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條山的晨霧彌漫,遠征的人兒要返鄉。
家鄉今何在?
空流思鄉淚!
崎嶇的山路上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白衣隊伍,孫連仲行在隊伍的最前頭,肩上扛著的棺槨,正是他親自送下山的好兄弟,42軍軍長馮安邦。
“魂歸來喲”
河北漢子眼中擒著淚水,悲愴的聲音在中條山上回蕩。
“魂歸來兮”
又是一聲吆喝,本就身體欠佳的孫連仲腳下一滯,身旁的田鎮南等人就要上來幫扶。
“不用!”
孫連仲用眼神制止眾人,繼續一步一步向前。
抬棺的麻繩勒得他肩膀生疼,這個河北漢子走得很慢,但走得很堅定,落下的眼淚砸進這青山中,為犧牲的馮安邦送行。
“魂歸來喲”
同一輪朝陽下 東陽關皇后嶺陣地上,李家鈺獨自一人席地而坐。
遠方的刺眼的陽光對他來說仿佛不存在一般,眼前的土地早已變了顏色,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命。
兩個師16000余人,打到現在折損近半。
李家鈺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他只覺得心里空嘮嘮的。
伸手想去掏煙,卻只有一個空殼,抖落些許煙絲。
“給!”
眼前突然有人遞來煙盒,李家鈺也沒有拒絕,接過來又點起一支。
而在他的腳下,早已遍布煙蒂。
“不去送送兄弟們嗎?”
李家鈺點頭,又搖頭:“廖肯啊,我想去,又不敢去,這一去我怕受不了。”
廖肯沒有接話,而是自顧自也點起一根,陪著。
“從出川開始,我就知道,這一路總是要犧牲的,但沒人告訴我,犧牲之前還有這么多的顛沛流離。”李家鈺聽著響徹關內的怮哭聲,眼淚不住滑落:“閻老西嫌棄我們,金陵方面提防我們,沒走到淞滬呢,就變成了這人嫌狗厭的模樣。”
“你說,我們出川抗日,有什么錯?你說,有什么錯?”
廖肯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
“沈小子很不錯,真的很不錯,在黎城的兩個月,是我出川以來,睡得最好的兩個月,楊森他們還在陳誠手下當雜牌炮灰..”
“沈小子居然敢用我們當主力用,哈哈哈哈哈”李家鈺哭著哭著突然笑了起來,似乎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出川一年了,有人居然拿我們當主力用!”
他的笑容很快收斂,變得極為嚴肅:“那我47軍,就打給他看!廖肯,你說,我這算做到了嗎?”
廖肯深吸一口氣,把煙掐了,來到李家鈺面前,畢恭畢敬朝他敬了一禮。
16000余川軍將士,此役傷亡7000余人,其中4000多名傷兵安置于鄭縣稅警醫院。
日寇甲等師團,第14師團山地精銳50聯隊經過兩次補充仍舊鎩羽而歸,折損約2500人。
青山處處埋忠骨,這邊第14師團的山地精銳撤出滏口陘,那邊第20師團也從隰縣與靈石撤回進攻部隊。
只是一個鎖死廈門古堡,一個鎖死了黑龍關鎮。
靈石城外 汾河的水如同百年來一般,依舊在這山谷間流淌。
岸邊的人們,卻排著長隊,行走在漫天的白紙錢中。
白遠樵親手為每一名士兵穿好衣服,所有的運輸卡車與騾馬都被他征集起來,他要送這些孩子們回去。
“去他娘的處處青山,老子的3團有自己的風水寶地!”
沒錯,稅警3團在長治盆地內找了處風水寶地,他要帶著兒郎們回去。
人家火葬是人家的事情,白大爺只接受土葬。
他還要請法興寺的和尚給兄弟們做水陸法事,做他個7天7夜。
若是不服,便自己來問問白大爺的拳頭硬不硬!
這時候的白大爺,就算是沈復興也是惹不起的。
當然,他現在也沒時間去管白大爺要做什么,太原這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
偵察營在東山發現了日寇的蹤跡,北面的108師團與第3旅團也正在集結。
如今的稅警團只有萬余人,要是讓這幾支部隊加上逃走的109師團,日寇怕是能集結起4萬大軍!
這不是現在的他能夠抗衡的!
留給沈復興的時間,不多了!
下午的時候,沈復興終于等來了自己的兩員大將。
稅警二王:王德厚,王博!
顧不得亂哄哄的太原城,沈復興著急地在南門等到了兩人。
“可算是把你們盼來了,楊守義的部隊已經前出陽曲,發現在陽曲盤桓的日寇大部至少3000人以上,我們的時間有限!”沈復興一口氣把話說完,等著兩人回復。
老王與王博對視一眼,都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王博微微低眸,輕推眼鏡,熟悉的光芒再次出現在鏡片上,那種隱隱有些興奮的語氣,讓沈復興都有些害怕:“你讓戴安瀾配合我,再給我10天,這太原盆地欠了大半年的稅該交了。”
“別!老百姓經過戰亂,哪里還能交稅!”沈復興一聽急了,這種事情,其他部隊能干,他是絕對干不出來的。
媽的,你們沒當過牛馬,他可是當過牛馬的。
不帶這么糟踐的!
“哎呀,你誤會了!”老王趕緊幫忙打圓場。
王博嘴角浮起冷笑:“沒有什么誤會,欠稅就是該交,但有人替他們交,具體是誰您就別問了,這賬對不上,整個太原盆地誰都別想睡安穩!”
嘶——!
如此冰冷的語氣,陰鷙的表情,沈復興真不知道民國會有這種人才。
他喊過戴安瀾,讓他配合王博。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沈復興還是有些擔心:“真沒事?”
老王連連苦笑:“這家伙,就是一個嘴皮子,您想啊,這日寇回來,知道我們已經刮地三尺,總不好再下手了吧?”
“你是說?假收稅?”沈復興猛地才反應過來,這王博.
“真抄家!哪家在日寇的盤剝下還活得好好的,都不用審,直接帶走完事了,人先關到鄭縣,抄了家再說。”老王搖頭,似乎也對這個想法有些.贊不絕口。
“會不會太狠了,他們去告狀怎么辦?”
邱清泉叼著雪茄過來,他現在無事一身輕,所有的手下包括車輛,全部被征用來搬運兵工廠的機械。
幾個鐵路站也被修復,物資將源源不斷送往祁縣,再由祁縣車運往老家。
老王和煦一笑,連連擺手:“沒關系呀,他們可以去找皇軍告狀,到時候派兵來打就行了,很簡單的。”
沈復興:
邱清泉:
入夜前,沈復興在修復的城北機場乘坐專機飛往鄭縣,然后經平漢線前往漢口。
沒為什么,不想死罷了。
幾乎每天都會爆發的空戰,連總裁都只能絕密出行。
就在沈復興離開不久,閻錫山的代表竟然從北翻閱呂梁山,又走了一天的小路,在入夜之后縱馬進入靈石縣。
消息很快傳到太原的老王手中,此時的他已經將辦公地點放在了太原的倉庫中:“喲,真是好大的臉,要與我軍商議三七分賬的事情?”
看完電報,老王直接將電報撕碎:“頭兒不在,我們沒法做主,不理他。”
將撕碎的電報撒了一地,老王又開始罵罵咧咧:“把馬長勝給我叫來,誰他媽允許他殺這些狗漢奸的,不知道現在人力貴嗎?姐姐們可以去我的會所上班,男丁一并充作勞役,殺人做什么?資源浪費不懂嗎?”
十幾分鐘后,喝得正盡興的馬長勝被人從酒館帶到老王面前。
“干什么?干什么?我跟故去的兄弟道個別怎么你了?”馬長勝滿臉通紅,只是腳步穩健,看來還沒喝醉。
“你把白文惠吊城頭了?”老王從左邊一堆事務文件中抽出報告問道。
“這狗日的是大漢奸!多少人死在他的手里,我這么做有什么問題,你王德厚不要忘了,我們在抗日!”
許是借著酒勁,馬長勝竟然指著老王鼻子大吼。
但老王沒有生氣,只是揮手驅散酒味,然后給自己點上一支,也順便丟過去一支,可他的下一句話,卻讓馬長勝的酒醒了大半,伸出去接煙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我查了白家去年與今年的收入、支出,賬對不上,抄家之后,他現在還欠國家22萬大洋的稅,你說你有什么錯?”
“嗯?!”馬長勝整個人不好了,他猛地坐在地上,一拍腦袋。
殺人殺上頭,忘了自己是什么部隊的了。
顫顫巍巍的伸手撿起煙,面前就出現了老王的身影,伸手劃開火柴。
馬長勝這下有些害怕了,拿著煙的右手都在顫抖。
老王蹲在馬長勝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依舊和煦:“幸好,白家還有人在,你有一天的時間,我要知道剩下的錢在哪,好嗎?”
“好!我馬某人犯的錯,自己償還!”馬長勝低著頭,算是給老王認了個錯。
解決完這個問題,老王繼續笑瞇瞇地回到座位上,美滋滋記上一筆:應收賬款,白家22萬大洋。
不一會兒,蘭封營李家祥也被叫了進來。
“哎呀,李公子,李營長!”老王笑嘻嘻的上前主動分煙,看上去兩人似乎相識許久。
待蘭封營李家祥走出倉庫大門,還是有些懷疑人生。
“那些青樓你熟,我算下來,他們應該差了國家17萬大洋的稅,當然,我們支持實物抵賬。”
鳳陽營 “哎呀,那些老字號的稅也不對,怎么老是記著日寇不給錢就不算營收呢?你跟他們好好說說,搬去鄭縣,搬去鄭縣啊!”
一批批人匆匆趕到倉庫,又一臉迷茫走出倉庫。
他們如何也想不到,當年曲有誤,周郎顧,今日稅有誤,老王顧!
這稅警團啊,要發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