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黃土坡上，白遠樵就著水，啃著大餅。
遠處的香爐峰上，士兵們正在拼命往上運輸物資，山陡溝深，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下去粉身碎骨。
但這里是整個東陽關皇后嶺群峰的制高點，迫擊炮必須運上去，除了飛機重炮，這里幾乎無法攻克。
身后就是明代的內長城遺址，約摸12里左右，大部隊幾乎無法翻越。
白遠樵看著李家鈺交給他的紙條，輕聲呢喃：
“靠著皇后嶺群峰與古長城，這東陽關簡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狗漢奸，狗鬼子！”
審問的結果已經出爐，電報也傳回了新鄉。
一場錯過的大捷！
東陽關大捷！
他們應該被銘記！
川軍子弟不是潰退至長治，而是因為漢奸的出賣，被日寇從隱秘小道攻破黎城，導致戰敗。
李家鈺將軍小心嗎？
想必是小心的，一條羊腸小道，一個荒廢的山口，險峻陡峭、人跡罕至的山路也放了一個排的士兵警戒。
可那一句“老鄉”，卻葬送了3000川軍將士的流血犧牲。
李家鈺的47軍以老舊的步槍與大刀，頂著飛機大炮硬扛日寇三日。
根據俘虜的口供，光是向后運送的傷員，綿延超過一公里！
至少殲敵1000以上！
如今的柳樹口已經駐守了一個連的士兵，哦不，應該說是一個連的山地步兵。
沈復興將白遠樵放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查看過，稅警3團的部隊里面已經有了一個營的山地步兵，還有一個營的騎兵，這種混合的部隊，是整個稅警總團所沒有的。
而白遠樵，也是稅警總團第一個擁有山地作戰特質的將領。
怎么說呢？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在山區、丘陵地帶作戰，白遠樵比他在巷戰里要強！
而白遠樵的用兵也別出心裁，除了幾處核心關隘、山口、制高點，安排了7個連分兵駐守，全團集體上山。
唯一的騎兵營在2營長李高侖的帶領下，早就消失于無蹤。
“兩個聯隊夾擊我這小小的東陽關？是他們沒腦子還是我沒腦子？”白遠樵將手里最后的大餅塞進嘴里，胡亂灌了一口水就站起身。
“周參謀，最后一批物資運到了嗎？”
白遠樵的嗓音在山間回蕩，遠處忙碌的身影直起身子，大聲回道：“都到了，12天的物資，就是子彈不夠。”
“小鬼子的繳獲呢？”
“200支三八式步槍，1萬多發子彈，還有十幾箱手榴彈。”
此時，白遠樵已經走到了隊伍邊上，看著周化慶一邊檢點，一邊指揮運輸：“小鬼子怎么就這么點庫存？這里難道沒有作為物資中轉站？”
周化慶摸著下巴，看著連接東陽關的山路：“大部隊行軍，不可能攜帶很多物資，而這樣的山路，最好的辦法就是設立兵站，磁山、涉縣作為中轉樞紐，其中涉縣最為緊要，東陽關，南靠黎城，不囤積物資也很正常吧？”
“所以計劃是正確的！”白遠樵發出肯定。
周化慶點頭。
白遠樵轉身抬眼望向東方的涉縣，可入眼只有延綿不絕，看不到盡頭的太行山。
從邯鄲西側的壺口到這里，距離上百公里，這條山路，困死過多少英雄豪杰。
“報告，東陽關以西發現大隊日寇，從黎城出發，隊伍看不見尾巴！”
“報告，東陽關以東發現大隊日寇，延綿幾公里，至少數千人！”
連續兩名騎兵送來一手消息，白遠樵拍了拍周化慶的肩膀：“主陣地就交給你了，1營李紀常會在山上策應你，堅持3天，3天后的黎明，我老白就回來了。”
周化慶輕嘆一聲：“非要如此冒險嗎？”
白遠樵緩緩向前，聲音似是在懷念過往，夕陽下，他的人影被拉得很長：“當年，10萬雄師北伐，要打的，可不是一個兩個軍閥，而是近百萬心懷鬼胎的各路軍閥。”
“真要按部就班一個個打下去，怕是就沒有這民國咯。”
說著，白遠樵的身影緩緩走下山坡，伴隨著夕陽，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動作都快點，今晚崗哨給我打起12分的精神！”
周化慶又回頭看了眼消失的白遠樵，咬牙繼續指揮。
4月24日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大事，沈復興發報為川軍表功，獲得武漢總指揮部肯定。
日寇南路軍突破淮河防線，雙方爆發血戰，日戰損數字直逼5000！
日寇北路軍中軍與第60軍在禹王山爆發血戰，不得寸進！
第五戰區李宗仁再次上報，此時不宜決戰，但被總裁否決。
各部繼續向第五戰區匯聚，兵力逐漸逼近60萬大關，而此時北線的日寇只有3個師團，這給了總裁一個信號：優勢在我！
同日，豫北戰場 日寇第14師團一部進逼鶴壁，追擊馮治安第1集團軍殘部，一部兵鋒抵達新鄉北門戶衛輝，稅警2團沈金生率部迎戰。
東陽關被遭遇日寇第14師團坂西一良率領的第59聯隊，108師團高樹嘉一率領的第117聯隊夾擊。
看起來，似乎情況開始變得糟糕起來。
但最糟糕的事情，卻是顧維鈞發來的一封電報。
運送蘇制武器的科克倫勛爵號抵達法屬印度支那，遭到日寇強烈抗議，擁有世界第一陸軍的高盧雄雞屈服了，同意日寇提出的禁運要求。
全面禁止物資從過法屬印度支那進入廣西！
當然，這也不是高盧雄雞第一次屈服，他們慢慢就會習慣跪下的。
如此一來，從安南到廣西的運輸途徑，只能通過走私。
張會長的電報里很清楚，每一噸糧食的價格翻倍，每一發子彈與步槍的運輸成本，全部翻倍。
沈復興盤點著自己的搶不是，收集來的黃金，最多只能支撐幾個月 可眼下，他已經沒時間，也沒精力解決這個問題，只能咬牙堅持。
戰爭還在持續升級，沈復興已經將自己的住所搬到了指揮部，所有生活都在這里解決。
“東陽關的情況怎么樣了？”
從辦公室的小床上起來，沈復興猛地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問東陽關的情況。
他的辦公室門是開著的，從來不關。
神經的高度緊張讓他經常出現一邊睡著，一邊還能聽到參謀們在外忙碌的聲音。
這種詭異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日，沒有人勸得動他。
豫北戰役：新鄉保衛戰、長治圍殲戰。
這兩場戰斗，沈復興可以說是賭上了自己全部的身家與未來。
誰勸都沒用！
張旭在外面聽到沈復興的聲音，拿著電報進來：“稅警3團于今日清晨在東陽關激戰，日寇從兩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僅上午，爆發大小戰斗13次，擊退日寇進攻13次，自身傷亡超過300人。”
“空軍呢？我在鄭縣為他們新造了機場，答應我會出兵的！”沈復興再問。
張緒翻開下一張戰報：“聯合空軍一分隊已經進駐鄭縣興國機場，今早出動飛機4架，與日寇在黎城附近發生戰斗，日機倉皇逃竄，沒有擊落。”
“長治的情況怎么樣了？”
張緒繼續開口：“與上午一樣，黑水支隊開始主動向西北撤離，戰斗還在持續，多支友軍已經加入對沿白晉鐵路南下日寇的襲擾。”
沈復興接過小滿遞來的一盆水，胡亂抹了一把臉就走到作戰沙盤前。
這里已經有了一個粗制的沙盤，雖然不是很精確，但比地圖強多了。
沈復興已經明白，這個年頭不是沒有沙盤技術，而是沒有精準的測量技術。
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問數據全沒有，根本來不及搭建沙盤。
而他到新鄉組建前敵指揮部的時候，還是通過那些大學生軍官才勉強趕制出眼前囊括上黨盆地與豫北四地的粗略沙盤。
“第14師團第28旅團與日偽軍2萬多人圍攻鶴壁，第27旅團一部與3000偽軍進攻衛輝”
沈復興圍著沙盤，怎么看怎么感覺不對勁：“土肥原此人號稱中國通，戰術詭譎多變，這次用兵這么正經，很不正常。”
張緒撇了撇嘴：“換我面對馮治安這種一打就崩潰的部隊，我也堂堂正正的打，需要走什么捷徑嗎？大路就是捷徑！”
張緒的話引來指揮部一片認同，一個城市守幾天就放棄，這樣的速度，就算是他們想去支援都做不到。
老王測算過，按照一個團全力北上支援，輕重武器需要3天時間運輸。
這時候馮治安的部隊已經開始潰退，弄不好就要變成沖營。
但沈復興還是覺得不對：“讓封丘的穿插營北上長垣，各部偵查部隊至少外出10里以上。”
就在幾人想說沈復興想太多的時候，卻聽到他悠悠然一句話：“第14師團的裝甲部隊呢？你們忘了，之前空軍偵查匯報，日寇那延綿十幾里的機械化部隊？如果突然南下”
“不對！給東明縣發報，我擔心鬼子東渡黃河，直插蘭封！”
沈復興的吼聲讓整個指揮部的氣氛瞬間冰凍，然后就是一陣雞飛狗跳。
事實證明，沈復興的擔憂沒錯，日寇的機動兵力從東明縣的灘涂強行渡河，幾十艘船只來回三日，將包括輕型坦克在內的一個聯隊送過黃河。
4月24日 東明縣失守，日軍直撲蘭封。
而此刻，駐守蘭封的是桂永清的第27軍指揮部。
真正的大考，來了！