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走馬嶺的山路被沖刷成了泥濘的沼澤,兩側山坡不斷滑落的黃湯仿佛也在嘲笑人類的不自量力。
孫立人在路的這頭,而坦克在路的那頭,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滑落,在腳下的黃湯中成為無數水花中的一朵,然后順著塌陷的路面,緩緩流向山坡下的那輛翻車的坦克。
有士兵站在路沿嘶吼,但卻遲遲看不到從坦克內爬出來的同伴。
在他的身后,一輛T27輕型坦克深陷泥漿,履帶空轉卷起的泥水濺在士兵們的臉上,木板換了一塊又一塊,卻始終無法越過這宛如天塹的走馬嶺古道。
“老天爺,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孫立人摘下帽子,任由雨滴輕輕錘在他的臉上,也錘在他的內心。
6天了,整整6天,坦克團就被堵在這里,若不是還有一條運輸路線,恐怕前線就要斷了補給!
“支隊長,沒辦法了,拆吧!”身旁的一營長李邦欽低著頭,紅著眼開口。
聽到這話,不少人的鼻尖就是一酸。
在這個貧窮落后的國家,這些寶貝都是用無數的茶葉、礦產、棉花等資源換來的貸款購買。
用那些坦克兵的話來說,這些寶貝比他們的命都要值錢!
“不!不能拆!”
三名坦克兵攔在那輛T27前面,分明就是這輛編號23的坦克車組。
周圍的其他車組沒有說話,工兵連與維修連的士兵也沒有說話,他們只是靜靜等待著最后的命令。
孫立人只感覺鼻子發酸,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東西堵住,一滴眼淚混著雨水從臉上滑落,卻無人察覺。
誰說慈不掌兵?
但他最終還是張了張嘴:“拆!”
孫立人強忍著不去看那個車組,別過頭去,聲音嘶啞:“用T27的履帶和鋼板鋪路T26必須過去!”
士兵們沉默地繼續低頭,卻是看向那攔路的23號車組成員。
車長陳鵬竟然雙膝跪在泥水之中,眼中全是淚水:“長官,求您了,不能拆,實在不行,我我去填,我自己去填這個坑行嗎?咱們就這么點坦克,少一輛都沒得補啊!”
撲通撲通 身旁的兩名23號車組成員齊齊跟著跪下:“長官,求您了!”
一旁的眾人見到這幕紛紛別過頭,眼中含淚不敢去看。
孫立人沒有轉身,只是仰著頭,強忍心中不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拆!”
聽到這個“拆”字,車長陳鵬絕望了,他頹喪著坐在泥水中,任由身旁的工兵與維修組兄弟上來。
扳手和鐵錘的敲擊聲混著雨聲,每一下都似乎敲在他的心頭。
忽然!
坦克車長陳鵬猛地站起身,一把拽開正在拆卸履帶的維修員:“給我起開!”
連續兩人都被他直接從后拽著摔入泥水之中,1營長李邦欽猛地拔出手槍:“陳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停下!”
但陳鵬根本不為所動,5名正在拆卸的士兵都被他扒拉開,迎著李邦欽那黑洞洞的手槍,他挺起胸膛昂起頭顱,臉上卻早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勞煩營長大人動手,這我們自己來!”
說完,車長陳鵬從站著的維修組手中接過扳手與錘子,又踢了兩腳剩余兩人:“過來!”
三人站在坦克前,陳鵬再次帶頭跪下:“雖是異國他鄉來的,但你我一起衛國數月,臨分別,我親自送你!”
說完,陳鵬起身,從車內翻出一個水壺,那是他珍藏了很久的好酒。
擰開瓶蓋,陳鵬自己灌了一口,將剩下的酒抹在23號坦克車上,剩下的全倒在地上,混入泥水。
“拆!”
陳鵬咬牙喊出這個拆字,親自上前將履帶拆下,其他人就這么看著三人,拆下履帶,也拆下兩側的鋼板裙甲。
23號坦克的履帶被墊在泥濘中,車體鋼板鋪成臨時棧道,士兵們跪在泥水里,用肩膀頂住后面已經開始傾斜的T26車身,防止它側翻滾下山坡。
引擎的轟鳴聲中,最前面有人用力踩了踩鋼板后突然大喊:“不行,基礎不夠牢固!會塌的!”
眾人慌張之際,陳鵬再次仰頭,默默來到最前面:“把它推下去填上坑吧”
“這”
就連1營長李邦欽也有些猶豫,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孫立人閉上眼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嘴唇顫抖:“聽他的,推!”
十幾米名士兵撲向坦克,肩膀抵著鋼鐵,腳深深陷進泥里,坦克卻幾乎紋絲不動,沒了履帶的滾輪更難推動。
這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陳鵬已經鉆入23號坦克,發動機的轟鳴聲中,23號坦克轟然滑入這3米多的深坑。
轟——!
坦克輪帶起的黃土將它緩緩覆蓋,巨大的震動讓山坡上的黃土很快覆蓋上去,直接將23號車淹沒。
“老大!”
“老陳!”
23號車組的兩人立馬沖上前,卻被身旁的同伴死死抱住,這可是山體滑坡,弄不好要出.已經出人命了。
傾瀉而下的黃土與碎石將23號坦克掩蓋,形成了一個穩定的緩坡。
十幾分鐘的山體滑坡將坦克徹底覆蓋,所有人都知道,陳鵬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可能性。
孫立人掏出配槍,猛地向天空傾瀉子彈,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他的憤怒宣泄出去。
“給給陳鵬立個碑,等打完太原,我親自來接他!”
眾人一陣沉默,履帶與鋼板就這么鋪在23號坦克身上。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原本陰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不斷滑坡的山體也變得穩固起來。
面對這一幕,孫立人再也忍不住,他摘下帽子,朗聲道:
“敬禮!”
所有人肅然,默默舉起自己的右手。
編號11的T26坦克碾過23號坦克用身體固定的鋼板,履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仿佛那就是戰友的送別。
孫立人翻身來到這編號11的頭車上,他要親自指揮坦克團沖出走馬嶺。
沙啞地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坦克團!向前!”
在引擎隆隆地轟鳴聲中,一輛輛坦克越過鋼板,跟在孫立人的身后,向前駛去。
此時,距離計劃發起進攻的時間還有3天!
而在太原城南 稅警團的進攻變得更加猛烈,沈復興才不會把所有希望放在一個籃子里。
如果能正面拿下太原,他不介意假戲真做。
梅津美治郎不是要做烏龜嗎?
那沈復興就放出邱清泉這頭餓虎,看看他的龜殼到底有多硬。
第二天,邱清泉的四支隊就獲得了賈幼慧48門76毫米野戰炮的支援,一想到自己馬上要被小鬼子“擊敗”他就憋著一肚子火。
在汾河邊的紅寺村陣地外,邱清泉舉著望遠鏡看向日寇的陣地。
“他媽的屁,龜殼陣?老子在柏林陸軍大學的課余作業都比這個復雜!”
說完這話,他放下望遠鏡,臉上的肌肉一顫:“彈幕徐進,命令3營的楊曉武必須給我攻進去!”
“哼,武士道精神?匹夫之勇罷了,在我面前玩這套,幼稚!”
身旁的副官肅然站定:“是!”
邱清泉滿意點頭,看著手中沈復興與廖耀湘一起送來的報告,卻是又恢復愁眉不展。
“什么叫立體滾桶式撤退?這名字也太難聽了,不就是撤退嗎?維安兄是不是太看不起我邱清泉了?”
一旁的參謀卻是小心翼翼上前詢問:“那這電報該如何回復?”
邱清泉猛地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馬縮起脖子,不敢再說話。
“就說.總座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