刻,在戴高樂眼中的沈復興儼然就是一個瘋子。
自己的國家半壁淪陷,他想的不是如何收復山河,而是找他要了一份安南的公民自決,然后竟然還要找那位他見過堪比柏林狼堡那位還要瘋狂的元首談判?
用無數將士們的犧牲,就為了換那一個叫什么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地方?
可他并不清楚,他也好,羅斯福也好,對于沈復興的感官都不差。
其中除了沈復興本身的純粹,另外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影響力的加持。
就在之前的系統任務中,反法西斯貢獻中,沈復興對日作戰的積累可以潛移默化影響世界主要反法西斯陣營的好感度。
中美英法皆是如此,只要對德意日作戰,這些國家就會對沈復興產生好感。
而更重要的是,在簽署《辛巳九條》之后,小反法西斯陣營任務實質上已經完成,中美法三國在一定意義上已經成為了反法西斯陣營。
沈復興獲得的獎勵便是外交影響力提升50,在戰爭年代沒有什么不能談的。
特別是在斯大林格勒、莫斯科危急的時候。
本就是家國故土,雖然還沒有制造宣稱,但國家對其擁有核心!
戴高樂只是震驚于這個家伙的野心,也卻也給了他很大的勇氣,他要收回圣皮埃爾和密克隆群島。
群島位于加拿大紐芬蘭島以南25公里處,這里是維希法國的一塊海外領地,陸地面積僅有240平方公里,人口只有幾千人。
法蘭西戰敗后,當地官員宣布接受維希政府的領導。
該島上架設的電臺對大西洋航線構成威脅,是需要解決的一個麻煩。
但羅斯福與維希政府在1940年簽署了《哈瓦那公約》,其中規定維希政府不得動用加勒比海艦隊,如果自由法國海軍采取行動,勢必會給維希政府方面提供動用加勒比海艦隊的理由。
同沈復興一樣,戴高樂也將它視為國家主權的象征。
這一刻,他竟然覺得沈復興與自己太像了。
與克里姆林宮叫板算什么,他戴高樂除了要跟丘吉爾叫板,還要跟羅斯福叫板。
自由法國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絕對不是戰敗國,法蘭西的視野沒有失敗,只是吃了一場敗仗而已!
“沈,我支持你的行動,相信你我聯手,一定能在北非展現出我們這些受侵略國家戰爭的勇氣與實力!”戴高樂揚起頭顱,重重揮拳。
沈復興也站起身,這個想象中古板的家伙,似乎也沒有那么難打交道。
“將軍,您是法蘭西在黑夜中的明燈,我相信這個國家在你的帶領下,一定會走出黑暗,奔向光明!”
兩人的手重重握在一起,這也代表著,戴高樂會將這支外籍兵團視作自己的部隊,而不是隨意可以拋棄的棋子。
第二日 神秘的指揮官終于抵達布拉柴維爾,一行兩人跨過兩萬里路程來到這里。
蘭封營營長:李家祥。
河內守備第一師參謀長:許知遠。
兩人在沈復興面前站定,敬禮。
“蘭封營李家祥/河內守備第一師許知遠,向您報到!”
隨著洪亮的聲音傳來,沈復興等的人終于到了。
“老王與海鷗與我極力推舉你,廖耀湘說他也考教過你,也支持你來這。”沈復興上前拉下他的手握住:“辛苦了。”
“不辛苦,說是這趟出來,光宗耀祖。”李家祥咧嘴一笑,滿口白牙。
沈復興丟過去一支煙,也分給許知遠:“怎么,你父親肯放你來?”
李家祥有些不好意思:“我這不是還有弟弟么,兒子也3歲了。原本,家父當年就打算送我去巴黎學軍事,提前預學了法語與軍事基礎,否則也當不了這個營長。”
沈復興有些詫異,這李家老爺子還有這眼光。
怪不得當年進入蘭封,李老頭第一個組織群眾歡迎稅警團進城。
覺悟挺高啊。
“去見見戴高樂將軍,以后有的磨合。”沈復興又看向許知遠:“不后悔?”
后者表情依舊冷漠:“我去墳前問了二狗,然后晚上就夢到了在殺洋人,約摸就是這個意思吧,等回去了,繼續殺鬼子,一樣的。”
沈復興呲了呲牙,這家伙還是這般,不過也好,輔佐李家祥倒是足夠了。
如今他手下也是沒人,豫北離不開海鷗,河內離不開建楚。
堪用之人廖肯如今守在王屋山,半點不得清閑。
人到了,指揮權也確定了,接下來便等裝備到位,有的好戲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